李玄意見到樑嫤的時候是在宮中。
他於榮王府未找到樑嫤,指着被封了已久的和馨園的柴房,新留下的痕跡質問榮王的時候,聖上忽從宮中派人說,有樑嫤下落了,讓他速速入宮。
父子兩人的干戈,這才暫告段落。
李玄意入宮並未見到樑嫤,聖上讓他稍安勿躁。
上官家將樑嫤醒來的消息送入宮中之時,聖上便立時傳召了樑嫤入宮。
樑嫤進宮面聖,已經換過了衣衫,重新梳妝,不復先前狼狽模樣,但整個人看上去確實不太好,昏昏沉沉的,似有些意識混沌。
待樑嫤被宮人攙扶着,進入殿中,李玄意便顧不得禮節,上前扶住她,“阿嫤!”
樑嫤擡眼看他,衝他笑了笑,看着他急的泛紅冒着血絲的眼睛,她微微搖頭道:“不用擔心,我沒事。”
李玄意卻是雙手扶住她,忍不住上下打量,“可有受傷?”
雖然手心蹭破了皮,膝蓋也磕的生疼,樑嫤還是搖了搖頭道:“沒有。”
聖上清了清嗓子。
李玄意才緩緩放開握住她的手。
樑嫤朝生聖上行禮,“聖上萬安!”
聖上點了點頭,上下打量她一眼,“樑大夫這幾日突然不見,如今又突然出現,是何原因吶?”
樑嫤垂眸答道:“回稟聖上,臣與林家表妹逛街之後,正往家中趕去,忽被人劫持,那惡人行兇推了車伕下車,奪走馬車,打暈了臣,往後的事兒,臣便記不太清了,臣醒來之時,已經被關在柴房之中。臣想方設法逃出柴房,卻是遇見醉酒的榮王,又將臣抓回柴房,關了起來。後來臣被人灌下迷藥,再醒來之時,已經是在客棧裡了。”
李玄意聞言,略有些詫異的看向樑嫤,在她的陳述之中,竟絲毫未提及太子?
聖上聞言,沉默了一會兒,“是榮王綁走了你?”
樑嫤頷首答道:“臣只知道臣後來被關起來的地方,是榮王府的柴房。”
聖上聞言,看不出喜怒。
李玄意麪色微微有些不解,但樑嫤已經平安出現,他心裡已經安定。
聖上頓了頓命人傳榮王覲見。
在等着榮王前來的時候,聖上又看着樑嫤問道:“除了榮王,此事就沒有旁人蔘與?”
樑嫤在心頭幾番猶豫,究竟要不要說出太子?
她反覆掂量了上官睿行告訴她的話,思量良久,搖了搖頭道:“臣旁的不記得了……”
瞧她確實一副混沌的樣子,聖上倒也未再逼問。
榮王進殿便是一股子酒味兒瀰漫,昨日的宿醉還未醒,聖上派人傳召他的時候,他卻已經又喝上了。
宮人一鬆手,榮王便向地上滑去。
聖上眉頭微蹙,有些不悅,“榮王?”
榮王打了個酒嗝,“唔……聖上?聖上萬安……”
榮王行禮的姿勢歪歪斜斜,一點正態也沒有。
聖上沉着臉道:“朕問你
,站在你身邊的人,你可認識?”
榮王左右看了看,指着李玄意道:“這不是我那逆子麼?認得認得!”
聖上哼了一聲,“是她,你可認識?”
榮王轉過臉來,看向聖上擡手指着的樑嫤。
樑嫤也打量着榮王的神色,似乎想判斷出他究竟是真的喝醉,還是爲了矇混過關在裝醉。
榮王看着樑嫤,又擡手揉了揉眼睛,嘖嘖兩聲道:“女人嘛,我瞧着都長得差不多,想不起來了?這是醉仙樓唱曲兒的?我沒點過她吧?”
李玄意聞言,怒不可遏,上前就要動手。
樑嫤腳下一個踉蹌,險些摔倒,李玄意顧不得和榮王置氣,上前彎身抱住樑嫤。
樑嫤微不可見的朝他搖了搖頭,讓他莫要在聖上面前衝動。
榮王就算再混不吝,那也是他爹,他也不能當着聖上的面和榮王動手!
榮王嘻嘻一笑,臉上全是醉態。
他有些得意的擡臉之時,卻見聖上的臉色也黑沉了下來,“來人,榮王醉得不輕,帶下去給榮王醒醒酒,朕還有話要問他!”
立時有宮人上前,帶了榮王下去醒酒。
殿上幾人皆沉默的等待着。
樑嫤在心中隱隱猜測,榮王醒酒,是怎麼個醒酒的方法?
等了不多時,便見到榮王渾身是水,從頭到腳溼噠噠的,往下滴落着水珠子從外頭被帶來進來。
一陣細小的風過,榮王便渾身止不住的顫抖。
“聖上!”榮王這次行禮,倒是鄭重其事了些。
聖上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榮王酒醒了麼?”
榮王腳步還有些踉蹌,但臉上的醉態已經褪去了不少,“醒了,臣醒了!”
聖上擡眼看着樑嫤道:“那你看看她,認得麼?”
榮王瞥了樑嫤一眼,“認得,是樑大夫,景王未過門的王妃。”
聖上笑了笑,“你認得就好,樑大夫說,她這幾日是被關在你府上柴房中度過的,可有此事?”
榮王猶豫了一陣子,看了看樑嫤,又看了看聖上道:“聖上……臣……臣整日醉酒,腦子昏昏沉沉的……許多事兒都記得不真切……”
聖上打斷道:“朕不關心你整日怎麼過的,你就說,樑大夫被綁,被關了幾日,可是你所爲?”
“這……臣……臣……醉酒,記不清楚了……”榮王低着頭說道。
聖上笑了笑,“記不清楚了?嗯?朕看你是酒還未醒吧?讓人給榮王再醒醒酒方能來問話吧?”
榮王連忙搖頭,“臣想起來了!是是有此事!是臣所爲!是臣綁了樑大夫!是臣把樑大夫關到榮王府的柴房裡!臣酒已經醒了!已經醒了……”
李玄意臉色冰冷,緊緊握住樑嫤的手。
樑嫤藏在廣袖之下的手反握了下他的手。
聖上冷哼一聲,“你爲何要綁走樑大夫?你分明知道他是景王未過門的王妃,也是你未來的兒媳婦?”
榮王看了樑嫤和李玄意一眼,皺了皺眉眉道:“聖上,能不解釋原因麼?臣已經認了,此事是臣所爲,怎麼罰都由聖上定奪!”
榮王一副彆扭的樣子。
聖上冷着臉道:“不行,朕記得當初你是背過《大周疏議》的,怎麼,如今喝酒喝的全都忘記了?”
榮王抖了抖,“記得……記得……”
“說吧。”聖上拍了下御案上的鎮紙。
空蕩寧靜的殿中,全是鎮紙拍在御案上的回聲,震得人心頭髮顫。
榮王將頭埋低了幾分,猶豫片刻,卻忽然又擡起頭來,看着聖上面前的御案,眼神有些愣怔,語氣卻十分嚴肅認真,“臣就是知道那是他未過門的王妃,纔要綁了她的!就是要讓他嚐嚐找不到心上人的滋味!就是要讓他心裡難受!”
榮王幾句話說完。
殿中猛的一靜。
靜的彷彿時光都停下了腳步。
靜的殿上之人幾乎都忘了呼吸。
連聖上看向榮王的目光都有些愣怔。
榮王渾渾噩噩的表情似有狠厲一閃而過,混沌的眼眸中似有恨意,但幾乎只是一瞬間,只是他眼花看錯了一般。
榮王很快就恢復一副醉態,“唔,這不孝子,越大越不聽話,就是要讓他吃些苦頭,他才能聽話!不然他還以爲,他是老子,我纔是兒子!”
“不像話!”聖上怒斥一聲,尾音卻微微有些顫。
榮王的話,也讓樑嫤心中懵了一會兒。她幾乎就要相信,自己真的是被榮王給劫走的,見過太子,太子談判甚至差點佔了她便宜的事兒,好似都是她幻想出來的一般。
榮王聽着聖上責罵,也渾然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樣子笑了笑,不說話。
聖上冷臉道:“你如實說來,究竟是誰與你合謀,做下的此事?”
榮王連忙撥浪鼓似的搖頭,“劫走個小丫頭嘛,還需要旁人合謀?臣雖然不成器,但這個小丫頭還不是臣的對手呢!”
“是你自己所爲?”聖上加重語氣,又問了一遍。
榮王點頭,“是啊,聖上,是臣所爲!”
聖上深吸了一口氣,淡漠的看着底下的榮王。
榮王舔着臉笑着,似乎對綁架朝廷命官,自己未過門的兒媳婦一事不以爲恥反以爲榮一般。
最後聖上罰他俸祿一年,收回食邑五百戶,閉門思過一月。
榮王苦着臉央求聖上,準他將醉仙樓裡唱曲兒的姑娘接回家裡來,他才能不出門。
聖上抓起御案上的鎮紙砸了他的腦袋,他才作罷。
此時從頭至尾,都沒有人提及太子。
榮王一力將所有的責任都扛了下來。
樑嫤不由慶幸,倘若她沒有聽義父叮囑,而是將太子牽扯了進來,榮王一樣會幫太子抗下罪責,聖上若是想護着太子。那麼如今最倒黴的就不是榮王,而是她了!
想必不止她一個,還有私闖東宮的李玄意也難逃其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