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這些溼漉漉的人，他們排着隊，一步一晃的向前走。
這些人起起伏伏，頻率和動作完全一致。他們走到窯洞門口，然後紛紛從懷裡掏出鎖鏈。
他們將那些屍體的魂魄勾了出來，然後用鐵鏈鎖住，串成一串，拖走了。
這種手法實在太熟悉了。我小聲的說道：“難道他們是陰差？”
我這話剛剛出口。忽然，那些陰差停住了兩步，緊接着，他們轉身，看着我們幾個。
老頭一臉緊張，看樣子，被嚇得不輕。
那些陰差看了我們一會，沒有什麼動作。只是緩緩地向前走了。
老頭看着遠去的陰差，長舒了一口氣。他躺倒在地上，一個勁的埋怨：“年輕人，你可差點把我們給害死了。”
我問道：“怎麼了？剛纔那些人我知道，是陰差。”
老頭看了我一眼，說道：“我也知道，那是陰差。你不要以爲我們不是修道之人，就什麼都不懂。”
我微微一笑，靠着土堆問道：“你都懂什麼？”
老頭自豪的說：“這些陰差就是我們請來的。我們當然懂。自從這些屍體無緣無故的活下來之後，我們就去土地廟燒紙。因爲這些都是死人，土地爺就是管死人的。這樣燒了兩天紙之後。土地爺就顯靈了。給我們託夢，讓我們把遇到的死屍都關起來。然後會有陰差來收。”
我疑惑道：“就這麼簡單？”
老頭點頭答道：“當然，就是這麼簡單。不過，這些陰差老爺可不是小鬼，都是神仙。半點怠慢不得。等他們走了之後，我們還要去土地廟還願，燒紙上供。前兩天，有個小孩不知道天高地厚，衝着陰差老爺喊了一聲：“急急如律令。”結果，這小子當天晚上就開始發燒了。又是說胡話，又是撒癔症。一直鬧了三天三夜纔好。”
我聽老頭說的像模像樣的，不由得有點好奇：“這裡的土地爺這麼靈驗？有時間我可得去會會他。”
老頭揮揮手，說道：“這些惡鬼被降伏了，我們照例要去土地廟謝謝土地老爺，你也跟着來吧。”
我點了點頭。跟了上去。
在路上，老頭說道，開始的時候，這些死屍都是新死的人，有不少是他們的熟人。這些人的魂魄被抓走之後，他們的身體被重新下葬。
結果第二天，這些屍體捲土重來了。所以，他們乾脆將屍體燒了。可憐地方政府在這裡推行了多年火葬，又是罰款又是挖墳，始終收效甚微，最後因爲一次鬧鬼事件，大夥紛紛自覺地開始火葬了。
只不過，無論怎麼燒屍體，一到晚上的時候，總有新的屍體出現，所以，他們晚上就總也不得安寧，每天要折騰到半夜，配合着陰差控制住那些屍體。
我們跟着村長走到土地廟附近。村民跪了兩排，個個手裡拿着香燭，虔誠的感謝着土地爺。
我看見前面的貢品裡面有酒有肉，有餃子，有水果。不由得動了心。
看來，人如果想墮落，其實是很快的。比如我現在完全就是一副乞丐心態。看見什麼好吃的，總想着不勞而獲，順手拿走。至於氣節、尊嚴，則不大看重了。
我遠遠的看了看廟裡的土地爺，只是普通的泥塑罷了。上面根本沒有什麼土地爺。
我看着虔誠的村民，不由得嗤之以鼻。
半小時後，這一套恭敬的禮節終於結束了。老頭看着我和嫦娥：“你們別看我們是村民，就覺得我們什麼都不懂。實際上，我們也明白。這些陰差老爺每天來抓那些魂魄，實際上是治標不治本。你們是修道之人，按理說，和神仙最接近了。你們能不能幫我們和菩薩商量商量，就說我們已經知道錯了。就不要再懲罰我們這些人了。”
然後，他也不等我和嫦娥答話，就熱情的拉着我們去村子裡：“來來倆，你們也別睡窯洞了。我給你找個地方。一招鮮，吃遍天，你們這些有本事的，就應該享福。”
我擺擺手，說道：“你們先去吧。我等一會去找你。”
嫦娥也停了下來：“那我也不去了。”
我盤腿坐在地上，出神的望着土地爺的塑像：“你先去，過一會我去找你。我想自己呆一會。你已經跟了我幾個月了，讓我歇一會行嗎？”
嫦娥呆了一下，然後點點頭，跟着老頭走了。她很厲害，沒人能傷的了她，所以我很放心。同樣，她也知道我躲不開她，所以她也很放心。
老頭臨走的時候衝我說道：“我家就在村口第三戶，紅色大門的就是，別走錯了。”
我有氣無力地答應了一聲。
這時候天本來就黑了。村子裡面又沒有路燈。村民已經回去了，剩下我自己坐在黑暗中。
我嘆了口氣，伸手把土地爺前面的酒拿了過來。
然後，仰脖喝了一口。盤子裡面的雞鴨，籃子裡的水果，都被我造了一個遍。
最後酒足飯飽，我有點暈乎乎的。
我躺在神像旁邊，腦袋枕着土地爺的腳。迷迷糊糊想要睡過去。
然而，正在睡意朦朧的時候。我鼻子裡忽然嗅到一絲鬼氣。這鬼氣越來越大，漸漸地，有要包圍我的趨勢。
我雖然頹廢了，雖然醉了。但是畢竟不是一般人。
我馬上站了起來。這時候發現。我已經被四五個頭戴着斗笠的人包圍了。
這些人全身溼漉漉的，還在往身子下面滴水。他們不是別人，正是剛纔見過的陰差。
我輕笑一聲：“這是什麼節奏？痛打落水狗？還是虎落平陽被犬欺？”
我踉踉蹌蹌站起來，指着陰差說道：“你們什麼意思？想幹嘛？”
這時候，陰差身後有個人說道：“我聽說有人膽子不小，把供神的供品吃了。所以，我們兄弟好奇來看看。到底是誰這麼大本事。”
我聽這聲音頗爲耳熟。喝道：“是誰在說話，給我站出來。”
果然有個人分開衆人，站了出來，笑眯眯的看着我說道：“許由，別來無恙啊。”
我一看這張臉，馬上也笑了：“鬼使，怎麼是你？你在這裡幹什麼？”
鬼使一副疲憊的樣子。他走過來，說道：“我是鬼使嘛，哪裡有事我都得來。這不是嗎？這裡有點不對勁，所以我奉命，帶着這些陰差，把鬧事的惡鬼押送到冥界去。今天我聽陰差說，有個人修道之人在這裡，而且道術似乎很厲害，於是我就過來看看，沒想到是你。許由，你現在怎麼混成這樣？跟個叫花子似得。”
我避開讓人難堪的問題，然後把話題引到別處，問道：“這裡爲什麼突然出現這麼多惡鬼？你知道怎麼回事嗎？”
鬼使搖搖頭：“現在還沒有查清楚。你知道，有些地方，我們進不去。不過，肯定不是那些村民說的，什麼糞水潑到了神像上，真是無稽之談。現在你到了這裡，正好幫我們查查。”
他剛說完這句話，忽然又擺擺手：“不行不行，我不能讓你查。這件事我得親自來。”
我沒有理會他的自言自語。
我嘆了口氣，然後略有傷感的說道：“無雙不見了。”
鬼使的神色有些複雜，他看了我一眼，然後問道：“你在找無雙？”
我點點頭，然後心不在焉的看了他一眼：“你總是在人間當差，你見過無雙嗎？”
鬼使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他說道：“難道你還不知道？”
我有些惴惴不安：“不知道？不知道什麼？”
鬼使嘆了口氣，說道：“許由，你不要再找無雙了，世上已經沒有無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