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他們是天河人?”
尹漓根本不需要繼續聽下去就知道他想要表達什麼。
“不錯。”林四點了點頭。
“證據呢?你不是說他們都黑巾蒙面麼?”
“你應該聽過我們闖月國東北邊境進入曲山峽谷的經歷,當時我們利用了一批黑巾盜。爲了順利突出包圍圈,當時黑巾盜不得已扯掉了面巾。其他人我不知道,但那名極境修爲的首領當時我卻是印象頗深。”
“昨晚你見到他了?”
“沒錯,他是第一批躍出奚侯府的,我一眼就認出了他。”
尹漓深呼了一口氣,直覺告訴她,林四沒必要在這件事上面騙她。
但她還是輕輕接了一句:“沒有看錯的可能麼?”
林四浮了浮嘴角,淡然道:“這件事我沒法證明,相信你去問天河國王,他也不會承認。畢竟你是代表着神聖和美好的‘天河之女’,這種骯髒的事情,他們不可能會告訴你。”
“是嗎……”尹漓輕笑了一聲。
林四的話,畢竟是無法證明的,這讓她心內稍稍好受了一些,儘管她明白這很可能是自欺欺人。
她也不想去查證什麼,這一刻她只想從這些紛紛擾擾中抽身而退。
但林四很快擊碎了她的幻想。
“昨夜那批人,應該是你們天河官方暗地裡組織的一支精銳吧?他們的姓名,應該是可以查到的,哪怕是死了的。我記得一名黑巾盜的名字,應該是叫做苗俊,修爲是元境初期。”
當初第一次在月國那座小村子遇到黑巾盜,林四他們與之戰鬥快結束時,曾經有一名元境馬賊拋下同伴獨自逃走。
其他馬賊當時曾經在憤怒之下,叫出了他的名字。林四的記性雖然不及月洛寧那般變態,但這件事隔的時間並不長。
“他們連平民都劫掠嗎?”尹漓不再糾結於事件的真假,她也不會去查。
因爲已經沒必要再查了……
她並不會真的自詡爲所謂的‘神女’,但修行者對無冤無仇的無辜平民下手這種事,無論放在哪都會遭人唾棄。
林四平靜道:“我親眼所見還能有假嗎?一個村落在我們趕到時,早已沒有了一個活人。另一個村落若非我們正好碰上,也會同樣變成那樣。無論男人女人老人孩子,他們一個都不放過。”
呼,尹漓再次長嘆了一口氣,有些艱難的開口道:“畢竟天河與月國是兩個國家,站在天河人的立場,他們……”
她有些說不下去了,也許在個別人看來,屠殺別國平民這種事並非無法接受,甚至算是彰顯國威。
身爲天河人,尹漓於情於理也不會站在自己國家的敵對方。但這種事,她實在沒辦法認同,卻又無法當着林四的面,去譴責誰。
“呵……如果他們連天河平民都殺過呢?”林四輕笑着譏嘲道。
“你說什麼!”
“我說,他們連本國平民都屠殺過,不然你以爲他們憑什麼能隱藏這麼久不被人懷疑?”
林四這句話說完之後,室內出現了長時間的寂靜。
林四懶得再繼續刺激她,免得這女人一時想不開真的殺了自己。
而尹漓……
儘管內心很不希望這是真的,但這種謊言很容易就被戳破,林四沒理由騙她。
而且,從昨夜蒼平大街被踏死的平民和被推平的房屋來看,他說的很有可能就是真的。
過了許久,她才淡淡開口道:“你爲什麼要告訴我這個?”
難道不是你先問的嗎?林四暗暗腹誹。
林四並不想當着她的面譴責什麼,抱怨什麼,那不符合他的性子。
尹漓畢竟是站在他的對立面,難道還指望她聲張什麼‘正義’不成?林四還沒有幼稚到那個地步。
他也沒有指望因爲這番話,尹漓就放了自己,他只是說了自己想說的而已。
於是他沉默着,平靜着,看着對面的紫衣少女。
尹漓忽然掀了掀嘴角,露出了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
“你說,我是不是應該殺了你?這樣這件事至少能多保密很久。”她垂下了眼簾,望着手中的鐮刀,低低笑道。
儘管此時的尹漓沒有放出靈力,沒有揚起鐮刀,但林四卻真正感受到了她的殺意。
完好狀態下,自己尚且不是她的敵手,更何況現在重傷未愈。
而且身在牢籠之中,自己甚至連躲避的空間都沒有,完全就是砧板上的肉,任她宰割而已。
他無奈的笑了笑,忽然覺得自己很傻。
如果將她換成天河國的其他人,自己在這樣的處境下,一定會使盡渾身解數,一直虛與委蛇下去吧?直到逃脫爲止……
但自己在她面前竟然卸下了一絲僞裝和防備。
“你過來,背對着我坐下。”她忽然命令道。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林四看得出現在的尹漓沒有與自己開玩笑的心情。
他依言背對着她坐在了牢籠一側,兩人之間的距離不到三寸,中間唯一的阻礙,就只有那粗如兒臂的鐵柵欄了。
他感受到一隻手掌輕輕按在了自己的後背上。手掌不大,手指細長,觸感軟軟的暖暖的,令人難以相信這樣一隻柔嫩小手能夠造成那麼大的破壞力。
背後涌來一道暖流,她的靈力進了林四的體內,並且迅速沿着後背的經絡向他體內其他地方延伸了出去。
他很清楚尹漓這是在探察自己體內的情況。
類似的事情,方羽做過,容雨做過。但那時候,這兩人都已經和他化敵爲友,算是自己人,他對他們很放心。
探察別人身體,在修行界是極其被人忌諱的一件事。
首先這種情況下,被探察的人等於是毫不設防,如果對方有歹意,那輕易就能廢掉自己。正所謂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沒有幾個人願意把自己的命交到別人手裡。
其次,這樣被人探察,等於將自己體內的一切呈現到了對方眼皮底下。在這種情況下,自己的修爲,靈力境界屬性,經脈骨骼狀況等等一切都暴露給了對方,可以說是毫無秘密可言。
這種事情,一般都只會發生在至親之人之間。
如果是被不熟悉的人強迫,那算是非常大的羞辱了。
林四是被她命令着強迫接受的,他和尹漓也不算熟悉,甚至此時還是敵人,但他卻並沒有太大的羞辱感。
他內心,似乎並不太抗拒被她這樣做,也沒有什麼不情願的情緒。
他有些疑惑自己爲什麼會這樣,難道是因爲她給自己治了傷?可這傷也是她打的啊。
他能感受到她的靈力在自己體內不斷遊走,氣海、四肢、臟腑、甚至頭部……
林四最大的秘密是天印,這個秘密他不想被人知曉。雖然尹漓此時探察了他的頭部,但他並不擔心。
因爲方羽和容雨以前做類似的事情時,也曾探測過他的頭部,但卻都沒有發現第一天印。
那道天印似乎隱藏在他體內之後,就變成了虛無之物一般。也許只有殺了他,取出天印,才能讓它成爲實實在在可以觸摸和看到的物體吧?
不知過了多久,尹漓撤回了手掌。
還是沒有嗎……
她暗暗嘆道。
這已經是她第三次檢查林四的身體。
抓住林四,看到他的真容之後,當時她就已經迅速向他體內灌注了靈力,想要找出天印。
然而非但一無所獲,她還發現了令她更爲震驚的事情,這個人的氣海和經脈破損極爲嚴重,裡面的靈力已經涓滴不剩。
他的修爲……被廢了?
可是他先前還和自己交過手啊,難道是和自己戰鬥時,傷得過重?可他後來還在河道內潛行了很長一段時間啊!
她自己也有些拿不準到底發生了什麼,然而眼前看到的卻做不了假。
將林四安置在這裡,爲他療過傷之後,她再度探察了一遍。然而得到的結果,卻令她失望不已。
她可以想象,當林四醒來之後發現自己修爲盡廢,會是什麼反應,只怕是生不如死吧?
也因此,先前和天河國王等人議事之時,她才放心的將他鎖在了這間囚籠之內。
這間囚籠用來困住普通人,甚至極境之下的修行者都很有效果,粗如兒臂的鐵柵欄,根本就不是一般人能撼動的。鎖頭那面被厚厚的鐵板阻隔着,身在牢籠之中的人,也根本無法從裡面伸出手去解鎖。
哪怕他開鎖的技藝再精湛……
更何況,就算他能創造奇蹟逃出牢籠,身處天河王宮,他也插翅難飛。自己第三天印在手,輕易就能將他抓回來。
當她這次目睹着林四終於甦醒過來時,她已經在預想着對方的絕望和瘋狂。
只怕沒有那個修行者能接受自己一夜之間變回普通人吧?甚至連重新練回來的希望都沒有,他體內的經脈和氣海毀損太過嚴重,根本就已經無力迴天。
然而讓她錯愕不已的是,對方醒來之後,竟然油嘴滑舌輕佻無比,絲毫沒有展露出一絲消沉,更別提絕望了。
從他醒來後,尹漓就一直在暗暗觀察着他。
他醒來後沒就多久,就開始調戲自己,隨後又開始編造謊言哄騙自己。他表現出來的膽氣,狡猾,完全就不像一個修爲被廢之後的人。
她越看越是狐疑,即便他的心志再堅,承受能力再強,碰到這種事也不可能連一絲異樣表情都沒有吧?
難道他不知道自己已經被廢了?
不可能,他那麼精明的人,醒來之後第一件事肯定就是察看體內狀態了。
難道在他醒來之後,他體內的經脈和氣海又自動恢復了?可這也太不可思議了吧?
於是她第三次檢查了他的體內狀況,然而,得出的結果竟然依舊和先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