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目前中天集團持股份額的問題,龐管家謹慎地想了想,擔驚受怕地回道:“謝家已經持有接近80%的股份了,我們現在很危險啊。”
何中騰不屑地笑了笑,道:“危險?穩着點,危險的是他們,我就想看看他到底有多少錢可以燒,等他燒完了也就完蛋了。”
對於何董的經商智慧,龐管家是絕對不敢懷疑的,但出於護主心切,還是免不了要擔心,道:“但股價現在就快跌破鍋底了,咱們什麼時候纔開始下一步行動?”
所謂下一步行動,不外乎就是讓股價回升,同時謝霆昊估計也在打着這個算盤。
“不着急,咱先看一天好戲吧。”何中騰臉上的快意感更加明顯,讓人捉摸不透。
不知什麼時候,何中天老頭子也慢吞吞地溜達過來,緩緩坐到兒子身邊,自己倒了杯茶。
“爸,你去休息吧,這些事情不需要你去操心。”何中騰看着老頭子臉上一天比一天深的皺紋,說不出的心疼。
何中天蠕動着嘴上的鬍鬚,嚼了口茶水,像個大孩子一般,看不出喜怒,更沒有什麼憂愁,頗有一番仙風道骨的氣派,道:“我並不操心,從把中天集團交到你手上那天開始,我就沒打算再操那份心了。”
何中騰心知他的話還沒有說完,也不爲所動,正等着他繼續說下去。
何中天頓了頓,又道:“但是阿騰啊,得饒人處且饒人,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同根生?這真是世界上最大的笑話。何中騰啞然失笑,笑得悽參無比,又傲氣十足,道:“爸,我們姓何,他們姓謝,何來同根生一說?”
何中天立即接過話茬道:“我跟那謝老頭當年……”
這回不等他說完,何中騰便打斷道:“我知道,你們當年兄弟齊心,其力斷金嘛,但我還是那句話,現在時代不同,人們的價值觀總是隨着環境變化而變化的,就算我們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也不可無,倩雨的事情你也看見了,天知道下一次會怎麼樣?”
隨後何中騰頓了頓,深呼吸一口氣又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現在是有人非要跟你兒子過不去,難道你叫我坐以待斃嗎?”
何中天搖頭苦嘆,眉頭擠成了“川”字,頗感無奈,道:“真是作孽啊,如果時間可以倒流的話,我絕對不會同意把公司取名爲《中天集團》,這是一切戰爭的根源。”
龐管家一直站在旁邊沒敢插嘴,此刻也忍不住了,道:“老爺,此言差矣,其實不管這棟大樓叫什麼名字,結果都是一樣的,當一個人的慾望戰勝理智的時候,如果非要做點什麼事壞,至少能找一千個理由,就算這個理由不成立,他總能找到一個令自己感到心安理得的。”
何中騰對龐管家這番話大是讚賞,鄭重地點了點頭。
其實以何中天那老狐狸的智商,又怎麼可能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只是心疼得緊,實在是疼。如果還有一絲希望,他都不希望這一切發生,假如還有挽救的機會,他絕對不會錯過。
但是沒有,這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已到了白熱化的程度,不拼到你死我活是絕對不能罷休的。
“算了,我知道說什麼都是多餘的,我只說最後一句,兒子,凡事都要留個餘地,不要做得太絕就好。”何中天吸着茶水道,閉目養神,很是享受的樣子。
何中騰的眼神又複雜起來,心想你肯放過別人,別人未必肯放過你。
何中天雖然眼睛都沒有睜開,卻好像是兒子肚子裡的蛔蟲一樣,心念一動就知道對方在想什麼,又補充道:“我那寶貝孫女現在不是毫髮無損地呆在房間裡嗎?如果對方真的想趕盡殺絕,何不直接斷了我們的後路?又怎會如此費事?想想吧兒子,凡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沒有永遠的朋友,但也沒有永遠的敵人。”
說完,老頭子站起來,移動老邁的步子緩緩走上樓梯,“啪嗒”聲極有節奏感地迴盪起來。
他的消瘦的背影看起來已近風燭殘年,走路姿勢更是弱不經瘋,彷彿風一吹就會倒,但他從來不需要任何人的攙扶,至少暫時還不需要。莫看他那身老骨頭像鐵釘釘着竹竿一樣,饒是過去那幾十年的大風大浪,也沒能把他壓垮。
記得何中天老頭曾經說過:“當有一天我連走路都走不動的時候,我還能思考,當我連思考的能力也失去的時候,那就是我油盡燈枯的時候了。”
雖然嘴上說不操心,但其實比誰都操心,比誰都憂愁,說明他還能思考,儘管有心無力。
何中騰坐在沙發上,愣愣失神,似在回味着父親剛纔說的話。當同一句話聽得多以後,真假善惡都很難再分得清楚。
“龐叔啊,你坐下吧。”何中騰忽然道。
龐管家有點受寵若驚,但不會客氣,因爲當何董管自己稱爲“龐叔”的時候,證明他此時已經不再是一個商業梟雄,而是世界上最純樸的孩子。一個後輩懇求自己坐下,想對自己傾訴,實在沒有拒絕的道理。
所以他坐了下去。
“你也認爲,倩雨之所以安然無恙,是因爲有人心慈手軟嗎?”何中騰若有所思地說道。從他的臉色就看得出,對於這個問題自己早有答案,而且絕對是否定的。
“我估計不是,雖然其中也不排除我們的保護措施做得周到的緣故。”龐管家模棱兩可地說着,不置可否。
何中騰不以爲然,沉思片刻,道:“如果不是謝廣鵬那老東西還活着,你覺得現在又會是怎麼樣一種情況?”
龐管家剛聽這句話還沒什麼,但想了一會才心頭一顫臉色鉅變,越想越是毛骨悚然,說不出話來。這種事情他也不是沒有想過,而是不敢去想。
龐管家這時的確有了長輩的範兒,不卑不亢,自己倒半杯紅酒開始品嚐。
他跟何中天幾乎是同一種人,生性仁慈,不但自己狠不下心,也不願意去想像別人的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