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那什麼,人家不顧犧牲氣質扮相來保護我的安全,我咋就管不住那張嘴呢!
在我花朵般微笑的攻勢下,關劍俠終於氣消了,但劍拔弩張的氣勢仍未遜上半分,每到一個路口,關劍俠無不擺出一副緊張神秘的模樣來。瞧他那隱在宮牆下伸頭宿腦的樣子,我頗覺一個頭兩個大,那不是等於告訴別人我是賊了嘛?如何對得起他那一身衣服?
我有時腳癢得真想踹他兩腳,提醒他沒有一個正常的內監走路跟個賊一般,但想想也就作罷,他才爲那一身裝扮自傷呢,左右四下無人,便由着他去了。
停在永巷的盡頭,我無奈的拍了拍依靠在牆角左顧右盼的關劍俠。
“啊——什,什麼人!”思想處在高度集中的關劍俠對這一拍顯然是受驚不小,雙臂一張橫攔擋在我身前,瞪着眼珠子前後左右的瞧。
對他這架勢我委實是無奈極了,但念在他犧牲小我成全大我的份上,老孃便先斂起那份無奈,好言提醒道:“這裡沒人,且放心吧!”
關劍俠這才意識到自己的窘態,撓頭道:“嫂子,來時的警衛還森嚴的緊,怎得這會子一個人影卻見不到了?”
他所言非虛,這一路而來,左拐右拐的也走了幾條巷子,爲何不見一個宮門的守衛呢,我記得來時還不是此番冷清的樣子。便點頭道:“你說得對,這也忒不正常了!”
說話間,關劍俠已摸上了下巴,許是覺得只有如此方能顯出智者的氣勢來,只見他挑眉說道:“多半怕是臨南王暗中做得手腳,若料得不錯,他快動手了!”頓住又道,“嫂子,你我還是快些趕去御花園吧。”
言罷,挺起胸膛雄糾糾氣昂昂的大踏步往前,熟料還未神氣幾步,便與迎面而來的巡夜侍衛碰個正着,待關劍俠發現時欲要跳回卻爲時已晚,只聽那領隊的侍衛喊道:“站住!”
關劍俠石化當場,保持翹出一腳的姿勢一動不動!
“什麼人?在此鬼鬼祟祟的!”
領隊已近在身前,某人仍在石化!
我暗道糟糕,忙碎步前行,躬着身子,拉了一把關劍俠,顫巍巍的欠身說道:“侍衛大人莫要誤會,奴才們是良錦宮的宮人。今日兩國連姻,宮中婚宴隆重舉行。歆妃娘娘認爲這是一個普天同慶的日子,便特特寬假一日。萬總管說御花園缺人手,便指了些差事要奴才們去辦,這不,正要趕回去交差呢?”
爲出逃方便,今日的衣着極爲樸素,又未特意裝扮,此時正逢夜間,驟然瞧去確實與宮女無異。
“即是萬公公的差事,我等也不便細問,快快回去交差吧!”領頭的侍衛話音未落,便已提步前行。
悄然擡眼瞄去,藉着月光,恰好與說話之人的臉面交替而過,只覺那臉色隱隱透着一股子的焦急,好似有某些刻不容緩的事急須處理。
見其促步而離開,方擡手擦去額間因緊張過度而冒下的細汗。心中甚是驚喜,不想輕易便過了侍衛的盤查,然而驚喜之餘不免心生疑慮。
“那侍衛好生奇怪,似乎比我們更迫切地想要離開!”關劍俠顯然也注意到了那隊侍衛的不尋常。
我收回視線,眼下還是莫要管其他閒事,在臨南王動手之前趕去御花園與二蛋匯合纔是正事。思及此,便不再多言,促了促關劍俠:“你可知前往御花園最近的路?”
“知道,世子描了一張皇城的地圖,別的我關劍俠不敢保證,但這去御花園與出宮的路可記得分明。”似有意賣弄,關劍俠拍着胸脯保證道。
見狀,我頗爲無奈的搖頭嘆道,同樣是家逢鉅變,爲何他關劍俠還是那般神靈活現的像塊寶,而我們家的二蛋卻變得那般的徹底。
若是前次在靖王府裡相逢,二蛋尚且保持着幾分憨相,那麼此番在皇城再次相逢,那僅有的幾分更是少得可憐。
我不禁有幾分傷感另加幾分落寞,許是爲二蛋的轉變而傷感,許又是爲自己跟上不二蛋的轉變而落寞。
本以爲此去御花園之路必會阻撓多多,誰想竟是暢通無阻,除了剛纔所遇的一隊侍衛巡邏外,其他的竟未見半個人影。若大的皇城,頓覺蕭條。
“嫂子,這一路太過於平靜,極不正常,劍俠心裡有些不安。”關劍俠與我並肩而行,聲音低沉且嚴肅。
莫說是他了,便是我也有極度的不安在心底蠢蠢欲動,只是一路來被我竭力壓在心底。眼下聽關劍俠說得嚴肅,那份不安的感覺更是不打一聲招呼便嗖得一下竄上了心頭,如一撥一撥的浪潮,後浪推着前浪,其勢洶洶擋無可擋。
“嘻嘻,嫂子,這也是我敬佩師兄之處,越是危險越是臨危不亂!師兄說:貓抓鼠,必先玩之後擒之,如此定勝!”
我驀然地看着關劍俠,他前後兩句截然不同的語氣着實叫我來不及反映,頓覺無語。不過,卻很好的助我壓一壓心頭上那一波接一波的不安浪潮,平息歸寧。
我自知是跟不上他那般活躍的思緒,爲了我那可憐的小心臟不再受驚嚇,便拉下臉懶得理他,再不一語,只管垂頭尋着絲竹管樂的優雅樂趣之聲前行。
最後推開一道緊閉着的,無人看守的宮門,頓時霍然開朗。
誰能料想,一道宮門卻隔着翻天覆地的變化。不同與宮門前的悽悽然,宮門後卻是一派歌舞昇平之相。瞧那一個個對飲的宴客,一個個忙碌的宮人,臉上無不洋溢着萬分熱情的笑容,便連那些揮舞着水袖的舞姬們,也是盪漾着婀娜嫵媚的春姿,足令人眼花繚亂,應接不暇。
在此等良宵美景之中警醒着最後一絲理智,與關劍俠一高一低的躲在假山之後,探出半個腦袋,眼波四下流轉。許是過了拜天地的時辰,席上早已不見新娘的身影,唯獨那穿得紅豔豔的新郎穿梭在席間與各位大人敬着酒討着吉言。
就連那高坐於龍坐的博仁康亦是顯現着幾分酒意,面色紅潤。時而傾斜着龍軀,舉杯與左側近前的一位親王服飾的男子攀談,仰天長笑;時而垂首底眉與右側的嬪妃耳鬢磨撕,相談甚歡。
然而令我費解的是,如此隆重的場合,博仁康攜在身側的嬪妃只有一人,且竟不是當朝的惠德皇后。
冷眼瞧那妃嬪端坐其席,將喜怒隱於眉下,只巧露了幾分恰到好處的嫣然笑姿,倒也稱得起那一身雍容華貴的聖紫翟衣。無端的,看到這位端莊國色的妃子,竟讓我有幾分要爲歆妃傷神的情愫,同時也慶幸自己的夫君是獨一無二且專屬於已的。
纔想着,腦中驀然浮現二蛋的身影,那身影竟不是近日身爲世子該有的裝束,而是往日二蛋撒下漁網後回首與我憨笑的可人模樣。然,思念才轉,一個可怖的念頭便清泠泠的將我澆個清醒,我忙晃頭驅之,才覺心裡已騰起陣陣沒由來的慌亂。
“嫂子,我那師兄定是喬裝混在席間,如此乾等怕也不是辦法。”關劍俠未曾發現我的不適,清秀的眉眼微蹙,搜尋着席間的每一個可疑之人。
聽關劍俠刻意壓底的聲音,我方從那陣慌亂中凝結心神,極力掃視着宴中的每一處。果不其然,人影聳動的宴席,獨獨不見二蛋等人的身影。我不禁有些焦急,他若是隱蔽的如此徹底,我又如何與其成功會師呢?
沒有找到要找的人,我那脖子不由自主地越長,越伸越長,企盼着能再長上一寸,好開闊自己的視野。
於是就——“好大的賊膽子,竟然躲在此處偷懶!”
那是一個極不和諧的尖銳的嗓音,頓然聽來,猶如當頭炸開的小鞭炮,霹靂啪啦地炸得我幾乎腦癱!
我只覺自己就是一隻偷腥的貓兒,正吃得香甜時卻被人逮個正道,怔忡之餘,幸還記得逃跑。只是,慌不擇路,竟一頭紮在來人的肚皮上,幾秒之後愣是被彈坐在地。這是否就叫那啥:一頭撞在槍口上了——唯有苦笑連連。
相比我認命的苦笑,來人毫不客氣的拎起我的衣領子,一把將我丟在了又再度陷入石化的某人身旁。可憐的某人正被另一個內監揪着耳朵訓話:“哪宮小畜生,不好好做着本份的差事,竟躲來此處壞規矩來了。瞧咱家不擰斷你這小畜生的耳朵!”
斜眼偷覷此人深藍的服袍上繡着些精緻的圖案,顯然品級不底,難怪說話的口氣也是這麼的盛氣凌人。
我將頭垂得極低,儘量小心迴避他的眼神,以免被他認出來。
別得不說,這人卻是有個對付關劍俠進入石化的好招子。這耳朵一擰,便疼得關劍俠齜牙咧嘴,忙開口求饒,卻也不忘cao起一口陰柔尖銳的調調:“公,公公饒,饒命!奴才們是,奴才們是良錦宮的。”臨陣磨槍倒也學得有模有樣。
“又是良錦宮的……”拎我的那內監眼碎碎自語,珠子轉了又轉,底頭哈腰的對那盛氣凌人的內監說道:“呂公公,奴才聽說良錦宮的那位主子今日特是順心,將合宮的宮人全都放了假。這三三兩兩的奴才無事可幹便跑來這御花園,說是得了歆妃娘娘的特許觀禮來了,可這也忒不相話些,依奴才之見,御膳房那邊正缺兩個傳菜的人手,您看……”
我聽在耳裡笑在心裡,幸虧早上下了那個命令,現在看來那是天大的明智,繼而擡眼覷向呂公公。
“你這狗奴才腦子也算靈光,御膳房的那隻老狐狸正催得咱家催得緊呢——只是,小李子啊,你入宮晚是沒那福氣見到良錦宮風光的時候,那是如何的輝煌啊!可惜咱家當年只不過是內務府裡打雜的小小奴才,也沒那福氣可以瞻仰歆妃娘娘的天姿……現下,皇上雖然不常在良錦宮走動,但皇上身邊的萬公公那一雙雪亮的眼睛可是日夜盯着咱們內務府的,就怕內務府怠慢了良錦宮,可見良錦宮那位依然還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唉,小李子,若你是咱家,良錦宮的宮人你敢隨意撥弄?”呂公公一口的尖嗓子壓得極底,像是在說天大的秘密,神秘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