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玉柱閉着眼睛過了好一會兒,方纔睜開,然後就看到了站在自己面前的兩個小孩。
他吃了一驚,雖然是在極度的悲傷之中,但自己的痛哭流涕竟然被兩個小孩子看在眼裡,他還是有點不好意思。
“小軍,你們兩個幹什麼呢?”
他緩緩起身,將照片塞進懷裡,身子微微打擺,笑道:“怎麼跑這來了?天這麼冷,怎麼不回屋啊?”
關曉軍道:“爺爺讓我們喊你吃早飯呢!”
華玉柱嘆了口氣,笑道:“好,我這就去!”
他一開始臉上還有傷心之色,但走了幾步,臉色已經恢復正常,等走到前院堂屋裡時,便很正常的跟關宏達等人打招呼,絲毫看不出他剛纔傷心的模樣。
關曉軍對此人臉色的轉換之快,佩服的五體投地,這也是一位狠人啊,能壓制住自己的一切憤怒與悲傷,控制自己的情緒,這種本領,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出來的。
吃過早飯之後,還不待關宏達有什麼安排,村裡街道上忽然有密集的腳步聲響起,關曉軍好奇的跑到大門處觀看,就看到了一排排的士兵從街心走過,增援部隊終於來了。
有了部隊插手,一切事情都容易多了,場地的恢復,死者的運輸安排,等等等等,全都開始着手安排。
政府相關部門開始通知死者的家屬,然後全國各地陸續來人,有去醫院照顧傷者的,也有來領取屍體的,每天都有人從小官村路過,臉色都不怎麼好看。
在事故發生後的第三天,住在院子裡的人陸續離開,第一個離開的是華玉柱,然後就是軍裝老者,其餘人也都留下了關宏達家裡的聯繫方式後,相繼離開。
到最後,只剩下黏着關曉軍的小女孩還未有人接領,一直跟着關曉軍幾乎寸步不離。
這個小女孩一直不能說話,相關部門想要詢問她的身份,也問不明白,到最後還是從她死去的母親身上攜帶的證件查明瞭身份。
看清楚證件上寫的東西后,相關部門的人員臉色更爲難看,一個個都好像鼻子上被人打了一拳似的,面若死灰。
到了下午,一名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領着一家人來到了小官村,在他們身後還跟着好幾個鐵路方面的負責人,不過這些人都有點鼻青臉腫,走路一瘸一拐,看着前面的中年男子,露出驚恐神色。
中年男子走到關宏達面前,掏出一條煙來,“大爺,你們多費心了!多謝你們照顧我女兒,以後去京城,有什麼事,儘管找我!”
此人國字臉,掃帚眉,獅鼻闊口,極有威勢,說話緩慢,但極有力道。
關宏達疑惑的看了此人一眼,“應該的,應該的,你是這女娃娃的爹啊?哎,這孩子可憐啊,這麼小就沒了娘。她娘是個好女人啊,可惜了了!”
中年男子眼中露出悲傷之色,道:“小環確實是個好女人,也是一個好媳婦!到死沒給我老張家丟臉!”
在中年男子身邊還站着兩對老夫婦與幾個青年男女,此時聽到中年男子說話,有一個女人忍不住哭了起來。
一名老婦人走到關曉軍身邊的小姑娘面前,“小晚,跟奶奶回家吧,我的好孩子,可苦了你了!你看你穿的這都是啥啊?咋這麼爛啊,跟奶奶回去,咱們換衣服,回家!”
她說着說着,嗓子哽咽,眼圈就紅了。
關曉軍看向老婦人,“奶奶,這小妹妹穿的是不好,但這還是我們借的別人家的衣服,可是衣服髒,總比挨凍要好吧?”
老婦人微微一愣,一時間不知說什麼是好,臉上露出尷尬之色。
在她身邊的高大老者狠狠瞪了她一眼,將她拉到一邊,蹲在關曉軍身前,溫聲道:“好孩子,這兩天是你在照顧這個小妹妹嗎?”
關曉軍道:“是啊,她這兩天一直都跟着我,就連睡覺都抓着我,我也不知道爲啥。”
老婦人與老頭面面相覷,不知道爲什麼會發生這種事情。
當中年男子彎腰抱起小女孩的時候,小女孩小手還死死抓住關曉軍的衣角不放,張嘴無聲的大哭,眼淚不住流淌。
老婦人看到這裡驚道:“小晚怎麼啞了?乖孫女,你這是怎麼了啊?你可別嚇奶奶啊!”
關宏達奇道:“這孩子以前不啞嗎?我還以爲她……嗓子不太好呢!”
他本想說這孩子是不是天生聾啞,但瞬間覺得不妥,急忙改了口。
中年男子搖頭道:“我閨女是正常人,不是啞巴!”
他抱着小女孩想要離開,但小女孩抓着關曉軍的衣角就是不鬆手,衣服撩起,把關曉軍的腦袋都蒙上了。
中年男子無奈,只得將小女孩放下,很是驚奇的看了關曉軍一眼,不知女兒爲什麼對面前這個小男孩這麼依賴。
關曉軍看着哭鬧的小女孩,想了想,從脖子上摘下自己戴着的一枚小小的月牙玉墜,將玉墜戴在了小女孩的脖子裡,輕聲道:“你叫小晚是不是?小晚,這個玉墜送給你了,聽話啊,爸爸來接你了,你得回家。”
他伸手將小晚的眼淚擦去,笑道:“以後我們還會再見面的,有空可以寫信啊,不過,你首先要學會寫字才行。你一定要好好學習呀,這樣我們才能聯繫啊。”
張小晚拼命點頭,拉着關曉軍的手輕輕搖了搖,隨後鬆開。
中年男子這纔將女兒抱起,對關宏達、關雲山道:“我叫張朝陽,這是我家的電話,兩位要是有什麼解決不了的事情,只管找我們,保證給您解決。”
旁邊的老者道:“不錯,有什麼事情,儘管打電話來!”
關宏達笑道:“一定,一定!”
中年男子一家人對關宏達父子說了很多感謝的話,留下了關宏達家裡的地址,這才轉身離去,小女孩趴在父親的肩膀上,一直瞪着眼看關曉軍,直到再也看不見了,還在看。
中年男子坐上一輛吉普車後,將女兒放在腿上,安慰道:“小晚,別看了,小哥哥以後會給你寫信的,你忘了嗎?”
他安慰了女兒幾句,不經意的看了她胸前的月牙形玉墜一眼,不由得一愣。
這個月牙形的玉墜,通體碧綠,無有一點雜色,在光線不怎麼充足的車廂裡,散發着濛濛霧氣一樣的微光,優雅,神秘,而又充滿了說不出的活力,竟然真的如同一枚月亮一般。
“好傢伙,這個人情可大了!”
中年男子眼界非凡,越看這個玉墜,就越覺得神奇,只覺得稱之爲稀世珍寶也不爲過。
但關曉軍這個小男孩,卻是毫不猶豫的的就給了自己的女兒。
即便孩子年幼不懂這個玉墜的珍貴,鄉下老農不知美玉難求,因此不以爲意。但他老張家豈能貪這個便宜?更何況人家還是自家的恩人。
看來這個玉墜必須要好好保存,找機會還得還給人家。
中年人不知道的是,關曉軍在將玉墜送給小女孩的時候,實在是肉痛無比,他對古玩玉器頗有研究,知道這個碧玉吊墜要是放在後世拍賣,沒有一千萬以上的價格,根本就拿不下!
可他剛纔不知怎麼的,腦袋一熱,就把玉墜掛在了張小晚的脖子上了。
現在張小晚一家都走遠了,他才感到肉痛。
“哎呀,我的心好痛!”
關曉軍手捂胸口一臉傷心之色,“看來睡眠不足,就是容易辦傻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