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涅其實有兩張底牌。
一張是瓶子,另一張還是瓶子。
首先是瓶中的憤怒。
對如今無限接近六級的他而言,已經能差不多一口氣抽乾積攢下來的那些憤怒。
所以此刻他纔有資格在對方的威壓下依舊站得筆直。
一個生氣的人,尤其是匹夫之怒,根本不在乎對方是帝王還是草民。
大不了爺跟你爆了!
而且在這種冷靜的狀態下,海涅反而很清楚對方不能拿他怎麼樣。
這一點很大程度上來自於束縛着對方的鎖鏈。
以及他的第二張底牌。
當初在異變的枯萎之痕,大巫妖維加差點從傳送門過來那次,圍觀的衆人身上一共有兩件東西不安分。
一個是他手裡的瓶子——戰神的意志在垂涎維加的靈魂。
另一個,則是希婭拉的赦罪之鏈——巧了,這裡面的意志也在躁動。
後來海涅才知道這件事,作爲亡語者女士對眷屬的恩賜,赦罪之鏈極度憎惡與冥界有染的亡靈,越高級越是如此。
這一點與囚禁了瘋王的鎖鏈不能說一模一樣,只能說如出一轍。
彷彿冥界與暗影界之間存在某些不可告人的聯繫似的。
所以說,眼前之人的屬性就很好確認了。
首先,他是個靈魂體,而且與冥界深度有染。
與其說是瘋王,不如說是個囚徒。
其次,傾頹王宮是他的巢穴,而他本人在巢穴的加成下可以看成某種近乎神明的存在。
這是經由戰神意志的食慾驗證過的。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謊言,但這條大狗的口水絕對不會撒謊。
它說瘋王很香,那就是香。
…
面對這個油鹽不進的人類,瘋王的兩顆大眼明顯鼓脹了一下。
幽綠的火焰從鎖鏈纏繞的縫隙間逸散出來,空氣中的塵埃也被攪動。
但鎖鏈上慘白的光芒突然大盛,隨即眼睛像是被戳爆的氣球,瞬間泄氣,火焰也變得萎靡不振。
“看來我猜的沒錯,你果然被薩納託斯束縛的很慘。”海涅繼續道。
“那又怎麼樣?”
瘋王沙啞的聲音再度響起。
“你雖然能擺脫幻境,但你的同伴不能,而且你也無法離開這裡,很快你就會變得和我一樣,在絕望中抓住唯一回應祈禱的救命稻草,然後徹底被束縛。”
海涅:“我不知道你都從窺探麥卡拉的過程中獲得了哪些信息,但我想有一點你可能搞錯了。如果伱的敵人是薩納託斯,甚至是一切敵視亡靈法師的人,那我們未必不能合作,因爲我也是亡靈法師。”
“哈哈哈哈哈……”
瘋王發出陣陣譏笑聲,周圍再次狂風呼嘯。
“合作?就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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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就憑我,我可以幫你解除束縛。”海涅答道。
他這可不是畫餅。
理性分析一波,眼前這一幕絕對是玩家沒見過的,否則他們早說了。
也就是說,維利塔斯人提前來處理了這種形態的瘋王,然後捏了個副本給玩家玩兒。
既然法師們能做到,那如今的麥卡拉未必不行。
元靈科技在對付這種事上反而比魔導科技優勢更大。
瘋王壓根不想接這句自以爲是的空談。
但緊接着海涅又說:“你應該沒有發現,其實和我們一起進來的還有五個骷髏吧?”
瘋王依然沉默,但原本搖曳的魂火卻暗淡了下去。
同時始終籠罩着海涅的威壓消失了。
——大概是重新去檢查了?
海涅心裡一動,真讓自己給猜對了!
他能掙脫幻境,很大一部分靠的是寫入記憶的設定與實際經歷的劇情不符。
爲什麼會不符?
因爲他召喚了玩家。
那爲什麼幻境裡沒有模擬出玩家?
因爲模擬不出來。
這個法術的主視角是海涅,一切都來自於他的淺層記憶,擬合出讓他感到熟悉的人、場景和事物,再用某種熟悉感令他沉浸。
那麼問題來了,骷髏們要表現得怎樣才能讓海涅“相信”呢?
答案是“出乎意料”。
海涅永遠不知道玩家的下一句話是什麼。
他們天馬行空,隨心所欲。
但有一點他清楚,即玩家一定知道他不知道的東西。
可構築幻境必然使用已知的記憶。
於是,就bug了。
爲了規避bug,玩家這個參數被從幻境中刪除,就導致了設定上的違和與空洞。
沒過多久,瘋王的魂火再度亮起。
但他沒有第一時間開口,似乎是在整理語言。
“我沒有找到你說的‘骷髏’。”
嗯?
海涅微微皺眉。
“但你的確沒有撒謊。”瘋王的聲音帶着一絲疑惑:“能量分成五份在朝着未知的方向匯聚,我不知道那裡發生了什麼。”
“你不知道?”海涅驚了:“這裡不是你的巢穴嗎?”
“巢穴?有趣的詞。”瘋王哼了聲:“這裡雖然是我的聖域,但我留下了術式結構之後,就不會再監視它的每一分變化,而是交給主持術式的人。”
“是避免過強的‘窺探感’打破幻境麼?”海涅反問。
瘋王冷笑道:“我大搖大擺地窺探了你們收取‘靈稅’的過程,你可曾發現了我?”
靈稅?
麥卡拉!?
海涅心裡一動,忙問:“你那天都看到了什麼?”
大概是異常的能量流動使得瘋王認可了海涅,他回答的很乾脆:
“我無法‘看’到內容,但我感受到了民衆思緒擬合,情緒亢奮且一致,藉此推動熔爐以更高功率運轉,爲聖域的主人提供更多的‘靈稅’……怎麼,事到如今你還想虛僞地隱瞞這件事?”
——果然指的是裡世界!
而且對方把熔爐抽取精神力的行爲稱爲“靈稅”。
這什麼暴君,靈魂都要徵稅?
可這樣一來就更疑惑了。
他不是出於擔心的目的,卻不去“窺探”別人的幻境……
難道說這幻境不是他塑造的?
海涅一邊思考,一邊糾正對方的錯誤。
“我們的聖域沒有主人。至於你所說的‘靈稅’,都被用於聖域的建設,而非供養出你這樣一個畸變的怪物。”
麥卡拉的裡世界不存在“主人”,所有人都在幫助奎爾庫斯成長,而它也在儘可能蔭庇所有人。
瘋王譏諷地笑了兩聲,無視了這不痛不癢的攻擊。
“我們不妨打個賭吧。”
他話鋒一轉:“我姑且認爲你掌握了超出我預料的手段,有機會解救你的同伴。如果在時間結束前,有人像你一樣掙脫,你們就可以活着離開這裡。如果你們都活了下來,那麼我們就可以談談。”
“時間結束前?”
“他們會在幻境中不斷走向我,身軀抵達這裡時,靈魂也已經永久沉眠於夢中。”
“我可以插手他們的夢境麼?”海涅問。
“愚蠢的想法!”
瘋王大聲斥責道,甚至有些瘋癲與自嘲。
“直到現在你都在傲慢地揣摩一位帝王的心思!
“我說過,他們的王心懷仁慈,他從來沒有插手別人的夢境,而是將術式的權限親自送到了闖入者手上,就像當初他對自己的子民所做的那樣!
“這法術的施放者根本不是我,除了淺層的窺探是建立鏈接,往後的所有幻境構築都來自於你們!
“由你們自己來搭建最喜歡的夢境,然後完全沉溺在其中。
“所以我奉勸你也不要介入,任何試圖打斷美夢的行爲都會被視爲侵略,然後引起更強烈的守護行爲……你只會加劇他們的長眠。”
說完,他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四周颳起凌冽的風。
“當然,信不信由你。”
“我信!”
海涅突然說道。
“哦?”
那雙眼睛微微眯了起來。
“你在試圖討好我?”
“不,我是真的信,你要信我啊!”
海涅發自內心地嘆道。
至此,他的最後一個疑點也解開了。
幻境不是瘋王自己構築的。
所以也不是大姨的靈魂防禦結界有問題,而是這裡的滲透本身就不需要被防禦。
它是一種饋贈,一種祝福,一種權限的轉移!
誰能想到,一個暴君,一位瘋王,一個大獨裁者,特麼的學會了開源!
這樣一來,事情就愈發有趣了。
向五位玩家開源……
再加上那五道詭異的能量流向……
“所以我跟你打這個賭!”
海涅篤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