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雲山與袁令旗去東北這件事,在關曉軍看來完全就沒有必要,尤其是關雲山,家裡的磚窯開的好好的,不說是日進斗金,但每個月掙的錢已經是不少了,尤其是雲澤市區工地上用的黏土磚也都是老關家的磚窯提供的,有着這麼穩定的客戶,實在是沒有必要去東北千里迢迢的去掙那個辛苦錢。
況且袁令旗那個親戚給的工程其實也賺不了多少錢,這個時候在工地上包輕工並不怎麼掙錢,遠不如老關家的磚窯廠掙的錢多。
這掙錢暫且不說,還有一件事更是要命,此時的東北,有些地方開發的極少,特別是這個時候的牡丹江,工地附近極爲荒涼,晚上還有狼出沒,跟隨關雲山去東北的關雲堂,在走夜路的時候,差點被狼咬了喉嚨。
好在他反應快,人也有力氣,被他抓着狼的腦袋把狼摁在了地上,嗷嗷叫着使勁摁,因爲驚嚇過度,竟然把那隻狼摁了一夜,到天明看到有人來了,才鬆了口氣,暈了過去。
而被他摁在地上的狼,下巴都被他摁沒了,早就死的不能再死。
這件事後來被村民當成笑談,但當時的情況實是驚險無比,但凡關雲堂反應慢了一點,他就有可能被那隻狼給咬斷喉嚨吃掉。
多年以後,關雲堂有時候說起這件事的時候,還感到心有餘悸。
所以,從各方面分析一下,這個工程掙錢不多,環境還十分惡劣,又是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再加上此時的東北治安方面實在是不怎麼好,而關帝廟村的村民的脾氣也都不好,萬一起了什麼衝突,那就會出大問題。
其實這種事情,關雲山不會不知道,但他哥們義氣深重,這袁令旗有困難來找他,他寧願耽誤自己的事情,也要幫助自己的朋友,更何況這個工程下來,即便是掙不了多少錢,但也不會比窯廠上盈利少,況且還能趁此機會結交工地上的朋友,順便也學一學工程上管理的學問。
可是關雲山黴運罩頂,幹什麼什麼不成,他乾哥哥的二兒子這麼一死,什麼工程都幹不下去了,只能回來。可是當時工地都已經開工了,這七八十口子人這麼一走,人家工地的工程也沒法進行了,當地的工地負責人自然不樂意,到最後還得花錢了事。
這倒好,一分錢沒掙着,還倒賠了工地一大筆錢,加上來來回回的吃喝費用還有路費,不但賠了兩萬來塊,而且還弄得裡外不是人。
所以有時候關曉軍回想起父親的經歷時,總覺得在他的生命軌跡中存在着一雙充滿了惡意的黑手,每當關雲山在面臨一個足以改變自己命運的重要節點時,這隻黑手就會製造出這樣或那樣的突發問題,從而導致關雲山功敗垂成,一無所獲。
這樣的事情發生了不止一起兩起,而是足足有十來次,本來每次都是好好的,可偏偏會突然就發生變故,弄得關雲山措手不及,難以應對。
這也就是關雲山有韌性,有一股不服輸的勁兒,這要是換成一般人,遇到過幾次這樣的事情,估計差不多也就精神崩潰了。
關雲山一開始還能撐着,後來到了五十來歲的時候,實在是撐不住了,生活與事業上的接連打擊,使得他終於放棄了理想,失去了鬥志——他開始相信命了!
一個人再努力,再奮鬥,但是你沒有這個命,到頭來豪情壯志終究還是一場空!
按理說,在這個八九十年代,但凡膽大妄爲,敢想敢幹又有點資本的人,到最後基本上都會有一番成就,更何況像關雲山這樣有資源,有人脈,又有韌性的人。
可他偏偏到最後落得個一事無成,而以往不如他的人,倒是一個個混的風生水起,有滋有味。
這種巨大的心理落差,那就更使得他難以面對昔日的同學朋友,於是他的脾氣越來越暴躁,越來越羞於見人,自己成了一隻不敢面對世界的鴕鳥,沉浸在虛假的幻想世界裡,終日與酒爲伴。
現在隨着與自己年輕的父親的接觸,關曉軍以往看不起父親的心思已經全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深的同情與憐憫,還夾雜着一絲古怪的對於命運不公的憤怒之情,同時還有自責之意,其實自己的父親活的真不容易!
貝多芬說要掐住命運的咽喉,關雲山也在效仿貝多芬,可惜卻沒有成功,在別人眼裡,他就是一個徹徹底底的失敗者,甚至是自己的子女眼裡,也是一個失敗的典型。
現在命運的拐點又重來了一次,關曉軍說什麼也要阻止關雲山去東北,因爲實在是沒有這個必要。
其實不用此時的關曉軍來阻止,關宏達這次也堅決不同意關雲山外出。
此時的老關家與前世相比,已經有了很大的不同,前世還是一個村支書的關宏達,此時已經成了副鄉長,而前世只有一個磚窯的他們,現在已經有了兩個磚窯廠。
如果關宏達還是村支書的話,關雲山外出,關宏達一個人還可以管理窯廠,可是現在關宏達已經是副鄉長了,事務繁忙,無暇管理磚窯,關雲山要是外出的話,家裡的窯廠那就少了主事人,這樣會出問題的。
況且兩個窯廠每年賺取的利潤已經是非常可觀的數字,比他們去東北幹工程的收益可要多了不少,完全沒有必要外出。
“雲山,你這次不能出去!你出去了,咱們的窯廠怎麼辦?”
關宏達道:“還有啊,咱們村子裡村支書的位置還空着呢,我想好了,這個村支書就由你來當!有這麼一個村長位置,你以後說話辦事也有人聽你的,不然那什麼正什麼順的,很難讓所有人都服你!”
關雲山道:“那是名不正,言不順!”
關宏達點頭道:“對對對,我說的就是這句話!你這沒有個小官當着,那就是名不正言不順,你說話的時候,人家可以聽,也可以不聽。可你要是當了村支書,他們就是心裡不願意,表面上也不會反對你,這以後做啥都好辦。”
關雲山嘁了一聲,“村長也算小官?人家芝麻官好歹也算是個七品縣令,這小村長比芝麻官還要小了好幾級,算什麼官?”
關宏達道:“怎麼不算?只要是官,說話就有力量!再小的官,那也是官,就是跟村裡的人不一樣!”
他對關雲山道:“這個官你必須得當,不然我在鄉里當副鄉長,這個村支書給別人當,別人也不敢當!”
“你給我好好的待在家裡,那都不準去!外面這麼亂,你要是帶着七八十口子人,萬一有誰出了問題,你怎麼給人家家裡交待?”
關雲山道:“我要不去,令旗這活就沒法幹,我怎麼跟他交待?我都答應他了!”
關宏達道:“那就只能推掉了!令旗這孩子也是,沒見我們家這麼忙麼?一會兒你把他叫來,我跟他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