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不行了,不行了!”
一段《智鬥》唱完之後,張新傑擺了擺手,緩緩坐在椅子上,氣喘吁吁道:“太累了,太累了!這甩腔太難了,實在難唱,咱們歇會兒!”
他很好奇的看了關曉軍一眼,“小軍,你歌唱的不錯啊,跟誰學的?”
關曉軍笑道:“看電視學的,我們村有個老太爺,也喜歡唱戲,我就跟他學了一點皮毛。”
他端起酒杯走到張新傑面前,“張叔叔,其實我這次來呢,一是爲了蹭點飯吃,二呢,也是想跟叔叔說句話。”
張新傑擡起頭,看向面前這個遠超同齡人身高的小男孩,發現這孩子剛纔唱戲的時候還是一副小孩子的模樣,但此時走到自己面前時,竟然有一種極大的壓迫感,就如同一隻老虎端坐巨巖俯視獵物一樣。
這種感覺使得張新傑心中很不舒服,爲了減少這種被俯視的感覺,他也站了起來,笑道:“哦?想說什麼啊?”
關曉軍湊近張新傑的耳朵,輕聲道:“張叔叔,其實啊,是這樣的。我爸他啊,一直想跟您交朋友,只不過一直拉不下臉來。”
他對張新傑道:“張叔叔,你在我們這裡開廠子其實非常賺錢的,無論開什麼廠子,只要有錢,可以發工資,那就有人肯跟您幹活,可是搞建築就不一樣了,現在幹活的都是咱們雲澤地區的人,不服管教,無法無天,一不留神,工地上的東西都能被人偷走一半,連腳手架都能給你拆走,其實啊,做工程,是一個非常出力不討好的事情。而且還有很大的風險性,您吶,還真不如在我們這裡多開幾家廠子,幹嘛搞這泥水活呢?”
“哦?是嗎?”
張新傑驚奇的看了關曉軍一眼,“小軍,這是你的想法,還是你爸爸的想法?”
關曉軍笑道:“肯定是我爸爸的想法啦,剛纔我說的話,我自己都不太懂。”
張新傑眼光閃爍,“你告訴你爸爸,吃肉嘛,誰也不會嫌油少!工程這塊肉,太香了,總是讓人忍不住咬上一口。”
關曉軍道:“其實我爸是這樣想的,如果您真的對工程有興趣的話,大家可以展開合作,賺錢嘛,大家好,纔是真的好!”
張新傑嘿嘿笑了起來,“這纔像句話!”
關曉軍與張新傑說話的時候,關雲山與常德福都支棱着一雙耳朵仔細聽,因此關曉軍也張新傑說話的聲音雖低,但還是被兩人聽了個大概意思。
關雲山又羞又愧,又是傷心,他下意識的就覺得關曉軍說的話,一定是關宏達吩咐的,怪不得小軍這孩子忽然就參加了這個飯局,原來是自己父親讓他來的。
而常德福卻感到好笑,瞥了關雲山一眼,低聲笑了幾聲,“鴨子死了嘴硬,到了這個時候,竟然還端着架子,真他媽好笑!”
關曉軍與張新傑耳語了幾句,回到自己的位置,笑道:“其實呀,我爸爸早就知道張叔叔您喜歡聽京劇,這兩天不是正好有京劇團來咱們這裡演出嘛,今天他特意點了一齣戲,讓您去劇院看一下,今天下午兩點就要開場了,咱們吃完飯,差不多也就快開始了。”
張新傑大喜,“哎呦,雲山老哥有心了!我這幾天忙的厲害,還真不知道京劇班子來咱們這裡了,好啊,先吃飯,吃完飯咱就去劇院看一下。”
一頓飯吃完,衆人離開包廂,向外面走去。
關雲山麪皮發紫,走路搖搖晃晃,扶住關曉軍的肩膀,“小軍,委屈你了,委屈你了,都是爸爸不好,我……”
他抓住關曉軍的肩膀,手掌不自禁的用力,忍不住哽咽起來,眼圈眼看着又紅了。
關曉軍道:“哎呀,老爸,您說的這是啥意思?我怎麼不懂啊?其實剛纔跟張叔叔他們在一起唱智鬥,真的很過癮誒!”
關雲山只當關曉軍年紀小,不懂什麼叫無形的羞辱,此時想要開口解釋一下,但卻不知怎麼開口,轉念一想,其實這也是好事,既然關曉軍什麼都不懂,那就用不着解釋了,說多了反而給孩子心裡添堵,反倒不如不說。
一行人出了招待所,坐上張新傑的車,司機啓動車子,直奔雲澤市的西關大劇院。
這個劇院還是十多年前修建的,堪稱是整個雲澤地區最大的一個建築了,進入劇院後,關山虎從裡面走了出來,“張叔叔,德福叔,來前面來,位置早就爲您預備好了!”
張新傑看了關山虎一眼,“你是……”
關曉軍急忙解釋道:“張叔叔,這是我的一個哥哥,關山虎!他在這裡提前等着咱們呢!”
張新傑大爲滿意,點了點頭,“有心了,有心了!今天點的是什麼戲啊?”
關山虎道:“我給劇團裡的人說了,要來一場又熱鬧又見功力的劇目,他們就給我推薦了一部戲,說是叫《徐策跑城》,這部戲他們唱的最拿手。我也不知道唱的啥,但是他們說這部戲很拼功力的。”
張新傑臉色變了變,“徐策跑城啊?這部戲……倒也能看!”
他心裡有點犯嘀咕,“這關雲山是故意的,還是真的不懂戲?請人看戲,還有請看這一出的?”
進了劇院落座之後,關山虎走到後臺跟劇團裡的人打了一個招呼,隨後戲臺上的帷幕緩緩拉開,扮演薛剛的演員在鼓點聲中緩緩走出。
就在鼓點打響的時候,關曉軍對張新傑笑道:“張叔叔,我去給你們拿點瓜子花生去!”
他走出劇院後,早就等着的關山虎走了過來,“怎麼樣?”
關曉軍長長的吸了一口氣,隨後緩緩吐出,眼中怒火涌現,“人家胃口大得很吶!”
今天這頓飯實在是吃的憋屈窩火,別說關雲山被羞辱的掉淚,就是關曉軍也是強壓怒火,差一點就控制不住自己,要把張新傑活活打死。
這樣的羞辱一次就夠了,下一次如果再發生的話,那就是自己無能!
關山虎點頭道:“我就說嘛,這人手段毒辣,又很貪心,怎麼可能會把咱們放在眼裡?就算是想要交朋友,人家也不會跟咱們交啊,咱們在他眼裡根本就不配!”
關曉軍嘿嘿笑了笑,“配不配,他說了不算,他爹說了纔算!”
他將跟關山虎說了幾句,提着花生瓜子回到了張新傑旁邊,“叔叔,吃瓜子!”
張新傑是個標準的戲迷,此時整個心神已經融入到了戲曲當中,對關曉軍點了點頭,無意識的哼了兩聲,並不回答。
《徐策跑城》講的是薛剛反唐裡面的一件事,是一部非常有名的經典之作,臺上演員演的也好,張新傑看着就入了迷。
眼看着扮演徐策的演員在臺上跑來跑去,邊跑邊唱,張新傑連連鼓掌叫好,也就在這個時候,他纔不復之前淡然無波的表情。
此時臺上演員正唱到精彩的部分,“萬歲準了我的本,君是君來臣是臣,萬歲不准我的本,紫禁城殺一個亂紛紛……”
聽到這裡,張新傑心中一動,扭頭看向身邊的關曉軍,就見關曉軍對自己笑了笑,露出幾顆白牙。
本來關曉軍笑的挺燦爛的,顯得那麼人畜無害,可不知怎麼的,張新傑身子莫名的一顫,一股寒意陡然從心底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