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續堡。
索雷斯帝國的王都，虛空要塞的本體，如今沉睡在死爪山的死寂之城。
同時，也是海涅裝完神棍剛回來的地方。
有一說一，他原本以爲索雷斯會回答說“要下副本”之類的。
畢竟就他的觀察，這些老登一個個都是預備役網癮老年。
但或許因爲他是靈魂體，所以還真頂住了誘惑。
海涅搖頭道：“永續堡太大了，靠你一個人就算把這接近五萬貢獻點都拿到，那也不夠用。”
“我可以慢慢來。”
索雷斯回答道，言語中似乎帶着某種沉重的執拗。
可他明明已經很輕盈了纔對……
“音樂、繪畫、建築、雕塑，我會的很多，我是索雷斯帝國的王，也是古老帝國的唯一遺民，我有責任把它留下來，哪怕是像你說得那樣，留給後人評說。”
頓了頓，他又說道：“我……我還記得許多人，我記得他們扭曲變異之前的樣子，我記得他們忠誠的外表，以及藏在心靈深處的畏懼——那是在後來我才感知到的，呵，這羣傢伙。
“所以我想還原出這座城市，再還原出那些傢伙，我知道這是一筆不小的開支，所以我會慢慢來，直到我不再永恆的那天。”
海涅的表情逐漸嚴肅。
這算什麼？
瘋王的懺悔嗎？
雖然他一句後悔的話也沒說，可海涅還是感受到了對方的執着。
一種有些愚笨的堅持。
“或許，你不應該把這件事當成你一個人的‘使命’，而是應該利用羣體的力量。”海涅說。
“你是說找別人要貢獻點？”索雷斯皺眉：“可這是我的王都，他們是喬治的子民，這不合適吧？”
“什麼叫找別人要！那叫共同建造！你這個人怎麼滿腦子都是自己啊？”
海涅無語了：“你必須意識到，你的王都就在死爪山，而在這裡建立的‘重構永續堡’是麥卡拉的虛擬財產，就像‘重構尼布拉’一樣，它不在霧谷。伱是至關重要的藍圖提供者，總設計師，完成它是麥卡拉給你的任務——明白了嗎？”
他以爲自己說得已經夠直白了，可索雷斯非但沒有釋懷，反而更加……警惕了？
“你是要把我的王都變成麥卡拉的？”
海涅：“這有什麼問題嗎？”
“可那是我的。”索雷斯堅持道：“它過去、現在，未來都屬於我。”
海涅一時啞口無言。
樓爾頓開口道：“假設你有了足夠的貢獻點，將那座宏偉的城市還原了出來，你要一個人住進去，繼續做一個虛擬城市的王嗎？”
索雷斯搖頭道：“當然不，我會邀請所有人來——不，用你們的話說，叫‘免費開放’，我不會用它來賺貢獻點，因爲我隨時都會將我不喜歡的訪客踢出去，這是我最大限度的分享。”
樓爾頓似乎懂了：“所以，這座城市終歸還是你的。”
“對。”索雷斯點頭道：“你們的技術我也瞭解過了，奧茜德蕾和芙拉奧絲分離出來的龍魂完全可以作爲容納這座城市的載體，我已經將那兩把匕首和拉卡茲都給了你們，總應該能滿足我這最後的願望吧？”
這下樓爾頓也沒轍了。
這個老人竟還有如此執拗的一面——應該說這種固執已經成爲了他靈魂上的烙印吧。
“永續堡，你當初給它起這個名字是爲了追求永恆吧？”
海涅緩緩開口道：“即使是再堅固的材質也有被完全磨損的那天，同理，我說過，你如今的樣子無法‘永恆’，終有意識磨滅的一天，那兩條龍魂也是如此，且不說你是否能在那之前攢夠貢獻點，光是完成它就是一個巨大的工程。
“可如果你像我說的那樣開放建造它的任務，讓所有人都參與其中，那麼這兩者都不是問題，同時，它會成爲麥卡拉的象徵，與你，與你的帝國，你的文明一起永遠傳承、延續下去，我認爲這纔是一種‘永續’，你覺得呢？”
索雷斯沉默良久才緩緩道：
“我承認你差一點就說服我了，但我還是想試試。”
“好吧，我不會阻攔你，不過完善詞條這件事你真應該考慮一下我的方案，分享知識總可以吧？”
“沒問題。”
索雷斯欣然允諾。
…
與海涅分別後，索雷斯漫步在裡世界中。
領主府以外的建築頗有些稀奇古怪的感覺，雖然凌亂，但有一股靈性在。
很多人的“凌亂”是無序的、混亂的，但眼前的“亂”在他看來，是一個有着強烈個人風格的亂。
換句話說，這個建築師腦子裡有東西，但他不知道該如何準確表達出來，因此只能不斷嘗試，靠作品積累來慢慢摸索屬於自己的風格。
任何一個大師都要經歷這個過程，但很少有人能堅持到最後。
走着走着，他就來到了聖光之廷。
作爲一個死靈法術大師，他與現如今的“亡靈法師”有着非常多的不同，他的法術更多涉及死氣而非亡魂。
但討厭聖光的相同點卻仍保留了下來。
就在他準備離開的時候，忽然看到一堆人從門口的巨大漩渦裡冒了出來。
漩渦旁邊的空中還懸掛着一面光幕，上面是密密麻麻的信息。
索雷斯不禁好奇地靠近。
他身上有一股“我根本不需要擔心會尷尬”的氣場，走到哪裡都不在意別人的注視。
這和天生賊眉鼠眼用旁光瞧人的傢伙完全相反。
因此，這些剛團滅出來的特工們只是瞥了眼便不再多管閒事，直接開始就地覆盤。
索雷斯看向光幕，上面赫然羅列着通關《麥卡拉副本》的最佳成績。
一共分了四欄，分別是團隊和個人的專業組、業餘組（非專業組）。
其中團隊專業組是佔據面積最多的一欄，第一被聖光之廷包攬，其名字後面赫然寫着廣告詞：
【聖光之廷現全面招收身體素質出衆的8-15歲預備役聖光戰士，男女不限，進團免費做聖光親和體檢，加入我們=冠軍！】
第二行是“某神秘組織”，但明眼人都知道是誰。
它後面的備註也是廣告詞：
【我們如影隨形，我們是無冕之王，你知道我們是誰，來找我們吧。】
“有意思……”
結合詢問my卡拉，索雷斯迅速理解了這排名是怎麼來的。
他又看向後面的個人組。
其中專業組的前三名被頗爲眼熟的ID佔據。
No.1【？】：廣告位招租，人不在，領主幕僚海涅代收。
No.2【薩】：麥格勃招募令，不限年齡、性別，是人就要，求職請前往綠葉鎮林間靶場。
No.3【夏】：接上，找負責人託德，備用聯繫人拉萬，奧芙洛拉。
這三個是海涅的骷髏，索雷斯是知道的。
現在他們仨都被派去了北邊。
第四名則是他只聽說過名字的木精靈。
No.4【利努穆】：苜蓿園見習研究員要求：自然親和、感知強度二級；低於條件可考慮志願者。
看到這兒索雷斯已經全明白了——
只要在副本中取得優秀的成績，就能在這上面留下自己想說的話。
他現在需要足夠的人手來建立詞條，是不是也可以這麼做！？
索雷斯一下子都想通了。
不就是模擬戰鬥嘛，他還會怕？
於是，舊日的王快步踏入了漩渦。
【請選擇您的組別：專業組，業餘組？】
【備註：未檢測到您的戰鬥記錄，建議選擇：業餘組。】
“開什麼玩笑！”
索雷斯冷哼一聲：“專業組！”
【已將您分配至專業組，組別不影響戰鬥難度，隻影響成績歸類和系統引導。】
【是否跳過戰鬥教學、體驗模式、攻略推薦？】
“是！”
【您渴望一場酣暢淋漓的戰鬥，對嗎？】
【已爲您自動開啓專業組入門難度，進階1.】
【願您享受戰鬥。】
白光一閃，索雷斯進入了副本。
…
“……細節差不多就這樣了，不要把它當成模擬訓練，要當成自己真的在執行任務，生命只有一次！”拉萬總結道。
“我們真會執行這種難度的任務嗎？”有人低聲吐槽道：“人均五級的精銳圖騰師，還會團隊協作，滲透蒼穹城也就這難度了吧？”
拉萬：“廢什麼話啊，這才進階4，你知道教官們兩人組隊都在進階20競速了嗎？他們把成績刪了就是爲了鼓勵咱們。”
“夏教官刪成績不是因爲咱聯合軍演輸了嗎……”
拉萬：“別管了，總之他臨走前說了，要是他回來的時候咱們沒超聖光之廷，就完了！不想被練死的話就——”
他話沒說完，旁邊白光一閃，索雷斯出來了。
衆人齊刷刷望過去。
“咋這麼快？”
這句小聲bb精準傳入了索雷斯的耳朵。
他臉一黑，不信邪般再度進入副本。
“我沒想到自己的實力也會被約束，這把不算。”
…
目送他消失，拉萬道：“看吧，年紀這麼大的靈魂體都這麼努力，我們有理由懈怠嗎？都給我長點心！”
“是！”
一羣年輕人多少也算得到了鼓舞，於是相繼進入副本。
……
第二天中午，在羅傑焦急的等待中，他終於盼到了索雷斯的到來。
“索雷斯先生，我還以爲您不來了呢。”
他上前打招呼，然後隱隱覺得對方是不是……
變淡了？
索雷斯看着不只是變淡了，而且還有些無精打采。
但他還是勉強保持了基本的禮儀，點了點頭。
“我們怎麼過去？”
“您作爲靈魂體，自然可以在裡世界更快地前行……”
“不，沒那個必要。”索雷斯拒絕了。
羅傑一愣，竟然還有靈魂體拒絕這種事？
總不能是心疼那幾個貢獻點吧？
不可能。
絕對不可能。
“我明白了，您一定是想感受一下公共飛艇的魅力。”
羅傑感慨道：“據我所知，公共飛艇似乎很少有靈魂體客人。”
索雷斯嘴角抽搐了一下，但沒有辯駁。
羅傑自己還有事要忙，於是就讓蘭登陪着索雷斯一起去乘坐公共飛艇。
他們爬上了白銀集市旁邊的高塔，站在停機坪邊上等待。
與他們一同等待的還有十幾個人，都向索雷斯投來好奇的注視。
其中有兩個年輕的特工，越看越覺得眼熟，不禁小聲嘀咕。
“這不是昨天那個大叔嗎，我們走的時候他剛好出來。”
“然後他又進去了對吧？”
“是啊，不知道成績怎麼樣。”
這對話逃不過六級感知，於是索雷斯稍微側身，將抗拒的背影留給那兩人。
正午12時，飛艇從苜蓿園方向飛來，抵達了白銀集市。
望着這巨大的飛艇，索雷斯一時間有些愣神。
蘭登適時解釋道：“這是領主從試圖入侵我們的維利塔斯人手裡繳獲來的飛艇，現在用於麥卡拉的公共交通事業。
“它每天早上天不亮就從這裡啓程，拂曉時分抵達磐石鎮，接着是綠葉鎮，最後向東前往復蘇之地，也就是以前的枯萎之痕。
“早上9點準時抵達位於翠葉庭附近的木材廠，然後向着西邊筆直前行，返回苜蓿園，中午再從這裡重新啓程，每天兩班。”
索雷斯靜靜聽着，等到上船繳費的時候纔開口：
“既然是公共交通，爲什麼還要錢？”
蘭登：“正因爲是公共交通所以纔要付費，這不是領主的私產，而是我們共有，所以維護和使用費均攤到了每個使用它的人身上。”
見對方仍然沒有動作，蘭登便自作主張替他交了1貢獻點的車費。
貢獻點如今稍微通貨膨脹了些，以前這個只要0.5貢獻點。
“謝謝。”
索雷斯不動聲色道，也沒有提還錢的事。
昨天他還是個有錢的老登。
但隨着沉迷一晚上加一個早上的副本，他已經把全身上下所有的貢獻點都貢獻給了副本。
原本是不需要花費這麼多的，因爲正常人死幾次就靈魂疲憊了。
但他是靈魂體，隨時可以加錢補充魂質，所以比別人多死好幾倍。
…
“沒什麼，以後就是同事了。”
蘭登笑笑，然後壓低了聲音：“昨天我就想問你來着，作爲雙料研究員，您應該知道翠葉庭那邊要開設造船廠的內部消息吧？”
索雷斯點點頭。
海涅帶人親自搞定了從南邊來的維利塔斯人，那支商隊接下來就會抵達翠葉庭。
早早便與精靈、尼斯人合資建在那裡的木材廠就是爲這一刻準備的。
維利塔斯人的商隊會帶着來自鷹眼峰的青隼目石，配合精靈雕刻附魔過的大葉櫸原木製造出全新的“輕型浮空城”。
“羅傑讓我們在那裡開設新的報社，您是主編，我負責報社的安保工作，以及一部分體力活。”
安保工作？
索雷斯狐疑地看向他。
蘭登臉一紅：“我以保護重要資料和打印設備爲主，此外我還有一些自己的人脈。”
他隨即絮絮叨叨說着自己當初在這艘“拯救號”上深入低語森林，然後拯救了諸多精靈難民的故事。
其中不少受過他幫助的人都留在了翠葉庭那邊的新區，成爲了木材廠的工人，所以他去當地經營報社再合適不過了。
聽着蘭登的敘述，索雷斯看向頭頂的天空。
飛艇掠過高空，氣流摩擦着防風屏障，發出陣陣嗡鳴。
——人類拯救精靈，然後雙方成爲了朋友。
——那後者的信仰呢？
他不理解。
再想到即將去見證的，是聖光教義的傳播，而且是面向精靈的佈道，索雷斯就更加好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