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寺門口僅剩幾層臺階了, 看着臺階上還未關門的寺廟,季白墨站定,對風幼蓉道, “下來吧, 這裡有光, 剩下幾層臺階沒什麼危險, 被人看到了, 對你的名聲不好。”
下午受了驚嚇,山路上又寒風呼嘯,風幼蓉的腦子已經處於半懵狀態, 聽了季白墨的話,半天才反應過來, 忙道, “哦, 好好好。”凌霜凌雪上前將風幼蓉扶下來,風幼蓉理了理自己的衣服, 對季白墨道,“咳……嗯,辛苦季大哥了。”
風幼蓉輕碰了下一旁凌霜的胳膊,凌霜會意,道, “主子, 我們快走吧。”凌霜瞥了一眼寺門, 語氣突然變得急切, “主子, 好像要關寺門了。”
風幼蓉聞言擡頭,果然看見一個和尚站在寺門口, 彎腰將抵着寺門的大石挪走,風幼蓉道,“我們快走吧。”邊揚聲對那個和尚道,“小師父等一下。”
幾人快步走到寺門口,剛剛揹着光,只能憑着這人的身形動作判斷出來是個年少的和尚,近了一看,風幼蓉才發現這是寺裡的覺清,也是那些孩子中年齡最大的。覺清腿邊還有一個穿着厚厚棉衣裹得像個球一樣的小傢伙。
那小傢伙看到風幼蓉,開心的喊道,“風姐姐!”
這個小傢伙是目前白穆寺裡年紀最小的小和尚,叫覺心。只有五歲,一出生便被家人丟棄在白穆寺門口,住持大師慈悲爲懷,將他抱回寺裡悉心照顧。
師兄們也都很疼愛這個小傢伙,小傢伙臉圓圓,眼睛大大的,笑起來有兩個小酒窩,嘴甜可愛,來往香客有女眷的,也經常逗這個小傢伙,使小傢伙活潑開朗,不怕生。
小覺心之前覺得風家嬸嬸很漂亮,後來風家姐姐來了,覺得風家姐姐也很漂亮,還經常和他一起玩,他好喜歡風姐姐。
今晚輪到大師兄來關寺門,他剛吃過飯覺得肚子有些漲,便被大師兄帶着一起過來關寺門,沒想到風姐姐竟然來了!
風幼蓉摸了摸他光溜溜的小腦袋,感覺到冰冰的,便一直將手放着給他暖暖。
覺清見到這麼多人,老氣橫秋的唸了一句,“阿彌陀佛!原來是風施主,不知這麼晚前來所爲何事?”
明明年紀不大,卻總是板着張臉不苟言笑,若是平時,風幼蓉總是會帶着手底下的小傢伙逗逗他的,但今日,風幼蓉一本正經的道,“覺清小師父,我今日本是來寺中祈福的,但不想在山腳遇到了山賊,我的馬車發了狂不知跑到哪去了,回城還有一段距離,所以黑夜上山,不知可否借宿一宿?”
覺清聽了目露驚訝,“山賊?白穆山一向太平安寧,何時竟出現了山賊?”
“啊欠--”小傢伙覺心打了個噴嚏,衆人才反應過來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他們幾個大人能抗的住寒,但小孩子身子弱,扛不住山中的寒氣的。
覺清道,“阿彌陀佛,前些日子下雪,山中路途難走,香客並不多,後院的禪房大多都是空着的,幾位施主就先在這住下吧。”
小覺心好奇的看着風幼蓉身邊高大沉穩的季白墨,小孩子一般都想到什麼說什麼,而且小覺心很喜歡風幼蓉,所以會關注和風幼蓉有關的人和事。
季白墨感覺到那一直盯着自己的視線,低頭,看到小和尚眨巴着大眼睛好奇的看着自己,小覺心看到大哥哥發現自己在看他,抿嘴一笑,露出兩個小酒窩。
季白墨雖不解這小和尚爲什麼盯着自己看,但覺得這娃娃挺可愛的,也衝他一笑。
小覺心頓時覺得這個大哥哥好像很好的樣子,便問風幼蓉道,“風姐姐,這個大哥哥是你的心上人嗎?”
“呃……”風幼蓉沒想到小覺心小小年紀,竟然知道心上人這個詞,一時被驚住了。
“覺心!休得胡言亂語!”覺清立馬出聲呵斥,“阿彌陀佛,兩位施主真是抱歉,貧僧未管教好師弟,唐突二位了。”
季白墨只覺得這小和尚怎麼看怎麼順眼。
因着覺心年紀最小,所以寺裡的師兄們都很寵他,哪怕是不愛笑的大師兄,平日裡也最疼他了,這還是大師兄第一次這麼生氣,小覺心感覺有些委屈。
是他說錯什麼話了嗎,他見那些來寺裡上香的姐姐們,每次許願的時候都會說求佛祖保佑她們的心上人高大英俊,溫柔體貼。雖然他並不是很清楚心上人到底是什麼人,但他覺得風姐姐應該也希望自己的心上人是這個樣子的吧,而眼前這個大哥哥又高又大,長得也很好看啊,他覺得這個大哥哥應該就是風姐姐的心上人吧?
誰知道大師兄竟然這麼生氣,難道是他說錯了嗎?小覺心撅着嘴巴,心中滿是悲傷。
風幼蓉見到癟着小嘴的小覺心,看着一個白白嫩嫩的包子變成了一個皺巴巴的包子,忙摸摸他的小臉蛋,對着覺清道,“他還小,童言無忌嘛。”又低下頭對小覺心說,“小傢伙,這個大哥哥不是風姐姐的心上人,這個哥哥是風姐姐大哥的朋友,也是風姐姐的哥哥。”
風幼蓉並沒有把小覺心的話放在心上,她覺得小孩子並不懂什麼叫心上人,估計是從哪個來寺裡上香的姑娘嘴裡聽到心上人這個詞,沒必要太在意。
而且如果她有很大反應的話,季大哥應該會很尷尬的吧,所以風幼蓉只是摸摸小覺心的腦袋,柔聲解釋了一番。
覺清去廚房讓火頭師兄給風幼蓉他們一人下了一碗麪條。
大家都累了一天,吃完麪條後風幼蓉便讓那兩個護衛去休息了,凌霜不知道從哪端來一個火盆放在屋中。
畢竟是寺廟裡的禪房,屋子陳設比較簡潔,山中寒夜瑟瑟,火盆就被凌霜放在牀邊。
風幼蓉對凌霜凌雪道,“兩個姐姐跟我一起到牀上休息吧。離火盆近一點,暖和一點。”
凌霜搖頭道,“主子,我們兩個都有內力護體,雖不如季大俠武功高強,但這般寒冷還是無妨的,且今日下午發生那樣的事情,我們必須更加強警惕,一直守着,不能再讓別人有可乘之機。若是再護不好主子,我們真的必須以死謝罪了。主子今日受了驚嚇,還是早點休息。”
風幼蓉覺得凌霜凌雪下午和那些山賊打鬥,晚上又趕了半天的山路,肯定特別累,卻也深知她們護主心切,便道,“要不你們輪着來休息吧,這會兒先凌霜姐姐先休息一會兒,然後到半夜的時候再讓凌雪姐姐來休息,要不然你們兩個人都太累了也保護不好我啊。”
凌霜凌雪知道如果再這樣下去怕就要天亮了,二人只好妥協,凌霜道,“那主子睡裡邊,我睡外邊,這樣換凌雪的時候就不會吵醒主子了。”凌雪將火盆放到了風幼蓉的腳頭,因爲墜崖落下的病根,入了冬之後,一到夜裡風幼蓉的腳總是冰涼,晚上睡覺前,初柳總是會提前在被窩裡放個湯婆子,風幼蓉才能睡的舒服一點。
風幼蓉爬到牀裡邊乖乖的躺下,凌霜也躺下將被子蓋在風幼蓉身上,風幼蓉見凌霜把被子全都蓋在了自己的身上,沒有吭聲,風幼蓉拽着被角一把抱住凌霜將凌霜也裹在了被子裡。她們兩個人都比較瘦(←_←),所以這被子蓋在兩人的身上並不擠。
凌霜輕輕掙扎,“主子,你快把被子蓋好,當心身後漏風,我不冷的。”
風幼蓉緊緊摟住凌霜的腰,“睡着了就會冷的,凌霜姐姐,我是不是很沒用啊,總是要讓別人來救我,自己一點自衛的能力都沒有。走到哪都是別人的包袱。”風幼蓉突然低落起來。
凌霜僵着身體,第一次有人敢這麼抱着她,“主子,是我和凌雪的無能,是我們護衛不當纔會讓您一次又一次的受到驚嚇,應該是我們沒用纔是。”
風幼蓉忙道,“不會,你們很棒的,每次有危險的時候都護在我身前,保護着我。”
風幼蓉睜着眼睛沒有絲毫睡意,下午那番驚心動魄,晚上又走夜路,按理說一沾枕頭就能馬上睡着纔是,可風幼蓉腦子裡一片混亂,怎麼也睡不着。
就這樣靜靜的發了不知多久的呆,風幼蓉悄悄擡頭看了眼凌霜,發現凌霜也睜着眼睛,便問,“凌霜姐姐,你也睡不着嗎?”
其實凌霜不管怎麼樣都不可能睡着的,她躺着只是爲了讓風幼蓉安心早些休息,實際一直提高着警惕,但這話是不可能告訴風幼蓉的,“嗯,我們平日裡就少眠,所以一時還睡不着。”
風幼蓉躺了半天還是睡不着,便爬起來,凌霜下牀點了燈,反正也睡不着,風幼蓉索性穿好斗篷到院子裡去看看月色,風幼蓉拉開房門,在看見廊檐下坐着的人時有些吃驚。
“季大哥,你怎麼坐在這裡啊?”
季白墨看着風幼蓉笑道,“我睡不着,便坐在這裡當一會護花使者。怎麼,你也睡不着嗎?”
風幼蓉看季白墨不像是隻坐了一會的樣子,“季大哥,你該不會已經在這坐了很久吧?夜裡這麼冷,小心着涼。”
“無妨,我習武多年,身體還算強健,這點寒冷對我來說還不算什麼。”
風幼蓉揪了揪自己斗篷上的毛,“有武功真好,都不怕冷,也不怕熱,像我夏天怕熱,冬天怕冷,真是煩人。”說着將斗篷又裹得緊了一些。
風幼蓉走到院子中的石桌前坐下,季白墨站起身,也跟着坐到石桌前。風幼蓉擡頭,看見天上的星星一閃一閃,傻兮兮的伸出手,好像這般便能夠抓到星星一樣,自言自語道,“山裡的星星真的更亮,感覺離天空好近啊。”
滿天繁星再耀眼萬分,也不及你眼中半分星光。
季白墨看着風幼蓉孩子般的舉動,眼神是自己都沒發現的溫柔和眷戀,而在一旁與黑夜融爲一體的凌霜卻看的一清二楚,想到季白墨晚上的各種舉動,心中似乎明白了什麼,看着雖身着布衣卻依舊不掩其氣度的季白墨,凌霜覺得季白墨其實也是個不錯的人選,只可惜,主子已經有了北堂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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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天剛矇矇亮,幾個人騎着馬離開風家堡,後面還跟着一輛馬車,向白穆山趕去。
風幼蓉被凌霜叫起來吃早飯,揉了揉眼睛,剛走出屋子,風幼蓉感覺好像有什麼東西飄到臉上,冰冰涼涼的,擡頭髮現天空中飄落着零零星星的雪花。
風幼蓉走到院中,一片片雪花紛紛揚揚的落下來,風幼蓉下意識的伸出手,接住掉落在她眼前的雪花,雪花一落在手上便化了,風幼蓉望着手上淺淺的水跡,有些可惜的想着,她還從來沒和北辰一起看過雪呢。
這時,身後傳來季白墨的聲音,“蓉兒,站在那裡幹什麼?”
風幼蓉回過神,笑着回頭,“季大哥,早,沒什麼,就是一起來看見下雪了有點沒反應過來。”
風幼蓉回眸的一瞬直擊季白墨一直強自鎮定的心臟,洋溢着笑容的小臉被毛茸茸的斗篷包裹的更加嬌小精緻,清麗動人。多年以後季白墨的腦海中仍然深深印刻着白穆寺裡小姑娘笑靨如花的臉龐。
季白墨也走到院子中間,沒過一會兒,兩人的頭上飄落了許多雪花,風幼蓉頭上雪花點點,不施粉黛的小臉在雪花的映襯下更加純潔無瑕,風幼蓉道,“季大哥,你頭上都是雪,我們還是趕緊去吃飯吧。”
季白墨靜靜的望着風幼蓉,不能同你攜手共度一生,但能與你在雪中白頭,也算得償所願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