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能見婆婆，我們鬆了口氣。
“用過飯再去吧。”六姑說，就要起身去做飯。
蘇正一攔住她，讓她坐下來，他去準備，小郭也跟了過去。六姑也沒堅持坐下來跟我們聊天。
我本想問問六姑關於教授被妖物纏上的事情，我想她應該知道，但想了想教授都瞞着她，我還是別哪壺不開提哪壺。
聽六姑說話，她對很多事情沒了記憶，年紀大了，身體零件不好用了。蘇教授也只跟她說說最近的事，六姑笑着聽，偶爾露出很高興地表情。
我想在她等的那個男人離開之後，六姑她的心就被掏空了，只剩下一些無聊歲月要她度過。六姑總是說着說着話就陷入沉思，蒼老的臉，掛着歲月的痕跡透着哀傷。
等一個人，一等七十多年，得愛的多深沉。
我呼了口氣，揀了一塊白糖糕吃了。
吃過飯，我們就去找婆婆，按六姑所說，婆婆六年前重新轉世，如今只是個六歲小孩。婆婆沒住在家裡，住的村裡祠堂，平時生活有村裡人照料，我們進去的時候，她正在打坐。
還沒進，婆婆驀地轉過身，的確是一個六歲小女孩模樣，但眼神神態卻並非小孩，反而是一個久經世事的老人，她視線緊緊地盯着我跟燭炎，被認出來了？我心裡一冷，我可不想當着那麼對人的面被下跪，如今的我，實在受不起。
心思一落，果然跟我想的一樣，婆婆朝着我跟燭炎的方向磕了幾個頭，她什麼也沒說但眼裡的敬畏清晰可見。沒人說話，我也加裝什麼都不知道。
磕完頭，她站起來迎我們進去，一舉一動都並非小孩做派。
蘇教授剛想說話，婆婆擡手製止，她起身一邊倒茶一邊說:“你們來意我已經知道，我一直在等你們。”
等我們？
“錯是我鑄成的，由我來結束。”婆婆說道，嗓音是小孩子的嗓音輕輕脆脆的，聽着很舒服，婆婆看向教授，“小幺，你若想解決這些事，把六姑帶出村子就行。”
什麼？
我疑惑，這跟六姑什麼關係？
婆婆嘆氣：“上一世本是我最後一世，但我做錯了事，害了人，平添很多仇怨，作爲懲罰，我又再次回來了。”
“你做錯了什麼？”我看着她。
婆婆恭敬的對我行禮之後才繼續說：“我殺了人。”
“您，您殺了人？”蘇正一愣住，不敢相信。
“是的，我殺了人。”婆婆說，言辭簡單，直白，沒有絲毫遮掩，她的確是個求道之人。
殺人，我心裡嘀咕。
“你殺的是誰，跟六姑有什麼關係？”我追問。
“我殺了六姑的孩子。”婆婆說，語氣沉沉。
聽婆婆這麼說，蘇教授臉色一黑：“婆婆，六姑她有過身孕嗎？”蘇教授顯然第一次知道。
“有過，跟妖物所懷。”婆婆說，“你六姑一直在等着的，不是人是一隻妖怪，一隻貓妖。”
貓妖，我心裡一個激靈，事情總算清晰了。不過這樣說的話，糾纏蘇教授他們的貓妖是個男的，並非女人，也不是鬼母，那個鬼子難道就是六姑所懷的那個？
說起貓妖，婆婆斜睨一眼坐在我身旁的胡三，我想以她的道行應該看出胡三也是妖。
“怎麼會？”蘇正一不敢相信。
婆婆望着蘇教授：“小幺，當年你六姑被妖物所纏，懷有身孕並深陷此中要與貓妖相守。你爺爺奶奶找到了我，想讓我把六姑救回來，我答應了，並用藥殺死你六姑跟貓妖的孩子，聯合友人設下強力結界阻擋妖物來犯。”
蘇教授沉默，歷經滄桑的眼眸之中浸滿淚水。
“之後……”婆婆斂起視線繼續道，“之後我也用術法抹去你六姑的記憶我以爲這樣她就能恢復過來過正常人的生活，沒想到的是她雖然忘記貓妖，但心裡始終等着他。”
說完，婆婆長嘆息。
蘇教授長久的沒說話，所有人都默默思忖。
良久，蘇教授開口：“我小時候，我母親帶我來找你……”
“正是此事。一次你母親帶你出村，因爲疏忽忘記戴護身符，你被貓妖糾纏想跟你進入村裡去找你六姑。你母親發現的及時，及時找到我，我驅除了寄在你身上的貓妖。”婆婆回答，目光淡然，“設下結界之後他無法進入村裡就不斷想要衝破結界，結界是我聯合各大高人合力設下的，他一個修行幾百年的貓妖根本破壞不了，至此我已經後悔，但已無回頭之路，貓有九條命全部葬送在結界之下。”
這個貓妖，還是個癡情的，我暗自道。這樣的人妖戀我見過很多，從沒見過好下場，殊途相戀，天地不容，婆婆也不過是遵照天規做事，但沒想到生出一樁債。
“貓妖死後，我以爲事情結束了，但那只是開始，貓妖不歸地府，多年來我也在找他，我知道他一定會回來。說起來，他跟你有緣，當年才能糾纏住你。現在也一樣，你們緣分未斷，他最終找到了你。”婆婆低聲說，“他隱藏之深我也沒發覺，否則也不會讓正靈受苦多年。”
婆婆語氣深沉，帶着愧疚與無奈。
儘管模樣是小孩子，但婆婆她的表情卻是一個參透世間事的得道人，她落生人間是爲了修煉，渡劫昇仙，這一劫她沒有度過去，只能重新開始。
修仙之路，飄渺難行，少有人能夠成功，看着婆婆我心裡感慨。
“你們帶六姑出去吧，了卻他們的心願。你可告訴貓妖，待六姑出村之後我將會毀掉結界，他若想復仇儘可來找我，命也好，靈力也好，我儘可以給他，願他從此放下怨恨，饒了你們蘇家。”婆婆說道，給了蘇教授一張紅紙，“上面是他們倆初次相遇的地方，你們把六姑跟鬼子都帶過去，事情就可了了。你們走吧，我能做的只有這些了。”
說罷，婆婆站起來，緩緩地走進內室。
蘇教授起身鞠了一躬，拿起桌上的紅紙，蘇正一也鞠了一躬，便攙扶着蘇教授走出祠堂。外面晴空萬里，一副正大光明的模樣。
回到教授家，六姑坐在門口微笑着看向我們，蘇教授推開蘇正一的攙扶一步步走向六姑，我們也站在車前沒有靠近。見教授朝她走來，六姑眼神閃現過一絲疑惑，沒等她說話，教授跪在她面前。六姑張張嘴，似乎跟教授說了什麼，教授說了幾句，見六姑點了點頭。
然後六姑回了房子，十幾分鍾之後纔出來，她換上了新衣，眉眼含着溫柔得笑。回城的路上，誰也沒說話，誰也不想打破此刻的安寧。
上了車，蘇教授把紅紙給了燭炎，燭炎展開看了，只三個字‘鳳兒山’。
鳳兒山？
不是童九其中一個老巢嗎？
還真巧，我暗自道。
我們驅車趕去鳳兒山，燭炎給佟文打了電話讓她帶上鬼子前往鳳兒山。六姑始終沉默，但眼角眉梢都掛着笑意，那是發自內心的笑，可能蘇教授告訴她要帶她去見她心上人。
鳳兒山距離教授老家並不遠，十幾分鐘的車程。
鳳兒山也算是風城一個靈力充實的地方，但如今看上去到有些陰氣森森的感覺，山中草木也多是沒什麼精神。
我們本擔心六姑爬不了山，現在看她絲毫不費勁，眼裡透着希望的光，整個人看上去都活力無限。
很快，我們便到了半山腰，在這裡六姑停下不願走了。我們也都停下腳步，這裡就一切開始的地方。
等了好一會，佟文帶着鬼子來了。
鬼子被封印住了，沉睡在化骨符裡，但鬼子也恢復尋常嬰兒的模樣，只是多了條尾巴。鬼子一出現，六姑整個人一愣，她顫顫巍巍的走向鬼子，從佟文手裡接過鬼子。
忽然，狂風大作，烏雲密佈，鳳兒山籠罩在一團黑氣之中。
我皺了皺眉，低聲道：“貓妖，人已經帶來了，你的心願儘可了了，如果再生事端，我不會放過你。”
說完，從黑霧中走出一個俊秀的青年男人，他渾身籠罩煞氣，我低垂着眼眸望着他，他應該就是貓妖。
“青哥。”六姑看着貓妖，淚水落下來。
見到六姑，貓妖愣了愣，籠遭在他身上的煞氣消失不見。
“青哥！是我，蘇婉。”六姑說着，彷彿又回到二十幾歲，眼中帶着些許羞澀與焦灼。
“小婉，是你。”
貓妖走上去牽住六姑的手，六姑莞爾一笑，霎那之間，六姑變成年輕時候模樣。也對，他們的時間從那個時候就停止了，現在重新開始了。
“我們的孩子。”六姑柔聲道。
貓妖點頭，低聲道：“我們的孩子。”
六姑笑起來，靠在貓妖懷裡。
“小幺，謝謝你。”六姑轉過身望着蘇教授，“謝謝你。”
蘇教授老淚縱橫，一句話也說不出。
貓妖凝眸看着六姑，爲她擦掉眼角的淚水：“小婉，我做錯了事，我差點害了你疼愛的小幺。”說着貓妖看向蘇教授，蘇教授搖搖頭，說不出話，貓妖終於露出一抹笑。
我呼了口氣，事情解決的很順利。
貓妖忽然看向我，不說一句話就跪在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