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理檢查片刻後,臉色沉重地道:“他情況很不好。”
我心頭一顫,手不由自主就按上宋理的胳膊:“宋理,你一定有辦法的的。”
“對,你是他師弟,你們的師傅愚靈師傅那麼厲害,你一定有辦法的!”阮藍在邊上慌亂地叫着,絲毫沒有之前的冷漠疏離。
“要不我們先扶他到牀上去?”阮藍提議道。
“不行!”
“不可以!”
我和宋理異口同聲否決,阮藍被吼得一愣一愣,喃喃道:“爲什麼?我想他能躺得舒服點。”
我冷哼一聲,不想理她。宋理平靜解釋:“他現在的身體情況經不起移動,這樣吧,你去哪點枕頭被子,我們把地上墊得柔軟一些就好。”
“好,我這就去!”
她一走,我立刻低聲問宋理:“到底什麼情|無|錯|況?阮家的人怎麼都……”
宋理一邊查看白冥安,一邊掃了那些白骨,臉色有些難看:“我不知道。”
我一愣,他不知道?連他都不知道。“那白冥安呢?”
宋理說:“最大的可能是,師兄他爲了解除契約耗費了太多心血,導致自己的身體虧空。你知道他本來就曾受重傷。”
對,白冥安之前爲了收鬼受傷,後來把自己埋在地底下休眠養身,結果遇上了我乘坐的公車出事,十四個生命的鮮血喚醒了沉睡的他。
那時候起,他就留下了後遺症。需要進食動物鮮血。甚至於到後來的一段時間內情況更惡劣,需要吸食我的血液。
想到這裡,我問宋理:“我離開的這段時間,白冥安重新吸回來動物的血?”
如果是這樣,說明他的情況有所好轉吧。起碼對動物的血不排斥了。
不料,宋理搖頭:“沒有。也許是你的血液特殊吧,緩和了他的身體機能,在你走後很長一段時間內他都沒有復發,僅有的那麼一兩次也被我順利解決了。”
解決?怎麼解決。
我帶着疑惑的目光看着他,宋理看了我一眼。說道:“我去了醫院買血袋回來。混進少許動物血,騙他喝下去。”
原來如此,我點點頭:“那現在呢?”
宋理擡頭,我聽見腳步聲頓時眉頭蹙起。這個聲音是阮藍回來了。
阮藍拿着薄毯和枕頭過來。宋理讓我幫他小心地扶着白冥安起來。阮藍則迅速地把枕頭墊在地上,弄好了,毯子蓋在他身上。
阮藍捏了捏毯子一角。伸手摸着白冥安的額頭,神色擔憂:“好涼。他什麼時候能醒?”
十幾米外的地上,躺着幾口阮家人的屍體,確切來所是幾具白骨。她居然不聞不問,這般冷漠無情真讓人齒冷。
我冷冷道:“要不是爲了阮家,爲了你,他會出事?哼。”
阮藍聞言,手勢一頓,微微咬着脣,表情有些難堪卻倔強地不肯服軟,擡頭看着我:“這個時候我不想和你作對,所以你最好不要惹我。”
我惹她?
我眉頭一挑,火氣涌上來:“怎麼,你又想殺了我嗎?就像當初在野地那樣,對我動手?你倒是試試——”
阮藍眼神陰鬱下去,整張臉竟有些風雨欲來的戾氣,早已消失的藍光在她周身又瀰漫而起,咣咣噹當的聲響在她身後牀來。
仔細看去,居然是那些托盤,裡面還擺放着戴地剩下的器官!
這是怎麼回事?
我錯愕地看着她,白冥安不是解除了契約,怎麼她的能力並沒有消失?
“你喜歡他是吧?你跟那個阮嵐賤人一樣,以爲趁我不在的日子裡纏在小白身邊就會發生什麼。呵,我告訴你們,做夢!”
狂風大作,藍色風暴席捲而來,漫天風沙籠罩着上空。
“他是我的!只屬於我!”
阮藍大叫着,隨着她的動作,狂風拍打着祭壇上的一切,衝擊力大得人都站不住。頂着強風,我死死趴在地上,用身體護住白冥安,不料我的舉動更加激怒了她,一個手臂揮舞帶起一陣旋風。
呼啦,一下子把我打得飛去。
“啊!”我驚叫起來,感覺身體跟個失去控制的風箏隨着風不斷上下左右旋轉,強烈的刺激讓我的胃部開始作嘔,可惜我連嘔吐的機會都沒有。
不斷重複旋轉,停不下來!
“去死吧——”
“寧寧!”
有一抹白色飛出,很快衝破狂風的障礙來到我身邊,風速一慢我立刻失去重心掉下來,被一抹柔軟接住。
是宋理的塵拂。
我手腳虛軟地被駝着下去,看祭壇上的宋理已經拿出桃木劍放大,白色苻紙滴了血頓時朝阮藍射去,阮藍躲避一張,卻和飛投過來的桃木劍打了個正着,堪堪過了兩招,宋理又抓着空隙飛出三四張苻紙。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有那麼一瞬間,阮藍的身體動作慢了下去,第五張苻紙飛出去時她甚至來不及擺出姿勢躲避,就那麼輕而易舉地被貼上額頭,頓時,身體一僵,整個人彷彿僵化一般停止了所有動作。
狂風停止,破壞也停止。
宋理收了桃木劍,過來扶着我下來:“寧寧,你還好吧?”
我虛弱地靠着他,看阮藍殭屍般立在原地,閉上了眼睛,不由問道:“她怎麼了?我剛剛好像看見她的動作慢了很多。”
“嗯。我也察覺到了。”宋理扶着我在階梯上坐下來,說,“我想,很可能師兄的陣法沒有完全成功。”
我愣了一下:“什麼意思?可是,剛纔我們都看見了,安生珠——”
宋理側頭。看了一眼地上的慘狀和昏睡的白冥安,沉聲道:“雖然有師傅的安生珠助力,但畢竟師兄的功力尚淺。寧寧,你要知道陰門死契是很強大的陰間術式,就算我師傅在世,他也沒有完全的把握。”
我忍不住高聲道:“那你爲什麼不攔着他!”
宋理語塞,桃花眼黯淡下去,微微露出懊惱的神情。
黃佳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小不點大的身體站在地上,雙手叉腰對着我不滿地吼:“喂喂喂!寧歡。你講點道理好不好?宋歐巴趕到時。白歐巴已經在陣法裡了。這時候打擾白歐巴會氣急攻心,嚴重的話就沒命啦!你讓我家歐巴怎麼阻止!”
我氣呼呼說不出反駁的話,伸手就去掐黃佳的臉,她變得這麼小。我用一根指頭使勁戳啊戳。把她戳得無處可逃。折騰得哇哇大叫。
“歐巴救命啊!”
宋理只是略微擔憂地看着我,並不插手。
其實我知道自己是在遷怒,宋理他是白冥安的師弟。他們從小一起長大,相比起我認識他們的幾個月,他們兩師兄弟的感情更爲深厚。
我只是……在生自己的氣。氣自己在進入阮家的第一天沒有聽白冥安的話,當初應該立即離開阮家的,而且還要帶着白冥安一起走。
要是那樣,這一切就都不會發生了。
“哇,阮家的人都死光了啊。”
黃佳爬上我的肩膀,又抓着我的頭髮當作爬繩子,站上我的腦袋。在頭頂找了一個良好的視角看清楚整個院子的情況。
看了一會兒,她嘖嘖兩聲,一副唏噓不已的樣子,又把視線移開來,突然叫起來:“白歐巴動了!”
什麼!?
我和宋理立刻過去查看。
只見白冥安的身體不斷抽搐,身上蓋着的毯子因爲劇烈痙攣已經被扯到腳下。我焦急不安,手足無措。
“怎麼了?他怎麼了?”
宋理緊緊皺着眉頭,再一次掀開白冥安身上的麻布衣服,只見白皙的皮膚上到處都血痕,一道一道細細的彷彿是柳葉割破的傷口,就那樣密密麻麻布滿他的身體。
黃佳跟過來,看見後倒吸一口冷氣。
我咬牙,小心地拉開他的長褲,看見那修長筆直的雙腿上也是同樣情況。
不知如此,那些傷口還在增多,就像是某種詭異的病毒一樣,細長的傷口在他身上迅速增多,並且伴隨着大量的血液流失。
紅色的鮮血,很快浸透他的衣服,春色麻布被染成暗紅,血液來不及乾透又被更多的血液浸染,一層一層,無法控制。
宋理試圖阻止,他扯下布料死死困住手腳的幾處大動脈,想要減緩血液流速。可是,那麼多的傷口分佈在全身上下,根本就無法制止。
我手忙腳亂地壓着胸口的傷口,這裡有着一顆心臟,我不想是它失去過多的血液導致休克。眼看着細長傷口劃上他的脖頸,然後是他清俊的臉頰,高挺的鼻樑。
“天!”黃佳忍不住捂住嘴巴。
白冥安那一張脫俗的臉,此時已經被鮮血佈滿,血淋淋的,已經看不出原來模樣。
這幅場景看着是滲人的,而我感覺到胸口一陣一陣疼痛:“白冥安,白冥安……”我雙手顫抖着,即使這樣也緊緊握住宋理的手,眼裡充滿請求,“宋理,你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
“寧寧我不知道——”
“別跟我說不知道!你是他的師弟,愚靈大師——你們的師傅不是得道高僧嗎?啊?白冥安既然知道破解陰門死契這麼厲害的招式,那麼你也一定知道救他的辦法的!對不對!你快想想啊!”
宋理桃花眼微微擰着,半響,他擡頭目光深幽:“也許有一個辦法可以行得通。”
我心中一細:“什麼辦法?你快說!”
宋理欲言又止,眉頭緊鎖,似乎是自我否定一般搖頭:“不,這太冒險了,而且沒有條件。”
關鍵時刻,他婆婆媽媽的樣子實在是讓人惱火,我激動地一巴掌甩過去,一聲清脆的響聲過後,我高亢的聲音隨之而來:“他媽的,你給老孃冷靜一點!清醒一點!看清楚,躺在地上快死的男人是你的師兄!你想他死嗎?你說啊!”
宋理被我打蒙了,很快回過神來,道:“不。”
我大喘氣地道:“那不就是了,現在,告訴我你什麼辦法!”
夜幕漆黑,月光單薄,夏日的夜空從沒有像今天一樣寂寥過。宋理被我吼了一句,微微側頭,從櫻花色的嘴脣裡吐出兩個字:“靈魂轉移。”
白冥安原本的身體因爲受了陰門契約的反噬,開始從內到外破壞機理,照宋理的意思是就算止住了血液流失,其中的內臟損害也是不小的,世界是再好的醫生也無力迴天。唯一能保住他的辦法只有靈魂轉移。
靈魂轉移,即找個能替換的身體把白冥安的魂魄牽引過去。這種術式聽起來匪夷所思,操作性也很困難,不過據宋理說這不是不可能的。
“我在道門時親眼見過。那時候我有一個同門被異獸毀了大半身體,幾個道門長老爲了保住找了一副和他八字相符的身體,合力逼出他的靈魂,從而進入那具完好健康的身體裡。”
我抿着嘴,神色肅然地聽着:“靈魂轉移……真的可以嗎?你那個同門現在還好嗎?”。
這個問題,讓宋理眼神閃了幾下,說道:“他只活了三個月。”
我瞪大眼睛:“什麼?三個月!你是說,即使我們做了這個轉移,白冥安還是會死嗎?”。不,這不是開玩笑嗎。
宋理側頭,認真而冷靜地對我說:“寧寧,你要知道這世界上兩具完全相似的身體幾乎是沒有的,所以原主的靈魂和再宿的身體常常不能契合。”
我顫抖着嘴脣:“那怎麼辦?”
不換,白冥安會死,換了,三個月或者更短時間內,白冥安還是可能會死。
多麼希望出現第三個令人更加滿意的選擇。
不過,眼下這情況,我們等得起,白冥安等不起。
慌亂跳動的心臟微微平靜一些,理智回到我的腦海,我和宋理對望一眼,我輕輕說:“做吧,只要有一線機會,我們就不能放棄。”
至於契合的問題,等救回了白冥安在說。
“可是,我們去哪裡找另外一具身體?”宋理苦惱起來,“師兄的情況最多撐不過一個小時,阮家地處僻靜,我怕來不及——”
腦袋中靈光一閃,我立刻出口道:“我知道哪裡有身體!”
那處院子裡,阮志帶回來的陌生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