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封府,蔡府。
西門慶一臉得意地拿起一紙文書看,他的面前還擺有一付官衣。
京東西路提點刑獄司鄆州巡檢賊盜公事,正五品的官啊,就這麼輕飄飄的到手了,但拿在手裡感覺沉甸甸的。
蔡京的大管家翟謙翟雲峰就坐在他對面主位上。
“這可是某用了好大的面子纔拿到的官職,大官人可不能嫌低啊!”他說的客氣,但是骨子裡的傲氣是誰都能聽出來的。
“豈敢,小人能有今日,全憑官人周全!”
“這幅官身拿到,此去陽谷縣便不會再有人敢找你的麻煩!只是那位武縣令的事見好就收罷,公相那邊遞過話來,礙着樞密院的那位,他也不好斬盡殺絕的。”
公相就是蔡京,樞密院的那位西門慶也知道,是武植的薦舉人宿太尉,和今上關係很好的,蔡京也不敢做得太過火。
翟總管既然這麼說,那就意味着上頭已經和宿太尉那邊達成協議。如果自己再不放過此事,只怕好事會多磨!
其實西門慶已經很滿意了。武植是死是活其實並不放在心上,只要他能夠調離陽谷縣----哪怕是高升咧!現在自己有提刑司的文告在手,那就相當於保命符,從此縣裡無敵矣!
“小人其實與那位武縣令無冤無仇,只恨他的兄弟仗勢欺人,不但將小人打傷,還放火燒了小人的宅子…但既然官人這麼說,小人一定遵從,這就安排家人撤了狀子,這事就算了結了罷!”
這就是典型的佔了便宜還賣乖,順便又向翟總管表了忠心,瞧我損失這麼大,您一句話我也得認了。
但是蔡京門下官員千千萬,哪個到這裡不是乖乖地聽話?
說到這,還是很佩服自己那天能夠當機立斷的。獅子樓一失利,他就知道武松不是易與之輩,繼續和對方死扛只會更難看。
於是他迅速擺了一個局,在短短的時間裡,他安排把廂房燒了兩間。現場已經造足了聲勢,也只有武松和王倫在彼,看熱鬧的衆街坊爲證。
雖然燒了兩間屋,但是這一手漂亮的很,直接讓武植下不了臺。事隔多日,他還是爲此得意。
當然哪怕當天武松不去,他也會想出別的方法嫁禍與他。武松鬧得越兇,他的機會越大。
武植官聲好,又對他做事不感冒,是他在陽谷縣生存的最大障礙。哪怕他有了提刑司的執照,在很多事情上還是繞不開本縣的那位父母官。通過武松狠狠地擺他一道,現在目的已經達到,已經夠了。
損傷的面子很快就能掙回來,笑到最後的纔是贏家,從這個意義上講,他勝得痛快淋漓。
至於和武松爭狠鬥勇,別逗了,他們現在該焦頭爛額了吧?
他料的不差,現在的武植、武松、王倫都處在鬱悶中。
武植當然是操心他的官身。縣令雖然品級不大,但是有宋一代,體制內人對於有沒有做過一任知縣是很講究的:宋代任官條例規定,凡是由選人新晉升的京朝官,必須擔任知縣之職。如果官員沒有擔任縣級長官的經歷,則不能升遷爲知州、通判等更高級別的地方長官,這一制度當時稱爲“須入”。
他在陽谷任上快滿三年之期了,狠做了些興利除弊的事,朝中又有宿太尉等提攜,眼見得離任之後會有一個很好的前程。可是被武松這麼一打,三年任期便差一點。
要說滿打滿算有過一任,就差旬月時間,其實說起來影響不大。可是他現在卻以待罪之身聽參,哪怕再有任用,先入之見已經影響了仕途。是改任----改到哪裡、還是調轉----轉爲何職都需要好生籌劃。宿太尉那邊沒有迴音,他在陽谷縣衙便如坐鍼氈。
此前未來岳父大人潘公來信說要與他一道上京幫他轉圜,這幾天等的是坐臥不安,官場上才能體會出他現在的感受。
武松則是懊悔。一個不着中了西門慶的計,幫哥哥洗雪謠言、對西門慶興師問罪都沒有完成,反惹了一身臊。早知道那天在獅子樓就不大拿了,直接對這廝施以狠手纔好!
最悽慘的是王倫。好不容易藉着贖罪到陽谷縣打秋風,還是在縣衙這種機關重地混,哪料到一天之內就得另做打算。回家麼?臨清真沒好混的,畢竟縣城又小又臨近邊陲,他本身對那裡也是陌生的。而且自打生員這個高貴的稱號被廢之後,早就萌生去意。
未來要向何處去?確切地說,未來的日子應該怎麼過?這是個問題。
沒有親人、沒有朋友----又不做強盜,武松這個朋友沒用;杜遷自己都過得悽惶,怕是指望不上了。手無縛雞之力,家僅薄田數畝,難不成真的要白手起家?
思之令人頭痛。
“賢弟一番好心而來,沒想到拖累賢弟了。武植這裡有紋銀五十兩,賢弟權且拿了去家中過活吧。”武植是個善良的人,知道王倫日子不寬綽,自己又要上京,就沒必要再讓他在這裡耗着了。
王倫真的想接的。五十兩不少了,反正比他的全部身家都多得多。有這個錢,回去做點小本買賣,憑自己的能力,總能活得不錯。
可是他沒有接。
“大郎這是何意!此事如果細究,都是因小可而起,是小可連累了大郎纔對!小可一個思量不至,竟然演變至此,心內已是內疚不已。大郎此去東京,有司必然問及此事,並且此事對大郎影響極大,豈能善罷甘休?小可願意作爲人證,跟隨大郎赴京說明真相。若有責難,小可願一力承擔!!
這是他深思熟慮之後的決定。不管怎麼說,武植是官場上人,他雖然目前位卑,架不住他背後的人厲害啊!太尉、前知州,怎麼說都不是一般人。如果自己能和他栓在一起,總比自己打混有機會。
而且武植這個人對自己也算真心實意的,這種粗腿不抱,傻麼?
武植未及答言,武松已經開腔了:“王賢弟說的是。平白無故被西門慶這廝擺了一道,哥哥受損的名譽還未清掉,豈能便宜了那廝?便與王賢弟同上東京,太尉那邊也好說話!”
聽說西門慶便在東京,說什麼自己也要去找他,所以就順着王倫話音。否則的話,武植肯定會讓他回鄉,那得何年何月才嚥下這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