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聲音還小小的抱怨:“兇婆娘還懶,懶死了,鞋子還要爺幫着脫。切,臭小漁那個大笨蛋,你哪裡好啊……也就有那麼一丁點好而已……”
睡到夜半時,手機鈴聲響起來。
迷迷糊糊中我的手臂在牀上擺動着,四處去尋找聲音的來源,只是意識不清醒沒發現自己動來動去,都沒有找對地方。
手機鈴聲就跟魔咒似的,一直響個不停。
找尋了半天終於摸索到一個物體,正要把它往回收攏,一不小心力氣過大,手機咻一聲,從牀上滑了下去,吧唧一聲,鈴聲停止。
我睡眼迷濛,根本就懶得起身去撿,停了後也就不去理它。
下一秒,聲筒裡傳出一陣嘶吼的女聲:“寧小歡!反了你了,給老孃接電話,立刻,馬上!”
這一聲吼,簡直是天際的驚雷,一下子把我的意識打了回來。
我手忙腳亂地下牀,因爲眼睛睜不開看不準確,基本是從牀上滾下去的。匆匆忙忙撿起手機,扣在耳邊說道:“喂。”
“餵你妹!”
“……”我揉揉眼睛,打一個哈欠,“明珠啊,這麼晚你找我幹什麼?”
“你這臭丫頭,老孃沒事就不能找你嗎?啊!在外面玩兒野了吧,連老孃都不待見了是嗎!”
“……”
這帽子扣得有點大,我腦海中想象了一下畫面。明大小姐甩着一頭波浪捲髮,明明是風情萬種的臉孔,偏偏嘴裡機關炮似的吐出粗暴語言。
嗯,畫面太美,隱約有些懷念呢。
“臭女人。人呢!”
得,又在那頭吼了。我連忙孫子似的賠禮:“誒誒誒,在的。明大小姐我錯了,您的電話一來我應該第一時間就接通的,怎麼能耽擱這麼久呢!我真是太不應該了!我真的錯了,您原諒我吧?嗯?”
那頭重重哼一聲,聽到這聲哼我就笑了。
這麼多年的交情。她一個表情我都能判斷出喜樂。這聲哼這麼用力,說明她沒有真正在生氣。我的心中放鬆下來,面容也舒展不少。
揉揉太陽穴。順便從地上爬起來,準備重新躺在柔軟的牀上再接着講話。
誰知,明珠下一句話拋過來:“明天我在霖城有個影展,你和那個宋理也來。”
“真的啊。那太好了。我一定去捧場。呵呵呵呵。”我是真的爲她感到高興,這一年大家的變化都很大。我正式走上收鬼這條路,而明珠呢也從小有名氣的攝影師升級爲大有名氣的攝影師,這一年來影展不斷,距離上次那一個好像也就個把月吧。
大小姐還有些脾氣。哼一聲,說:“笑得跟哭似的,別人不知道還以爲誰掛了。你在哭喪呢。”
“……”我無奈道,“大小姐。大晚上你說些好聽的行不行啊。”
哭喪,多麼晦氣。
“得了吧你,現在知道怕了?當初讓你仔細考慮清楚的時候,你在哪裡啊?還好聽的,我沒跑過去打你一頓,順便扮鬼嚇你一跳就很有道德了。哼。”
當初從阮家回來,我寂靜了幾天後貿然決定跟宋理學藝,的確是把明珠嚇了一跳,攔着不讓去,甚至還動用了葉明朗的勢力,差點就把我和宋理困在龍城出入不得了。
想到這裡,我心中有些愧疚又有些暖意。
“是是是,我知道明大小姐最好了。您大人有大量就別跟我這等粗鄙小女子計較了吧。”
明珠這人,看起來很難搞,其實脾氣跟我有些類似,那就是吃軟不吃硬。尤其是友情方面,這些年來我們彼此扶持,情感深厚得不同尋常。歸根到底,她是爲了我好,也不會強迫我。
這樣的至交好友,值得我耐着性子好好的哄着。
果然,電話那頭的聲音緩和不少,明珠又和我家常了幾句,無非是問我最近如何,她很聰明的避開了一個人。我心裡感激,沒想到她結束時丟下一個重磅炸彈。
“對了,影展上順便帶你見見我男朋友。就這樣,掛了。”
“什——麼——”
咣噹,我激動着一個翻身,頓時就從牀沿邊滾了下去,腦袋朝下,雙腿勾住牀沿,就着倒掛金鉤的姿勢徹底傻愣了。
手機的屏幕已經暗了下去。
握在手中久了,沾染了我的體溫。我愣愣地頂着,手機還是那個手機,我的世界卻反覆被投了一個地雷,瞬間被轟炸得久久無法平息。
明珠她,剛剛說什麼……
男朋友?
一直到隔天清晨,我都不能從這個重大消息中緩過神來。
唯一記得的在六點鐘不到的時候,就把宋理從牀上叫起來,聽着他問怎麼了的時候傻愣愣地告訴他:“明珠談戀愛了,我們要去參加她的影展。”
談戀愛,影展。分開的兩個信息被我糅合在一起,聰明如同宋理在清晨也有一瞬間的迷糊,停頓了一下,驚奇地問:“你好朋友結婚了?”
“!”我睜大眼睛,瞳孔都忘記了怎麼回縮,聲音大得彷彿要吼掉整個房間的天花板:“明——珠——結——婚——了——什、什麼時候的事情?”
宋理皺眉,他反應過來是自己聽錯了,正要開口解釋,就看見我一臉崩潰地在房間裡開始暴走。
“結婚了結婚了。”
“怎麼會呢,一點消息也沒有。”
“不會的不會的,怎麼可能呢。”
“那男的是誰?商人嗎?還是攝影師同行……啊,難不成是工作中認識的男明星或者模特!?不不不不,應該去問問葉明朗的,他離得近一定知道。”
“對,他是弟弟,明珠的大事他一定知道的。手機手機!手機呢!”
我怒吼一聲。呈現出一種抓狂的狀態,走到宋理面前,就差揪着他的領子搖晃他了:“手機呢,我的手機在哪裡?”
“……”宋理目瞪口呆,好半響,指了指我的左手。
我側頭一看,發現手機就在我手中。其實從昨晚接到電話開始。手機就一直握在我手裡。我愣了一下。趕緊去撥葉明朗的電話。
從通訊錄翻出號碼,撥出去剛響了兩聲,忽然屏幕一黑。
電量不足。自動關機。
“靠!”
我愣了幾秒鐘,甩手就把這破東西朝後一扔,身後的宋理眼疾手快接住,看着我又在房間裡暴走起來。好心地提醒我:“寧寧,我的手機就在牀頭櫃子上。”
聞聲。我扭頭一看,看到和我同款的黑色手機靜靜躺在那裡,頓時像是找到救命的解藥一樣衝過去。拿起來,火速地撥打電話。
嘟嘟嘟。
電話接通。我無法控制情緒,居然在一大早上對着葉家的少爺狂吼起來:“你姐姐她談戀愛了!他媽的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那頭沉寂了一分鐘,傳來葉明朗十分淡然的聲音。“寧歡啊,你等等。我有事。”
“餵你——”
“嘟嘟嘟……”
裡面傳出電話掛掉的忙音,氣得我怒火攻心,腦袋張望兩下,腳下就朝着窗戶衝過去,緊要關頭還是宋理攔住我。
“寧寧!別扔,那是我的手機!”——
半小時後,酒店客房服務送來了早餐。
我坐在牀上,目光呆滯,呆滯之中眉宇又充滿怒氣。宋理把一杯牛奶推過來給我,勸道:“好了,餓着肚子也想不出什麼,來,先出點東西吧。”
修長的手指在麪包上塗了一層醬,送到我嘴邊:“乖,張嘴。”
我愣愣的,機械的張嘴,就在這時一直等待的電話終於響起來,我急得一口咬住麪包,裡面似乎還咬到了什麼東西,聽到身邊的宋理嘶了一口氣。
我也來不及在意,把那口麪包含在嘴裡,口齒模糊地就嚷嚷起來:“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我!”
我的本意是:你這小子怎麼這麼久纔給我電話……你姐姐的事情查清楚了嗎?你告訴我那男的是誰!
那邊葉明朗慢悠悠的掏了一下耳朵,似乎跟我作對似的,用蝸牛似的漫不經心的語速跟我磨着:“寧歡啊,怎麼說你也是做個銷售的人,過去也勉強算是一個白領,一大早擾人清夢這行爲缺少禮貌又沒風度,你難道不知道嗎?”
我嘴裡的麪包嚥了下去,怒吼:“別跟我扯這些有的沒的!說,你姐姐談戀愛的事情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這小子要是瞞着我,我就……我咬死他!
葉明朗在那頭嗤笑一聲:“早知道又如何,晚知道又如何。我姐姐這麼大的人了,談戀愛很正常吧。別怪我說你,要不是有你這個老巫婆的朋友在,帶給我姐無數的黴運,她的異*往這些年怎麼會這麼冷清。”
“放屁!那是你姐自己的問題!”
話說出來,似乎哪裡不對,聲筒裡葉明朗也頓了一頓。
我吼完後又試圖往回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沒有異性關係是你姐姐不想談,跟我是個老巫婆根本就一毛錢關係也沒有!”
吼完似乎還是不太對。
直到葉明朗那裡明顯傳來一聲嘲諷的笑聲:“呵呵,寧歡,難得啊。你終於承認了。”
“承認什麼?”怒氣之中,我的反應遲鈍很多拍,他逗着我玩都聽不出來,宋理在邊上無奈搖頭,我聽葉明朗在那頭笑啊笑,笑得我怒火中燒,越少越旺,就差那一口氣涌上腦門了。
結果,葉明朗笑夠了後,收斂了笑意,矜傲而淡淡地說了一句:“她交了一個什麼樣的男朋友,到時候影展上你自己看不就知道了。”
看你個頭!
這個答案老孃難道不知道!
奶奶的——
憋了一肚子的火氣無處發泄,關鍵時刻這臭小子又把電話掛斷了。我的臉色由紅轉黑,再也忍不住把手機重重往牀上一扔,咚一下,手機又從上面彈起來,險些要砸地時被宋理手快抓住。
宋理的目光充滿擔憂:“寧寧……”
“我要自己靜靜。”我煩躁地走到門口,踏踏踏又回到自己房間。砰,關門。
房間之中,一片安靜。我喘着氣,從門口挪到牀邊,坐了一會兒,回想着過去許多事情。我和明珠初次相遇的時候兩人並不看對方順眼,不知不覺中過了這麼多年。
這期間,她陪着我走過工作的失意,在我愛上程文劍卻又感覺自卑時是她鼓勵着我,對我揚眉說“寧歡,無論什麼時候都別低看自己,你自己認爲自己高貴,別人自然認爲你高貴了”,再後來慘遭劈腿失戀,那一段地獄般的日子裡,我沒有家沒有工作沒有戀人,但內心深處還殘留着一點溫暖。
因爲我知道,我還有明珠。
她永遠不會離開我,背叛我,在慘淡無光的天日裡她就是太陽,就是信仰,她的活力帶給我繼續奮鬥的勇氣。
明珠她……最好了。
世界上再不會第二個這樣的女人。
想着眼眶便紅了,我擡着頭把眼淚逼回去,忽然就覺得好笑。我激動個什麼,最好的朋友談戀愛了難道不是好事情?就像葉明朗說的,這些年也沒見她對誰動多心。
說起來,我應該放心纔是,記得當初她在行業裡冒出名頭時,因爲爲人傲氣不屑與人打交道,身邊邊說男人連女人也少得可憐,做爲走近她的爲數不多的女性朋友,我記得當初還被人暗示過。
那人說,明珠喜歡女人。
哈哈,想起來就失笑。這個謠言後來被明珠聽到,她翻了個大大的白眼,說出一句驚掉我下巴的話:“這些人閒得蛋疼,今天說我喜歡女人,明天說我喜歡男人,大後天是不是給我安個人妖啊。”
嘴角漸漸上揚,激動的情緒平復下來。
我笑了笑,知道自己只是被重磅消息炸得一時間糊塗了,不過明珠這戀愛可真夠突然的。這一年來我雖然忙於學藝,但跟她的電話粥可是不間斷地煲着。
是短時間內看對眼,還是早就發展了,只是一直地下進行着戀情沒曝光而已?
如果是這麼長時間都瞞着不說,那說明對方在她心中肯定有極其重要的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