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她的身份,住在這裡不是不好,只是有些掉價。人家有名的行首都會在外面自己買房子住,而不是租青樓的宿舍,雖然它仍然比王倫的狗窩強過百倍…
按她的收入,東京房價雖貴,應該也能買得起的吧----她又沒有高衙內掣肘,當得上日進斗金。
原來是忠義之後,這是個可敬可讚的女人呢!
“女孩子節儉是美德,畢竟青春短暫即逝,趁年輕時攢些嫁妝本肯定沒壞處的…姑娘不是說了麼,她孤身一人來京生活,有些思謀遠慮也是真的。”王倫在這一刻主動爲其說好話。
宋代女人的地位很高,法律規定:女子隨嫁的奩產,名義上爲夫妻雙方共同財產,但其實並不歸夫家所有,夫家分家析產時,奩產不可分。實際上,奩產的所有權與處分權,都歸女方掌握,女方可以拿出來奉獻給夫家,也可以自己保管。丈夫如果索要妻子的奩產,往往會被當時的風俗所鄙視。
正所謂“在法:妻家所得之財,不在分限。又法:婦人財產,並同夫爲主”。
並且以後假如夫妻離婚,或者妻子改嫁,女方有權帶走她的全部奩產。一旦發生奩產糾紛鬧上法庭時,以前定親時的“定帖”,妻子可以拿出來作爲主張財產權的證明,這有點像現代的“婚前財產公證”。
所以宋代商業發達,男女都要掙錢不是沒有原因。
不想這話也撩動了閻婆惜:“原來官人也如此說,可知官人不但文采斐然,連見識都是遠超人一等的。”
都說人無百日好、花無千日紅,越是見識過青樓裡閃光的一面,越能體會到其中的虛幻。閻婆惜經歷過大紅大紫到門前近乎冷落的慘狀,對王倫的老生常談更能引起共鳴。
畢竟都差一點落魄到了要離開東京去外地投親的地步了麼…
對她的恭維,王倫都不好意思了:這不是很簡單的道理麼?自古到今,再漂亮的行首總會有人前冷落鞍馬稀的一天,不預作籌劃,將來的日子一定不會好的。
可能她們掙的錢比普通女人一輩子都多得多,但因爲長期生活習慣養成的大手大腳的細節,由奢入簡在心理上會很難過的,除非經歷波折纔會迴歸平凡。要不然,爲什麼稍有頭腦的女倌都要及早從良呢?
“姑娘的見識也是不凡啊,明明可以靠臉吃飯,卻偏偏選擇了靠才藝,這也讓小可萬分欽佩的。”
王倫是真心敬佩閻婆惜的,寧願舍了一身名頭和熟悉的生活遠避他鄉,也不願意委身於高衙內,雖然跟着對方不見得會好,但是這股初心是值得稱道的。
“所以官人一定要幫奴家美言幾句,只要小蘇先生答應幫忙,奴家便是脫離苦海了。”
“小可絕對會盡力而爲!”王倫鄭重表態說,這也是一個男人的擔當,鏗鏘有力。
閻婆惜滿心歡喜,然後一輪彎月眉望着王倫秋波流轉,讓他心裡撲通撲通直跳。
“官人如此仗義,讓奴家感激不盡。不過奴家還想有一事相請,卻一時難以啓齒…”此時的她欲言又止,欲語先羞,嬌滴模樣,大異平常。
她不會看上我了吧?畢竟哥這麼有才華!
可是她掙的多花得也多,哥這條件有些不配啊!
而且哥連個固定的小窩都沒有,怎能承受她的一腔情意?哥的未來還不知道在哪裡呢!
不過她真的要纏上哥,要不要收了?貌似暖牀也不錯啊,這兩天吃軟飯也挺香!
“要的!”他脫口而出。
兩人四目相對半天,閻婆惜愣了:“官人答應了?”
奴家還沒說呢!
王倫難得的紅了臉,好在同樣是喝過了酒看不明顯:“姑娘既然開了口,小可無論如何都是要做到的!”
好吧,閻婆惜信了。
這把真王倫弄迷糊了,她不會是真的動了憐才之念、準備以身相許吧?可是哥真的沒做好心理準備啊!當然,有些事,不需準備也能做的,只是最好打算好了再行動爲好,王倫不是始亂終棄的人。
“官人如此才華橫溢,有暇時能不能爲奴家寫幾首詞?奴家對官人的詩詞佩服得緊也歡喜得緊!”
原來是這個!嗨,白讓心臟亂跳了。
到底是人怕出名豬怕壯,才一出手,識貨的人便知道厲害。剛剛孫三四就直接向他要過詩詞,現在閻婆惜也老調重談,兩位麗香院的行首爭先向自己伸出橄欖枝,這是怎樣的一種榮耀啊!
越如此,越需要待價而沽。
幫閻婆惜是道義,但掙錢絕對是規矩,不然空負才名卻生活潦倒纔不是他追求的人生境界!
“二句三年得,一吟雙淚流,原就是說做詩不易。小可雖然有些虛名,卻也沒有詩仙李白的本領來個斗酒詩百篇。當然,若是小可有幸在機緣巧合之下做出一兩篇詩文,當然願意與姑娘分享心得。”
他話沒說死,因爲在他想來,這年頭文字創作不易,但把它們變現也不簡單,也只有青樓的姑娘們是個媒介。閻婆惜和孫三四都是識貨人也是有需求者,就看她們誰願意付出更多,這一點上王倫決定嚴格遵循商業規則,價高者得。
總不能免費佔用他的知識產權吧?人家周邦彥在礬樓做同樣的事聽說可是吃香的喝辣的快活得緊吶!
只是直接和她們談判價錢有些煞風景啊,這時代也不知道有沒有經紀人什麼的,好歹在中間緩一緩纔好。
閻婆惜只道他答應了,不勝欣喜。在她想來,等明天小蘇先生來了並解決了高衙內騷擾之事後,再有王倫的助力,不怕自己在麗香院不重新火起來。
不過她比孫三四更知人情暖涼的是,她似乎知道王倫的經濟條件並不是很好,慨然說道:“奴家自然不會讓官人空戮心力,這潤筆之資,奴家一定按照行規封一個謝禮!”
王倫到底還沒鍛煉出來,兀自客氣:“何須如此!”
閻婆惜卻已經笑起來:“孫姑娘能因爲官人做了一首《鷓鴣天》便送官人一身新衣,奴家又怎麼會甘居人下呢?”
王倫知道了,原來自己剛纔做詩,她都聽在耳朵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