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婭拉最終還是沒想起來面前的法師是誰。
她只是禮貌地微微頷首,就帶着身後的影和牙走入了這座漂亮的宅邸。
她顯然是位貴客,巴斯克先生立即帶着夫人熱情地出門迎接。
在看到惠惠後,他的表情一僵,這反應想必是錢多多造成的,看來她把這傢伙嚇得夠嗆。
倒是巴斯克夫人很熱情地迎了上來。
“看吧親愛的,這就是我說過的那位博學的法師先生,對了,他也來自麥卡拉山區,聽說這位侍奉者大人以前也在那裡。”
她這一提醒,希婭拉頓時投來微妙的眼神。
原來是維利塔斯在山區的觀測者……
她如此想道。
她知道海涅的一些“違規做法”。
那些事既然成功瞞過了維利塔斯,就說明這個人最起碼是海涅的人。
她在思考,惠惠也在思考。
她在腦子裡飛快地過了一遍人際關係,然後猜到希婭拉會猜出自己的身份。
同時她還微笑着上前搭話,表現得不卑不亢。
因爲與海涅交流時長期雙線操作,還得接受那幾個傢伙的信息轟炸和繃住挑戰。
她現在已經可以很熟練地一心二用了。
這時,她看到了多多。
“情況怎麼樣,巴斯克知道你的身份了嗎?”她問。
多多:“當然了,他可是見過我這張臉的。事情和計劃中的一樣,他本來打算用錢讓我走,但轉念一想我說不定會把他違反四國公約這種事抖出來,就讓我留下了。”
“他有問你是怎麼來的嗎?”
“我說是西蒙救的我,估計他會想辦法求證。”
惠惠:“不用他求證,會有人上門調查‘奴隸’來源的,畢竟維利塔斯不允許奴隸的存在,他們要給你上個新戶口。”
多多:“不愧是伱呀惠惠,什麼都考慮到了。”
雖然她這是褒獎,但惠惠怎麼聽怎麼覺得是在陰陽怪氣……
完了,和那幾個傢伙處久了,自己也回不去了。
惠惠:“所以希婭拉爲什麼在這兒?是不是你搞的鬼?”
多多:“那倒沒有,是原住民的智慧喔。海涅在鷹翼城拿到了造船廠的研究資料,他把這東西交給了那個叫利努穆的木精靈破解,之後往哥德羅城送了一份,喏,他的老相好就來談生意了。”
惠惠恍然。
怪不得呢……
巴斯克是鷹翼城造船廠僅次於金牙的股東,知道不少內幕信息。
在利益面前,什麼矮人的傳統信仰都可以先放一放。
多多:“可是我不明白她人爲什麼會在這兒?”
惠惠:“開庭呀,變形者是亡靈法師這事兒還沒完呢,我們不是都見過蕾妮了?她就是被告。”
多多:“對哦……這幫人的辦事效率真低,兩個月了還不開庭。”
惠惠:“之前也許是故意拖延時間,但現在開不了咯。”
她隨即開始講述白天見到的事。
與此同時,巴斯克夫婦邀請的客人已經陸陸續續趕到,總共大概三十人的樣子。
簡單的開場白後,這場即使在維利塔斯也稱得上奢華的晚宴正式開始。
寬敞的客廳裡到處擺放着精美的食物。
臨時僱來的侍者端着盛酒的托盤穿梭於賓客之間。
屋子一角的柵欄內,是自動彈奏的小型交響樂團。
這是被施加了附靈術的魔法樂器,價格不菲。
多多的馬甲雷德大概是這羣侍者中最格格不入的一個。
他穿着兒童最大碼的侍者服,一米四八的健壯粗短身材將衣服撐得鼓鼓囊囊。
再加上黝黑的皮膚,就像個健碩的大老鼠,走到哪裡都會引起一陣驚呼和笑聲,反而活躍了氣氛。
見到這一幕,巴斯克緊繃的神經也慢慢放鬆了。
甚至對這個“毫不怯場”的雷德微微高看。
事實上他不過是在瞎擔心。
柯努人奴隸也好,半精靈僕人也罷,都沒所謂。
他們是維利塔斯默許的“奴隸”。
這些見過外面世界的麥卡拉山區原住民不被允許回去,這裡基本就是他們的歸宿。
當然,即使允許,他們也不會回去。
這些賓客臉上維繫着禮貌的表情,心底裡看待這些人就像是智力缺陷的孩子。
那種高高在上的憐憫滲透在一舉一動之中。
或許只有希婭拉會眉頭微蹙地看着雷德。
但在這種環境下,她也只能保持沉默。
…
納加沒什麼人脈,於是惠惠就安靜地站在角落觀察四周的賓客,挑選有價值的npc.
多多就在她周圍晃悠,聽她講故事。
兩人此時完全沒覺得自己是npc的一員,而是在進行某項秘密任務的玩家。
好玩又刺激。
惠惠:“……法庭在1號區,除非法師們想把這破事抖出來,否則在裂隙被解決之前都不會開庭。
“我猜還要三個月吧,遊戲裡第一個裂隙關閉就花了半年,這回只有一個裂隙,應該很快就能結束。”
多多:“不對喔,我覺得不會。”
惠惠:“爲什麼?”
多多:“你之前給我說的什麼元靈啊、魔網啊、污染啊什麼的,我都聽不明白。
“但是呢,我就有種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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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靈和虛空的污染,好像是利潤和虧損,現在維利塔斯像是財政虧空填不上了,所以才暴雷了。
“可虧空不是暴一次雷就能解決的呀,它只是讓問題的冰山一角露了出來。
“所以這次並不能緩解問題。
“在遊戲裡,災難之所以三年後才徹底爆發,不是因爲真理院憋住了,而是一定有什麼東西讓它緩了口氣。
“所以,這東西是哪兒來的呢?”
多多的一番話彷彿醍醐灌頂,讓惠惠陷入了沉思。
半晌,她才喃喃道:“麥卡拉山區?”
多多:“我猜也是。你不是山區的原住民,但雷德是,所以我的感受很強烈,這裡和山區完全不一樣。非要說的話就好像是……從田園牧歌式的現實來到四面皆敵的互聯網上。
“這裡連空氣都敏感、易怒,彷彿隨時可能被引爆。所以我覺得是那個地方的‘加入’讓真理院緩了口氣。
“就像一筆遺產,本來是讓你拿來經營翻身用的,結果這羣法師直接拿去抵債了,於是也只不過緩了三年而已。”
惠惠忍不住道:“不愧是你!”
非常好看法,使她大腦飛快運轉。如果真是這樣,那麼就是麥卡拉山區的元靈中和了魔網的污染。
所以,虛空災難才延緩了三年。
也就是說,2號區的淪陷只是一個開始。
接下來不會是安穩的修復,會是更慘烈的裂隙爆發。
……
同一時間。
馬克將手裡的靡粉倒進嘴裡,和着水衝下去,然後做了個深呼吸。
他感覺到精神上的空虛和疲憊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高度的集中以及敏感。
就連太陽穴上的青色血管都微微凸起。
“準備好了嗎?”
一個拎着提燈的人走了過來。
他的燈與射能燈有些相似,但更加精緻。
而且它發出的光是慘白的光暈,微微帶着灰色。
“準備好了!”
包括馬克在內的二十名“騾子”穿上銀色的防護服,戴好頭盔,大聲回答道。
“那麼,出發!”
一聲令下,船身上裹着銀色塗裝的飛艇一頭扎入2號區的裂隙。
進入虛空的一瞬間,馬克就感覺到了強烈的不適。
無數混沌的慾望在拼命撩撥着他敏感的精神力。
但因爲頭盔的保護,它們就像一羣隔着玻璃對他搔首弄姿的妓女。
他頓時有種摘下頭盔的衝動。
“保持專注!”
爲首之人的提燈上盪開一團光芒,撫平了他們心中的躁動。
邪念消失了,馬克鬆了口氣。
他感覺汗水都浸透了後背。
飛艇在暗紫色背景的空間之中緩慢向前。
也不知道是他們在傾斜還是世界在傾斜,視野中的2號區就像一塊飄在紫色海洋中的浮木。
它明明看起來近在咫尺,他們卻花費了很長時間才抵達倉庫區。
“現在覈對一遍時間,你們每次有五分鐘時間進去打撈貨物,時間一到,立即出來接受光照。
“你們的防護服和頭盔足以抵擋奇獸,除此之外,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同伴。
“最後記住,優先打撈充能石。”
爲首的人一聲令下,二十名騾子先後衝進黝黑的倉庫。
馬克氣喘吁吁地跑向分配給自己的區域。
長時間攝入靡粉讓他的身體早已不復當初。
他舉着一隻手,柔和的白光從掌心釋放,照亮了黑暗的路。
很快,一個巨大的集裝箱出現在視野裡。
他輕輕揮手,伴隨着大腦輕微地刺痛,箱子便被收進了背後的虛空囊。
第一個。
然後是第二個,第三個。
收到第四個箱子時,大腦的刺痛達到了極限。
恍惚中,他看到箱子上出現了裂縫,一灘紫色的液體從中滲了出來。
但他沒多想,咬着牙繼續收取。
然而這回箱子卻紋絲不動,反倒是滲出的液體越來越多,越來越快,已經蔓延到了他的腳邊。
但他深深記得頭兒的話:
這裡的奇獸都不可怕。
於是,他對着箱子再次催動虛空囊。
這一次箱子消失了,他的腦子也沒有刺痛。
同時身體的虛弱感也消失了,走路輕飄飄的,彷彿在踩棉花。
他覺得自己的狀態好極了,還能多收幾個。
於是他繼續維持着光亮術走向旁邊,走向那些不屬於他的區域。
他看到了一個同樣穿着銀色防護服的隊友。
一想到這傢伙也收了至少四口箱子,他就沒來由的嫉妒。
於是他揮了揮手,那個煩人的傢伙被他收進了虛空囊裡。
他絲毫沒覺得這有何不妥,繼續向前。
這一次,隊友看到了他就好像見了亡靈,拔腿就跑。
你跑什麼?
他惱怒地想。
伸手向前一甩,紫色的液體就如利箭一般飛射,穿透了那人的身體。
他走過去,將對方裝滿了充能石箱的虛空囊也收了起來。
很好,我還能收更多的箱子。
…
三分鐘。
五分鐘。
十分鐘。
沒有一個人出來,舉着提燈的人開始慌了。
就在他猶豫要不要離開的時候,裡面傳出了動靜。
啪
啪
啪
像是一團粘性十足的史萊姆被不斷摔打在地上。
隨後,一隻身形超過四米的紫色黏漿巨人撞破了倉庫的門。
它發出陣陣哀嚎,就好像吃壞了肚子。
然而肚子卻在不斷膨脹,那下面有光芒若隱若現。
拎着提燈的法師面露驚恐,就要駕駛着飛艇離去。
但轉身的剎那,來自身後的光亮照亮了一切。
包括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