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睜開眼睛,看了看嫦娥,那一瞬間,我想起來前世的點點滴滴。我和她相識的過程,相愛的過程。一種異樣的溫暖讓我有些觸動。
但是緊接着,我一陣恍惚,我看着淚流滿面的嫦娥,我看到她變成了無雙。我剛剛暖起來的心又冷下去了。
嫦娥忽然喜道:“你想起我來了對不對?你肯定想起來了。我認得這個眼神。你就是后羿。”
我點點頭:“我是后羿,但是你現在得出去。”
嫦娥失落的問道:“爲什麼?”
我嘆了口氣,說道:“你至少得讓我穿上衣服。”
嫦娥看了看我,臉上泛起一陣紅暈:“后羿,我們已經是夫妻了,何必還要避諱這些。”
我一聽這話,不由得又想起無雙來。腦門上斗大的汗珠掉落下來。
我聽到自己粗聲粗氣的說道:“出去。”
嫦娥委屈的看了我一眼,然後站了起來。
她就要出門。但是我叫住了她:“等一等。”
嫦娥高興地轉身走了回來。
我低頭看了看插在胸前的桃木劍:“幫我把它拔出來。”
嫦娥一愣:“直接拔?”
我點點頭:“直接拔。”
嫦娥咬了咬牙,雙手握着劍柄,猛地一用力,將桃木劍拔了下來。
我被她這麼一帶,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前栽去。嫦娥連忙扶住我,而我胸前噴出來的鮮血,淋淋瀝瀝的沾了她一身。
我慢慢的擡起手,扶着她的胳膊,坐直了。坐在冰涼的地板上。
我虛弱的說:“你先出去,我要療傷,要安靜一會。”
嫦娥是修道之人,自然知道我這話是真的。她再有千百般不捨,也沒有強求。只是輕輕地說道:“我就在門外,有什麼事,就叫我。”
她走了出去,幫我關上了房門。
我掙扎着爬起來,用上衣裹住了傷口。勉強止住了血。我沒有再運起道術。只是呆坐在椅子上。
我拿着那隻杯子。腦子裡亂紛紛的。胸口的陣痛提醒我,這一切都是真的。
我閉上眼睛,嘴裡一個勁的唸叨:“小山魈,小山魈,你害得我好苦。”
剛纔我滿腔怒意,衝嫦娥說了一聲:“卑鄙。”
但是這時候靜下心來想想,這件事怪不得別人。
小山魈只想騙我服下靈芝,找回原來的記憶,重新和嫦娥在一塊。大概他也沒有想到,我恰好和無雙在一起,恰好發生了這種事。
我長嘆了一聲,倒在椅子上:“這是巧合,還是天意?把我逼到一條死巷中。爲什麼是我?爲什麼偏偏是我?”
我身上帶着傷口,很快,就迷迷糊糊的睡着額。
在夢中,我看見很多女人在哭。她們長得和無雙一模一樣。我想要道歉。但是她們轉了個身,露出後腦勺上的另一張臉。這張臉,和嫦娥長得一模一樣。
我從夢中驚醒,已經是早上了。
我穿上衣服,像是死屍一樣,晃晃悠悠的向外走,慢慢的打開房門。
我看見有一個人,蹲在走廊裡,就在我的門邊,睡熟了。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嫦娥。
我看着她,不由得一陣心酸。
無意負天下人。可天下人都變成了我的債主。
我決定躲債,逃到天涯海角,寧可在這裡留下罵名。
我沒有叫醒嫦娥,一晃一晃的走了。
我沒有告訴她昨天晚上發生的事。因爲我已經猜到了她的反應。她會流着淚說對不起,然後心如刀絞。
既然錯的不是她,那就沒必要拉着她受罰了。
我走出了小鎮,沿着一條很小很小的公路走着。兩邊都是麥田。
這時候已經是秋天了,玉米已經收割完成了。裡面種上了麥子,這時候,只露出若有如無的綠意。
秋天的早晨有一層白霧,被晨風吹着,在麥田上空漂浮着。飄渺無際,像是幾千年前的野外。
我看着這些新綠。忽然想起那些荒野,那些草地來。我想起溫玉,又想起無雙。
心如刀絞,心如刀絞。
我摸着心臟旁邊的傷口,一步一晃的向西面走。
我不知道爲什麼要向西面走。這時候我沒有一點要尋找地藏王,尋找方丈的心思。
或許,我潛意識裡,認爲西方是一個去處吧。或者,我又覺得,無雙可能會在那裡出現吧。我逃避了嫦娥,尋找無雙。我會向她說一聲對不起,然後開始下一場逃避。
直到胸口上的傷口不斷地潰爛。把心臟爛掉。讓我死在荒地裡。
我一邊感慨,一邊慢慢地向前走着。
忽然,有個人攔住了我的去路。
我擡頭,看見是小山魈。
他叉着腰,一副興師問罪的樣子:“你去哪?”
我搖搖頭:“我也不知道。”
小山魈咄咄逼人:“你打算去哪?”
他湊過來,推了我一把。他按在我的傷口上。我疼得一咧嘴,倒在麥田裡面。
小山魈站在我面前,憤憤不平的說道:“我姐找你找得那麼不容易。你的心是石頭做的嗎?你知道她費了多大的勁才找回那些靈芝嗎?你就一點不感動?你居然自己偷偷跑了?來來來,讓我看看你的心是什麼做的?”
我的心情很糟糕。一股自暴自棄的念頭涌上來。我猛地拽開上衣,然後指着傷口說道:“來,我讓你看看我的心是什麼做的。”
然後我把手指伸到傷口裡面去,使勁的拉扯他。
我疼得一聲聲悶哼。小山魈被我驚呆了,他連忙把我的手拽下來,喝道:“你是不是瘋了?”
我慢慢額穿好衣服,沒有管從新破裂的傷口染紅了衣衫,我像是飽經滄桑的老人,看着小山魈說道:“有時候,瘋子比正常人還要快樂。”
小山魈在我身後一個勁的唸叨:“瘋了,瘋了。這個人瘋了。”
我繞過他,繼續向西邊走。
小山魈沒有再追上來。如果我是他,我一定會攔着自己的姐姐嫁給一個瘋子。
我走了兩步,感覺有泥塊砸在我的頭上。生疼。
我知道是小山魈乾的。我連回頭都懶得回。繼續慢慢的向西邊走。
晚上的時候,我身後多了兩個人。一個是小山魈,另一個,是嫦娥。
嫦娥跟在我身後,問道:“爲什麼?”
我沒有說話,因爲我不知道怎麼說。
過了一會,她又問道:“是不是和無雙有關?她在哪?”
我一陣難受。踉蹌了一步,停下來。我看着嫦娥,慢慢的說道:“她不見了,你最好也不見。”
這話說得很是兇狠,但是我沒有辦法。我欠了債,只有狠一點,纔有可能讓債主害怕,把債賴掉。
小山魈被我的態度激怒了。他躍躍欲試的想要揍我一頓。但是被嫦娥攔住了。
嫦娥說道:“你走吧,我自己陪着后羿就可以了。”
小山魈一臉不高興的說:“我在這裡可不是爲了陪着他。”
嫦娥說道:“我知道,你回去跟着胖子繼續教徒弟吧。”
小山魈看看我:“可是這小子。”
嫦娥開始推他:“回去吧,回去吧。”
小山魈還在猶豫。而嫦娥推着推着,開始哭起來了。
小山魈嘆了口氣,終於掉頭走了。
路上只剩下我和嫦娥兩個人。我們誰也沒有說話。我甚至沒有看過她,因爲每一眼都能讓我想起無雙。
我試圖無視看不到她,我已經做到了,因爲閉上眼睛都可以。我試圖聽不到她的聲音,我也做到了,只要把耳朵捂住就可以。我試圖不再聞到她的氣息,我也做到了,把鼻子塞住就可以。
我試圖忘掉這個人,這一點我還沒有做到。因爲我不知道該拿我的腦子怎麼辦。實際上,我不僅沒有忘掉嫦娥,也沒有忘掉無雙。她們兩個時不時就在我腦子裡作怪,讓我產生把腦袋劈開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