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一家人拿着水桶、鐮刀、草帽、以及穿破了的長袖衣服雄赳赳氣昂昂的殺向麥田,關曉軍也想跟着家人一起去。
“你去幹啥?”
關雲山看向自己的寶貝兒子,“一大早的再睡會兒吧,今天的早飯還是你來做。”
關曉軍不想去做飯,“爸,我想去地裡看看。”
“幹活有啥好看的?乖啊,屋裡還有昨天買的玩具呢,你自己玩,別亂跑啊。”
關雲山不想讓孩子去地裡,一個是自家田地距離村子有點遠,走路差不多要走半個小時,他這是心疼孩子。
另一個則是,孩子在田間地頭沒人照看很容易出危險,以前就出現過孩子在地裡亂跑掉進水井的事情。
此時農村的水井分兩種,一種是機井,向外矗出一截來,算是自帶防護欄,小孩子一般不會掉進去。還有一種是以人力挖出來的老井,這種老井的井口很大,與地齊平,外面又沒有欄杆等東西圍擋,井口又非常溼滑,稍不注意就有可能掉進水井裡淹死。
之前就出現過晚上打獵的時候,有獵人淹死的情形。
當時有十來個獵人扛着獵槍打兔子,來的時候十三人,天明集合的時候,成了十二人,等找到另一個人的時候,早就淹死了。
這種老井,別說人,就是小動物掉進去也照樣出不來,每年清理水井的時候,就會撈出一些死老鼠死長蟲等東西。
出於安全原因,關雲山是不願意關曉軍跟着下地的。
關宏達從屋裡走出來,“他想去就讓他去吧,在地裡曬曬也不錯,拿個袋子去地裡拾麥穗!”
關宏達伸手摸了摸關曉軍的腦袋,看向關陽,“陽陽,你看好你的弟弟啊!”
關陽跟個小大人似的,挺着小胸脯點頭道:“爺爺,我會看好他的!”
關宏達對關雲山使了個眼色,“家裡今天有事兒,你讓孩子呆在家幹什麼?”
關雲山這纔不反對,當下開着五菱拖拉機把姐弟倆送到麥場附近的一個已經割完小麥只留滿地麥茬的田地裡。
將兩個孩子放在地裡,關雲山一人給了他們五毛錢零花錢,開着車頭直奔麥場。
盛夏的季節,在天色初明的早晨,其實還是非常涼爽的,微風吹來,微帶涼意,放眼望去,四周全都是微微起伏的麥浪。
與水稻成熟後稻穗沉甸甸的下垂不同,小麥即便是成熟之後,麥穗依舊直指天空如刀似劍。
如果把水稻看成江南內斂羞澀的少女,那麼小麥就是北方英風銳氣的劍客,兩種作物除了外形略有相似之外,其餘的完全不同。
多年後,關曉軍曾經看到過一名畫家畫的麥穗圖,圖中金黃色的麥穗沉甸甸的耷拉着腦袋仿效水稻做下垂狀,努力營造出一副大豐收的景象,簡直是莫名其妙,可就這幅圖還有很多人轟然叫好。
此時夜間的露水將田野的地面打的溼漉漉的,一種混合在泥土與小麥氣息的豐收氣味在天地間緩緩發散,將站在地頭上的關陽與關曉軍籠罩了起來。
東方天空露出的魚肚白下,時有飛鳥劃過,遠處傳來若隱若現的喧譁聲,那是別的農家人也開始了收割。
關陽與關曉軍兩人一人拎一隻化肥袋,開始彎腰在滿是麥茬的地裡撿麥穗。
收割裝車後的田地裡,農戶會先用筢子在田壟裡找一遍,把遺留在地裡的零星小麥聚攏到一起,然後成捆成捆的再拉進麥場裡。但這終究不會弄的很乾淨,這剩下的就需要人來撿拾零星的麥穗了。
在這個剛剛脫離溫飽甚至有的地方還在溫飽線上掙扎的年代,一針一線一個麥穗那都是值得重視的東西,此時人們最看不得的就是無端端的浪費。
這個年代有一首很流行的兒歌,在多年以後還有人會唱,“我在馬路邊,撿到一分錢,把它交到警察叔叔手裡面……”
在這個時代裡,一分錢也是錢,還可以買一顆牛皮豆呢。
後世在地上掉一毛錢都懶得彎腰撿,可在這個時代,一毛錢已經能買很多東西了,一小袋瓜子,幾根針,幾塊糖,幾根橡皮筋,一根冰棍,幾盒火柴……看鄉下馬戲團的演出,也就是一毛錢而已。
“姐,想不想賺錢?”
關曉軍手腳麻利的將腳邊的麥穗撿起,順手摺斷長長的麥秸,扭頭看向身邊的關陽。
關陽奇怪的看了弟弟一眼,“剛纔爸爸不是給了我們五毛嗎?已經夠花了!再說了,你上哪賺錢去?”
關曉軍笑嘻嘻道:“五毛錢能買啥啊?”
關陽站起身來,伸出小手掰着手指頭道:“能買的東西可多了,冰棍、西瓜、糖水兒、杏、鉛筆、小人書……還能買一瓶可樂,兩瓶橘子水兒!”
她說到這裡,一臉警惕的看向關曉軍,“你是不是想要我的錢?我可不給你,我還攢錢買文具盒呢!”
關陽最近在學校看到了一名同學拿出了一個很漂亮的多功能文具盒,上面有很漂亮的圖案,文具盒裡面有着精美的小卡片,上面還有很多小抽屜,有放鉛筆的,有放橡皮的,還有放鉛筆刀的,還帶着小算盤。
關陽問了一下價格,那位同學說是他爸爸特意從附近的縣城買來的,要好幾塊錢呢。
關陽爲了買這個文具盒,從放麥假前就開始攢錢,如今小儲蓄罐裡已經攢了不少,差不多夠買一個文具盒了。不過爲了保險起見,她還是決定多攢一點。
現在見關曉軍提起錢的問題,她第一個就想起了自己的小金庫,頓時警惕起來。
關曉軍笑道:“看你緊張的!我不是要你的錢,我是準備找你合夥做生意。”
關陽更是警惕,“做生意?做什麼生意?”
關曉軍道:“你說現在的冰棍多少錢?”
關陽道:“一毛啊,奶油冰棍一毛五,你又不是不知道。”
關曉軍神神秘秘的小聲道:“你知道他們從冰糕廠裡批發的時候多少錢一根嗎?”
關曉軍搞的這麼神秘,弄得關陽也情不自禁的跟着小心起來,小聲問道:“多少錢?”
“一分錢!”
關曉軍伸出一根手指在關陽面前晃悠道:“他們在冰糕廠裡,批發冰棍,一塊錢一百五十根,奶油冰棍一塊錢一百根,綠豆冰棍一塊錢八十根,你說他們賺了多少?”
關陽瞪大了圓圓的眼睛,“這麼便宜啊?”
“可不是嗎?”
關曉軍以一種誘惑的語氣道:“你說咱們要是出去賣冰棍,一天能掙多少錢?”
關陽想了想,不確定道:“你說能掙多少錢?”
關曉軍道:“你想想啊,咱們要是批發一塊錢的冰棍,如果都賣完的話,一天就能賺十四塊錢。”
關陽的眼睛頓時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