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文詔這一仗可以說是大獲全勝,手下兵卒死傷不到百人,而王嘉胤部卻被他率兵殺的抱頭鼠竄,潰不成軍。藉着這一股子銳氣,曹文詔片刻也沒有休息,統兵繼續追殺王嘉胤。
當盧象升和祖大壽率領大隊人馬趕到河曲的時候,剩下的就是整理戰場等善後事宜,因爲曹文詔此時已經遠在數十里之外了。
盧象升騎在馬上看着遠處的老百姓,在他看來那些百姓已經不像是正常人了,一個個面黃肌瘦,眼睛發散着幽光,佝僂的身子似乎站不直,一陣風過去能颳倒一片。
“拿出部分軍糧安頓這些百姓。”盧象升實在看不下去了,這些人哪裡會是流寇,就是借給他們幾個膽子也不會造反的。
祖大壽一聽盧象升這話,腦袋晃的跟波浪鼓似的,“大人,萬萬不可??離京的時候皇上是怎麼交代的?再說晉陝需要賑濟的百姓那麼多,我們賑濟的過來嘛!不過杯水車薪而已,眼下緊要之事乃是剿滅流寇,我們的糧草也很吃緊,一旦軍心動搖,不好收拾啊!”
盧象升焉能不明白這些,崇禎皇帝的話仍然在耳邊響着,他一句也沒忘。可是看着這些掙扎在鬼門關的百姓,他如果不救濟,心裡實在不舒服,“走一步算一步吧!能救一人就救一人,盡力而爲,傳本帥的命令,留下部分軍糧分發給這些百姓。”雖然崇禎皇帝一再強調朝廷沒有銀錢扔到這個無底洞裡面,但是盧象升還是想做點什麼。
官大一級壓死人,盧象升身爲晉陝總督,他所說的話祖大壽根本不可能反駁。祖大壽一邊按照盧象升的吩咐去做,一邊替盧象升和全軍將士擔心,此例一開,後邊可不好辦啊!
當糧食分發下去的時候,老百姓根本就不相信這是真的,直到那些白花花的米粒傾倒出來,他們才知道這是真的,有的人高興的哭了出來、有的人從北咣咣磕響頭、有的人攥緊大米不撒手……更有甚者,幹吞大米被噎死了!
“大人,曹文詔說流寇已經逃往陽城方向,他正率兵繼續追擊。”祖大壽來到盧象升臨時的衙門彙報軍情,言談之間得意的很,曹文詔以及那些先鋒兵都是他的麾下,都是關寧鐵騎,這個臉算是露足啦!他做上司的不高興纔怪呢!
盧象升現在頭疼的不是怎麼剿滅流寇,而是如何恢復晉陝的元氣,照今天的情形來看,如果不從根本上解決問題,那麼只能把晉陝的百姓都殺掉才能徹底平叛,不過那可能嗎!
盧象升正想說什麼,外面的親兵跑進來道:“大人,外面來了很多百姓……。”
祖大壽一聽,心裡咯噔一下,心說該不會是嚐到甜頭,又來要糧食的吧!這次說什麼都不能給,否則全軍將士離喝西北風的日子就不遠了。
盧象升哦了一聲,起身出去一看究竟。當他出看看到眼前的場面的時候,心靈被徹底震撼了。
多達三萬多的老百姓聚集在一起,跪在那裡感念朝廷之恩,皇上之恩。一個眉毛鬍子都白了的老者顫巍巍的走到盧象升近前,跪倒道:“大人,老朽代表當地百姓,叩謝皇恩吶!”
盧象升趕緊把老者攙扶起來,問道:“老先生這是爲何呀?賑濟百姓乃是朝廷職責。來人,叫老百姓都起來吧!”
老者似乎在當地頗有威望,他交代幾句之後老百姓就慢慢的散了,轉回身對盧象升道:“大人,能否容老朽說幾句話?”
盧象升忙點頭道:“老先生裡面請。”他把老者讓到臨時的衙門,並且讓人燒了點水送來,至於茶葉,根本就找不到一點,當地連樹皮都光哩!
“老朽說句大不敬的話,天高皇帝遠,老百姓苦就苦在這上面嘍!”老者進來坐下後幽幽嘆息。
盧象升覺得眼前的老頭像是有很多話要說,“老先生慢慢說,本官初到此地,很多事還不清楚,正好想找人聊聊呢!”
老頭搖晃了一下腦袋,道:“老朽有一個遠房的表侄住在京城,消息也算是靈通,皇恩浩蕩啊!當今皇上這二年對陝晉兩省耗費幾多心血,可惜這些沒人知道,否則也不會有那麼多人造反了。”
老頭停頓了一會,接着說道:“不瞞大人,今日百姓所領賑濟的糧食,是本地有天災以來,頭一次落到百姓手裡的實惠啊!”
盧象升對此也知道一二,以往發放的賑濟很少能落到老百姓手裡,不是被挪用就是被當官的和無良奸商合夥給黑了,可知道歸知道,今日親眼一看老百姓真實的生活狀況,他才清楚的明白,老百姓活的多麼的難。
“天災是誰都沒辦法改變的,誰知道老天爺哪天下雨啊!我們都不恨老天了,我們恨那些吃人不吐骨頭的官……!”老頭講了當地發生的一件事,那就是在老百姓剝樹皮吃草根的時候,王嘉胤率領的流寇攻陷了河曲,在河曲“一把手”家的地窖裡,掘出糧食無數,都是歷年來朝廷下發的賑濟,這一點讓老百姓憤怒了,否則被脅裹從賊的絕對不會是全城百姓。
天災無法避免,人禍卻是可以避免的,盧象升被老頭的話深深觸動了,心底對崇禎皇帝強硬的政策也有點動搖了。他當然知道崇禎皇帝實在是沒有辦法了纔會強硬到底,不惜晉陝十室九空也要儘快平叛,可是,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金鑾殿上,我狠狠的把盧象升的奏章摔在地上,“這個盧象升在幹什麼?誰給他那麼大的權力,他的腦袋是不是不想要了,奶奶球的!”
文武百官見崇禎皇帝怒不可遏,一個個低頭至胸,免得被殃及,替盧象升頂鍋,同時也埋怨盧象升,沒事把糧草分給百姓幹什麼,要是軍隊錢糧吃緊,弄出兵變不就糟糕了。
我的憤怒有好幾個方面,最主要的是盧象升不聽指揮,在北京的時候我跟他交代的清清楚楚,務必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平叛,即便是付出多大的代價都可以,他當着我的面哼哈答應的挺好,誰知道一到了晉陝地界就全變卦了,還給我寫了一道長的不像話的奏章,洋洋萬餘言,說了一大堆廢話,賑濟!賑濟!賑濟!老子要是有錢,難道會讓老百姓吃草根啃樹皮,易子而食嘛!
劉鴻訓見崇禎皇帝的氣稍微消了一些,站出道:“皇上,盧大人也是爲朝廷着想,面對那些手無寸鐵的饑民,盧大人有什麼法子呀!難道真的要一個一個開刀放血?真的那樣,豈不是陷皇上於不仁不義……。”劉鴻訓素來耿直,敢說話,說到後來已經不是替盧象升開脫,而是替晉陝百姓求活命了。
劉鴻訓的老搭檔錢龍錫見劉鴻訓說完了,馬上接口道:“晉陝二省幾年來天災一直不斷,地瘠民窮,不容易出政績,所以很多官員不願意去那裡做官,一些在任的官吏也是跑關係,找門路,想辦法調離晉陝,去油水多的地方做官,弄來弄去,自然是地方上的豪強富賈把持要害衙門,朝廷歷年來下撥的救災錢糧,也多半是被這些人給吞了,這個痼疾不除,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呀!”
“朕之前的那些話都白說了?”我見這幾個老傢伙又在玩嘴皮子,面帶不悅道:“朕給你們好好算一筆帳,國庫加上朕的內庫總共存銀不到三百萬兩,國家這麼大,花錢的地方數不勝數,今年你們的俸祿能不能發放齊全都是兩說呢!”
“徐愛卿,回魂了吧!”
我發現大殿之上,只有一個人心不在焉,那就是堂堂的首輔大學士徐光啓,徐光啓的身體不大好,而且掌管軍需器械工作很是勞累,這些我知道的一清二楚,很是心疼他,但是這是在朝會之上,再累也不能心不在焉吧!
被崇禎皇帝這麼一說,其他大臣才發現徐光啓確實處於魂遊體外的狀態,兩眼發直一動不動,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戶部尚書倪元璐就站在徐光啓的身邊,見徐光啓被皇上點名了還無動於衷,伸手扯了扯徐光啓的袖子,小聲道:“徐大人……徐大人……。”
“啊!”徐光啓被倪元璐拽了幾下,終於回魂了,扭頭問倪元璐,“散朝了嗎?”
倪元璐用眼神示意還沒有,並且讓徐光啓看上面,因爲崇禎皇帝的臉越來越黑了。
我見徐光啓終於清醒了,看他一臉窘迫的模樣,也不忍責備他,那麼大歲數了,偶爾老年癡呆一下很正常嘛!“退朝吧……!”
“皇上且慢。”徐光啓見崇禎皇帝要退朝,馬上站出來道:“臣有本奏,大概可以解皇上之難題,解國之困境。”
我哦了一聲,“愛卿有何妙法,快說來聽聽。”我最缺的就是解決問題的辦法,聽說徐光啓有法子,我的耳朵立即豎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