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廟位於山上,風景清雅,處處透露着靈氣。
竹林裡隱隱綽綽的兩個身影,一個是長髮披肩的少女,一個是素色衣裳的少年白冥安。
“你可要小心,別再受傷了。”少女低頭處理手指的破口。
很久,十七歲的白冥安才極淡極淡地應了一句:“嗯。”
少女擡起頭,粲然一笑,翠綠的竹林,山間的美景,全然敗在她一笑之下。
“小白。”
“……”白冥安皺眉,“別這麼叫,難聽。”
少女卻樂開懷,不停重複着“小白、小白”,林子裡盪漾着清越的笑聲,還有那一聲又一聲長長遠遠的叫喚。
“寧寧?寧寧?”
誰在叫我?我晃過神,就看見宋理的臉赫然出現在眼前,他扶着我起來:“沒事吧?”
沒事?我怎麼了……耳邊似乎有人在啜泣,轉頭看去,西西小小的身子蜷縮在牀頭,抱着膝蓋哭得正傷心,一邊站着蹙眉的白冥安。
我的眼睛亮了一下,對了,我剛剛是在阻止白冥安。
宋理確認我沒事,嘆了一口氣,側頭對白冥安皺了眉:“師兄,算了吧。”他語氣一頓,“你既然懷疑,不如直接去問阮小姐——”
白冥安脊背一僵,目光清冷地掃過來,直逼宋理的眼睛,末了,轉過臉:“這件事我自己會調查清楚,宋理你不要插手。”
盯着他的背影,宋理神情黯然中帶着一分不安。我在邊上卻把他們的對話聽得很明白,舔了舔嘴脣,問宋理:“你知道了?那個阮嵐的事情……”
“是。”宋理點頭,又嘆一口氣:“師兄找我過來時說了,真是沒想到會有這麼相像的兩個人,還同樣姓阮。”
我抿着嘴,宋理沒見過阮藍,而我剛剛在腦海中見到的那個少女阮藍的確跟醫院裡的阮嵐有九成相似,剩下那一分大概是眉眼長開了。容貌成熟了。
“師兄他,只怕不弄清楚,他是不會甘心的。”
是啊,白冥安走上收鬼這一條路就是爲了阮家。爲了阮藍,如今他見到了一模一樣的阮嵐,又怎麼會輕易放手?
“宋理你能不能,跟我說一下他們的事?”我猶豫很久,對他開了口。
宋理愣了愣:“我知道的不多。當時年紀小沒往這方面想過。只是記得我這個師兄自小沉默寡言,連他的父母來探望也是很清淡的樣子。後來他父母出車禍去世,師兄就更封閉了。直到有一年,一戶人家來山上度假……”
溫柔大方的阮家小姐,孤獨清冷的少年。白冥安和阮藍的故事聽在耳裡很動人,觸進心中卻令人隱隱作痛。
沒有機會了。我閉了閉眼。我拿什麼去跟這一段歲月過往相比?
沒有機會了。
“寧寧?”宋理露出擔憂,我睜開眼,裡面乾乾淨淨,什麼情緒也沒有,只有平靜和清明。我笑了笑。
“師兄是癡情種,師弟的桃花債麼……”故意拉長音調,看着宋理不滿的眯起眼睛,我大笑兩聲把他推出了病房。
“快去工作吧。”
“西西她——”
“放心,我在這裡看着她。”
“那好。”
他走後,我收斂了笑容。牀上的人兒抽抽噎噎地,我討好地過去扮鬼臉逗她笑,小丫頭的嘴角分明扯動,卻還很倔強地扭過頭,輕哼一聲。
“好了。是哥哥姐姐不好,西西最大方了,別生氣了行不行?”我把臉湊到左邊,隨着她的動作又移到右邊。
反覆來了那麼幾次。西西繃不住了,破涕爲笑,一邊抹鼻涕一邊惴惴道:“哥哥是不是生氣了?他想要西西幫忙對不對?可是西西很難受……”
我眼裡的光淡了下去,嘴角牽起,摸摸她的腦袋:“不會的,哥哥不生氣。”
西西仰頭。眼角還帶着晶瑩的淚花:“那姐姐呢?姐姐也不生氣嗎?”她歪了下腦袋,似乎下了什麼重大的決定,“姐姐要西西幫忙,西西一定幫的!”
我不由笑了:“爲什麼呀?”白冥安這樣逼她,她都不樂意。
西西笑嘻嘻地用手背摸了一把臉,道:“我覺得姐姐親切,嗯……姐姐跟其他人不一樣。感覺上比宋理哥哥還不一樣呢!”
什麼奇奇怪怪的,我只把她的話當做小孩子的胡言亂語,沒放在心上也沒有細問。很久很久之後,我想起當時的情景就後悔,如果能抓住機會問清楚,如果我利用西西的能力預知未來,那以後的種種是不是就不會發生?
所有人所受的遭難,是不是都能夠避免?
而當時的我喜歡上了白冥安,這種感情一天天增漲,在阮嵐出現之前也許我能待在他身邊,暗藏心意,就這麼等待着,期待着某一天這感情能生根發芽。
現在不能了,白冥安過去追逐阮藍的死,如今追逐阮嵐的生,生生死死之間縫隙那樣狹小,小到容不下一個我。
離開吧,在這之前,我想好好見一見這個讓白冥安念念不忘的女人。
吃過晚飯,陪着西西玩了一會兒,我就把她哄睡下了。宋理他們還沒回來,趁這個時候我準備去整形科找阮嵐。
電梯前正等待着,忽然門開了,護士正推着一張移動病牀出來,慌慌張張,好像是孕婦即將要生產的樣子。我掃了一眼,隨即進去,站穩後正要按關門鍵,耳邊響起黃佳的大嗓門。
“寧歡!寧歡!救命啊,快來救我啊……”
黃佳?她在哪裡?我四下看了看,奇怪,電梯裡沒有她的身影啊?聲音哪裡傳來的?
“看前面啊,我在前面啊……”
前面,我扭頭望向那張被推遠的病牀,只見孕婦的兩腿間白布微微飄起,黃佳哀愁驚慌的一張臉一晃而過。
我一愣,她怎麼跑哪裡去了?
“喂,請等一等——”我急忙跑出電梯,跟着病牀一直跑,一心關注着前方,沒有注意到走廊兩側的牆壁越來越窄,到最後成了僅僅能通過病牀的大小。
眼見着護士們把病牀推進產房,我在關門時刻擠了進去,裡面陰森森漆黑一片,我一轉身,只聽身後一身吱響。
門被關上。黃佳連滾帶爬地從病牀上飄下來,撲到我身邊,身體抖得不成樣:“寧歡,寧歡!這個孕婦不是活人啊!”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