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覺一雙手將我從香蘭的懷中接着,我便軟軟的靠在另一女子的懷中,枕在她柔軟的胸脯上,才覺得枕得舒服,忽覺人中傳來刺痛,卻是誰拿着指甲扎我的人中穴。
人中穴紮了一陣,不見起效,扎入的指甲這才鬆開。忽聞青竹冷靜道:“請大夫了嗎?”
香蘭回道:“無德已經去了。”
“那就好,那咱們先扶世子妃回榻上躺着。”青竹頓住又道,“你,你,還有你,過來幫忙。”
衆人似得了主心骨,被青竹點名的,過來揹着我上樓,旁邊還七手八手的扶着我,嘴裡無不念道“小心”之類的話。其他未點名的便壓着聲音討論着我突然暈倒的事,邊各自歸位。
我躺在被褥中,房中靜寂無聲,只覺右手一直被人握在掌中,感覺異常的溫實。心裡不由的吶悶道:除了小沐之外,還會有誰如此待我,莫非是青竹不成?
卻也不作細想,只盤算起接下的事情了。香蘭投這毒的目的便是引起府內慌亂,好趁機去救關壓在暗室的梔兒。除此之外,我真想不出她還有別的動機。
好在我已做好了雙面的籌謀,又吩咐了無德去知會老傅。老傅是個人精,自然不會讓賊人趁亂鑽了空子。我只需靜靜地躺着,閉着眼睛裝暈便是了,無德請來的大夫都是收買好的了,定然不會叫我露出破綻。
“都半天了,這大夫怎麼還未到?”香蘭還帶着些哭腔的聲音聽上去已是急不可耐,“青竹,要不,我去催催!”
平時,我只叫青竹在我身邊跟進跟出,在衆下人心中,青竹儼然是我的心腹外加得力助手。而她在這關鍵時刻又不復衆望,思維冷靜,不失分寸,一屋子裡的大小丫鬟自然而然的將她做爲主心骨。
“嗯,快去快回!”只聽青竹道:“世子妃,你定要好起來啊!”聲音清洌,不像獻媚時的假意奉承。於心中十分好奇青竹說這話時的神情,卻又不敢睜眼看她,怕被她逮了分毫而前功盡棄。
如此又等上了片刻,方聽來人噔噔噔的蹬着樓梯上來。聽着腳步聲是兩個人,只聽一人道:“大夫,到了到了,就在這裡!”卻是無德的聲音。
無德請來的大夫坐在帷幕外,懸線切脈。做了一番模樣後道:“哎呀,這是中了毒了!”
大夫話音剛澆,只覺青竹鬆了我的手霍然起身,緊接着便聽見她半驚半忿聲音傳來:“可診仔細了,確實是中了毒?”
又聽大夫道:“沒錯,確是斷腸草的毒。唉,此毒甚爲霸道,老夫實在是無能爲力,你們另請高明吧。”隔了幾息,又聞他說,“這診金也收不得,告辭!”言罷,便聽咚咚咚的下樓聲。
無德唉嘆一氣,也咚咚咚的追了出去。
一時間,房間裡萬籟俱靜,鴉雀無聲。足足過了半晌,方聞一聲聲啜泣開來。聲音猶以雪梅之最,只聞她邊哭邊道:“青竹姑娘,這該要怎麼辦纔好啊,世子那邊才守着皇陵幾天,這邊世子妃就糟人毒害了。我們,我們是不是要被關在暗室了?或着打發了去行苦役了?”
她這麼一說,房中其他的奴僕也跟嗚嗚咽咽哭得甚是悽慘,更有甚着,大聲的囔着“我不想死”之類等等的話。
我無奈的聽着,只覺一個頭兩個大!我這裡還吸着氣呢,她們倒好,全都給自己哭起喪來了,這是什麼世道啊!真想跳起來一杆子全趕出去來得清淨。
“住口!”聽着像是採菊的聲音,我屏氣凝神繼續聽她說道,“哭喪個什麼勁,世子妃這裡還有氣兒呢,再哭我去稟了管家,先將你們一個個打得沒氣了!”
採菊平時溫和,不想發起怒來卻是這般義憤填膺,房間里正哭得興起的衆人頓時愕然止聲,只聽採菊繼續發威道:“都出去,別擾着世子妃休養!”
一干哭喪的衆人都收斂了哭腔退了出去。
“採菊,我……”雪梅諾諾出聲,興許是自知理虧,聲若細蚊。採菊似不予以理會,只“哼”了一聲。
“青竹,我也是無心的。”雪梅轉而軟語求着青竹。
“雪梅,世子妃平日裡待你也是不薄,如今世子妃還未作古,你就這般只顧着自己着想,不念半絲主僕之情。這若是叫世子妃聽在耳裡,你叫她該作何感想。我們做丫鬟的不能替主子承去痛苦也就罷了,何以要……唉!”青竹指責的語氣並不重,溫溫的叫我聽着頗有感觸,“你先下去吧,去與無德說一聲,要他想法子派人去宮中將小沐姑娘請來!”
採菊答了聲“是”便快步走了出去。
隨着採菊腳步聲遁去,只覺穿月閣中異常安靜,靜得可清晰的聞見輕微的呼吸聲。
“青竹,瞧你也累了一天了,你先去休息吧,這裡我守着。”採菊房間壓沉的聲音打破了房中的靜謐。
青竹坐於牀前,伸手拂去我臉頰上的髮絲,髮絲掠動,一陣麻癢:“讓我守着世子妃,心裡才踏實些。”
我感覺整個心如瀖在一股溫泉之中,溫潤舒適。又聽青竹問道:“無德都將大夫送出去了,爲何香蘭還不曾回來?”
採菊道:“她該不會跑出去又見那個相好了吧。”
“相好?”
“是啊,你獨自睡在偏房自然不曉,香蘭隔段時日便會出去會一會那相好,午前我還見着她與一男子在蘭浴房後面私會呢。”
“男子?可是府中的下人?”
“碰了這種總是覺得尷尬,我也只是匆匆一瞥,不過那人的穿着打扮不像是府裡的下人!”
青竹疑道:“靖王府禁衛森嚴,那男子是如何進來的?採菊,你快將這事報於管家。”
採菊大解:“青竹,你懷疑世子妃的毒與香蘭有關?”
青竹分析道:“有無關係我不敢枉下定論,但有一點不假,廳堂奉茶的是香蘭,你想想,世子妃的毒從何而入?剛纔我見地上摔了一隻茶盞,茶水濺了一地,而香蘭又一去不返,現在回想起來,不得不讓人懷疑。”
採菊驚道:“便是她私會男人,也沒有必要將世子妃毒害啊。世子妃待人好,又好說話,香蘭想嫁男人只要好好求世子妃,世子妃定會答允的。”
青竹道:“我們也別在這裡瞎猜了。世子妃喝了香蘭奉的茶中毒不假,無論如何香蘭自是逃不了嫌疑,你快去報與管家,事關重大,必須請示管家纔是,你快去吧。”
“唉,好!那我去了!”
採菊離開後,廂房中又再一次陷入沉靜。突然感覺有些害怕,此間只餘我與青竹兩人,若青竹真是那細作,惡向膽邊生,將我殺人滅口,那我啓非比竇娥還冤!
閉着眼睛,結合身細胞都注意力集合到耳朵上側耳傾聽青竹的動靜。若青竹有個什麼歹念,我便搶先用“藍呤”結果了她。話說那“藍呤”,自靖王逝後我一直便將它藏於枕下,算起來竟有一段時候未觸碰過它了。
我這邊劍拔弩張,心裡無不忐忑,然青竹卻意態鬆閒,靜靜地坐在牀前,只暖暖的說了句:“世子妃,你這樣好的人,定不要有事!”溫溫實實話語流進心裡,如春風拂月,溫婉撩情。
靖王府裡因爲我的中毒事件嘈嘈雜雜,亂得如一鍋煮糊的粥上下沸騰着。我的腦中也與這鍋粥一起沸騰,將我第一次與青竹見面到現在都細細地將想一遍,除了爲梔兒隱瞞偷聽我與祥玉談話的那次,其他的都並未發覺有就異。我難道我真的錯了,青竹真的不是細作?
便在這糾結的片刻功夫,老傅來過問了會子話又走了,說是全城搜捕香蘭;祥玉來過唸了幾句佛號,流下了幾滴眼淚也走了,說是要與明塵師太一起誦經起福,助我度過此劫。
閉着眼睛時間長了,便昏昏欲睡了。可要睡也不能在這個時候,青竹是善是惡還未搞清楚之前,我決不能迷迷糊糊的就睡去了。就在我以爲,可以適當的眼開眼睛清醒一會的時候,老傅火急火燎的帶着一批護院將穿月閣前前後後守得嚴嚴實實。說是王府裡有刺客,叫青竹與採菊警醒點,別讓我再出什麼岔子。我知道他這話是說與我聽,叫我明白,那幫賊子已經等不及了開始行動了。老傅又仔細地囑咐了一通,才急急的離開了。
我以爲,好歹這裡也是靖王府,府內還有那些個護院十步一哨的守衛着,即便他們要劫人也會有月黑風高時出來劫人,卻不想是在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之時來劫!幸虧我提早一步做了打算,但聽聞有刺客之初心裡還是不由得緊緊揪在一起,那些賊人如此大膽,莫不是怕梔兒受不得酷刑招供嗎?又或着說已覺出梔兒的叛別之心——糟了,對方如此心切,莫不是想殺人滅口,不讓梔兒有招供的機會?
想到此,我乍然坐起身來,這不是一個很好的預感,我得過去囑着親衛軍,切勿讓他們有機會靠近梔兒。
“世子妃,你,你醒了?”我正要掀來被褥下地,卻被青竹攔住。只見她手臂一捊,將白蓮藕似的玉臂伸至我面前,紅着眼眶說道,“大夫說你中了斷腸草的毒,世子妃若是忍不了那絞腹之痛,便咬着奴婢的胳膊,那樣便會覺得不那麼難受了。”
她這一說,採菊立馬響應,也伸出手臂橫在我面前:“咬奴婢的吧,奴婢是個粗人,不怕痛。”
我望着她們兩個真摯的臉龐,若說不感動那是騙人的,可眼下卻是沒有時間去表達些感人肺腑的話。推開橫在眼前兩隻白花花的手臂,我邊穿鞋子邊罵道:“看起來我像是中毒的夫嗎?我咧個娘,死丫頭讓我逮到你非扒了你一層皮不可,什麼事不好乾竟在我茶中下毒。”
“世子妃,你真的沒事?可大夫說你中毒了,還叫我們準備……”採菊猛然反映過來,指着我無不驚喜。
“沒事沒事,那狗屁斷腸草見了老孃,早夾着尾巴跑了。”心裡掛念着暗室的情況,忘記了身爲世子妃該有的端莊賢德,連連口暴粗口的愣是叫青竹和採菊抖了兩抖,“眼下要緊的,是要去盯着刺客,別叫給偷了值錢的東西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