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也太早了,公交都沒有。我只能一邊走,一邊張望,想着能不能找一輛出租車。
我慢慢的走到大路上,一招手,真的攔了一輛,可是一上車,我想哭了,這位司機大哥,分明是昨天那位。我再一摸兜,更想哭了,我又沒帶錢。
司機顯然也把我認出來了,調侃道:“小兄弟,咱倆有緣啊,怎麼樣?今天帶錢沒?”
我只能硬着頭皮:“帶了,帶了。”
司機倒不是個記仇的人,一路上天南地北的聊天。眼看到了校門口。我不等他停穩,一拉車門,又跑了。
司機沒想到我會故技重施,愣了幾秒鐘,才帶着驚天動地的罵聲追了上來。
我一邊跑一邊掏出手機看時間。現在是五點二十。還有十分鐘宿舍開大門。按照我的速度,也就兩三分鐘就能跑到宿舍大門口。怎麼辦?
我想了想,開始帶着司機在學校裡面繞圈子跑。
各宿舍都鎖着大門,校園裡空空蕩蕩的。很安靜。除了司機的罵聲,在晨光中伴着朝陽遠遠地傳開。
也就兩分鐘之後,各寢室窗戶上擠滿了小腦袋,都在抻着脖子看到底是誰這麼大陣仗。
在學校呆了四年,怎麼也有幾個認識我的,我是大學生,不能不要臉。我連忙把手舉起來,遮着臉向男生宿舍跑去。
遠遠的,正好看見宿管阿姨開了鎖,正要把玻璃門打開。
顯然,司機的罵聲她也聽到了。擡頭一看,被追的人是我。
即使隔了這麼老遠,我都能看見她幸災樂禍的表情。只見她一伸手又想把宿舍門給關上。
我哪能讓她關上啊,一聲大吼,使出全力向前飛奔,身子像是一顆炮彈,直接向門上撞過去。
宿管阿姨被我的氣勢嚇了一跳,連忙讓到一旁。
只聽得咣噹一聲,我已經把門撞開,飛奔到樓道里面了。
我根本沒有猶豫,直接上頂樓,一下撞開宗教班的宿舍,說道:“哥幾個,借我點錢。”
等司機在樓道里面一邊罵一邊找我的時候,我氣定神閒的從宿舍裡走出來,手裡拿着錢,瀟灑又優雅:“師傅,老規矩,這是雙倍的車費。”
司機目瞪口呆,上下打量了我兩眼:“你小子有病是吧?”
我淡然的笑了兩聲:“你們開車的,整天坐着,對前列腺不好,應該早上起來活動活動。弄個晨跑什麼的,對提高生活質量有好處。”
司機接過錢,明顯被我氣得不善。但是他把錢踹在兜裡,掉頭就走,嘴裡恨恨的罵:“麻痹的,要不是看你是個傻b,我特麼早就揍你了。”
整個過程我始終面帶微笑,
頂樓住着的都是宗教班的同學,司機走了之後,有幾個和尚打量了我兩眼,雙手合十,讚道:“世有謗我,欺我,辱我,笑我,輕我,賤我。只要忍他,避他,由他,耐他,不要理他,再待幾年你且看他。同學,剛纔那大漢一直罵你,而你能始終面帶微笑,毫不動怒,這份淡然的心境,真是高明。看你這身打扮,不像是佛門中人,但是你這境界,和我們這修行多年的出家人也不低啊。”
我心中苦笑:“你要是知道我一連耍了司機兩次,肯定就不這麼想了。”
同這幾個和尚吹了幾句牛,我就轉身推開道士班的宿舍。
裡面的道士見我進來,全都關心的問我,身上的銅錢癍怎麼樣了,有沒有找到傳說中的高人等等,我都一一作答了。
只有一位道士與衆不同,他殷切的問我:“同學,你剛纔借我的錢什麼時候還?”
我擺擺手,含含糊糊的說:“這錢找瘦道士要吧。我來是想打聽點瘦道士的事。”
那些道士顯然都來了興趣,紛紛說道:“他怎麼了?自從那天晚上你來了之後,這小子最近一直曠課。”
我撓撓頭,在一張牀上坐下來,問道:“最近瘦道士有沒有什麼反常的地方?”
道士們七嘴八舌的說:“有啊,經常曠課還不算反常嗎?”
我搖搖頭:“比這個要之前一點,更反常的。”
宿舍裡面忽然安靜下來了。這種詭異的安靜讓我有點忐忑不安,我猶豫着問:“你們怎麼了?”
那些人個個看着我,眼神很奇怪,然後說道:“同學,他,最近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我試探着回了一句:“也沒什麼嚴重的,就是昨天晚上夢遊了。”
宿舍裡面的老大想了想,說道:“有一件事,可能算是反常的事。”
我馬上湊過去,問:“怎麼了?”
老大說:“實際上,你說的瘦道士,原來的外號叫小胖。雖然他個子不高,但是身上的肉很多。就連做道袍,都要最大的……”
我好奇地問:“那他現在怎麼變得這麼瘦呢?”
老大說:“幾天前,其實和你遇見鬼市也就早兩三天,有一天晚上,小胖一晚上都沒有回來,我們給他打電話,他又不接。一直等到天亮的時候,他才全身透溼的回來了。那天根本沒下雨,我們問他去哪了,他也不肯說,然後就上牀睡了。”
我心裡暗暗地想:“幾天前?一晚上沒回來?這應該是瘦道士在河邊招水鬼那天啊。”
老大接着說:“當時也沒什麼不正常的,但是小胖一直睡了一天,等到了晚上的時候,我們發現他有點不對勁了。”
我問道:“夢遊了?”
老大搖了搖頭:“我們看見他的身子比之前更胖了,像是充滿了氣的氣球,一碰就要炸了似得。”
一個詞從我嘴裡蹦出來:“水腫?”
老大點點頭:“沒錯,我們連夜把他送到醫院,醫生說,他全身水腫,把皮膚撐得都半透明瞭。我們讓他在醫院住了兩三天,始終沒有查出病因來。”
我撓撓頭:“你們出家人也信醫生啊。”
道士們七嘴八舌:“看你這話說的,把我們當跳大神的了?和着香灰喝符水嗎?”
老大等衆人安靜了,接着說:“後來我們見他情況挺穩定,就把他弄回來了。這幾天,他一直在牀上躺着,神智一會清醒,一會糊塗。後來,他身上的水腫終於慢慢的消減下去了。也就這麼一場病,折騰的他骨瘦如柴了。”
我點點頭,心裡盤算着要不要把招水鬼的事說出來。
老大看了看我,說道:“小胖夢遊的毛病就是從水腫開始的。有一天晚上,我正在睡覺,忽然,感覺有人在我臉上吹氣。我嚇了一跳,連忙睜開眼。這時候,我看見小胖全身浮腫,正低着頭,在我身上聞來聞去。我叫了他兩聲,他沒有說話,然後躺倒牀上睡了。當時我沒把這件事當回事,夢遊嘛,人人都有可能。倒是後來有一次閒聊,我發現我們宿舍的,每個人都遇見過小胖夢遊,而且無一例外的,都是在他們臉上聞。那樣子,似乎是在找什麼東西。”
我聽了道士們的話,心裡已經明白了八九分,這估計就張元讓我問的消息了。我又坐了一會,見始終沒有什麼新消息,於是起身告辭。
走到門口的時候,老大卻忽然叫住了我,他看着我,誠懇的說:“你是不是已經找到他說的那個高人了?”
我只好點了點頭。
老大在我手裡塞了一張票子,然後說了句:“幫幫他。這錢你回去打車用。”
隨即,轉身回宿舍了。
我把錢塞在兜裡,從打飯的人羣中慢慢的穿過去。
看來,這些道士不傻,應該能猜到,瘦道士這是遇見什麼髒東西了。
想到這裡,我加快腳步,着急着回大聖廟。
我這麼着急回去,自然是因爲擔心瘦道士,我能感覺到,這小子很危險。當然,還有另一個原因,那就是吃飯的時間快要過了,再不回去吃飯,恐怕就被搶光了。
等我回到大聖廟的時候,他們三個人果然在吃飯。
瘦道士神色坦然,顯然不知道昨天晚上夢遊的事。
張元也很淡定,吃的慢條斯理。
倒是方丈,衝我擠眉弄眼,顯得很着急的樣子。
我衝方丈點了點頭,表示你要說的事我已經知道了。
吃過早飯,瘦道士又央求張元收他爲徒。張元一臉的高深莫測,看了看他,說道:“這樣吧,今天我讓你辦一件事,如果你能辦好了,就可以拜師了。”
瘦道士大喜,連連點頭。看樣子,幾乎要跪下來抱大腿了。他迫不及待的問張元“讓我辦什麼事?”
張元想了想:“你先去蒲團上坐一個時辰,讓我看看你的定力如何。”
瘦道士馬上答應,跑到大殿上開始坐禪了。
瘦道士坐在大殿裡之後,方丈忽然開口說話了:“剛纔我一直沒有機會說,昨天晚上我看見這小子端着蠟燭在院子裡瞎逛,嚇死人了。”
我看了方丈兩眼:“我已經知道了。”
方丈撓撓頭皮:“你已經知道了?真沒意思。我還以爲是多驚人的消息呢。”
張元看了看天色,吩咐方丈:“你去把廟門關上,今天閉門謝客,香衆不必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