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4章 雁門關12
運糧隊伍在頡利的指揮下,有序的往雁門關方向行駛。
但是,在距如雲、如月的匯合地還有數裡的地方,頡利卻命糧隊停了下來。
不明白頡利爲何會停下,紅拂看着車窗外的士兵,輕聲問道:“夫人,頡利會不會變卦?”
知道紅拂擔心何來,我搖頭,“不會?如果他不按計劃燒掉這批假軍糧,若被逃回的咄吉發現定是死罪難逃。再說,蘭諾伊如今身陷隋軍,他不得不裡應外合助蘭諾伊逃離。”
“可屬下覺得,頡利爲了……爲了夫人你……也許會做出什麼瘋狂的事也說不定。”
方纔我和頡利的爭吵,還有頡利擲破玉佩後狂怒而去的情景,紅拂一一目睹,依她的精明。哪有不知頡利對我的心思?
蹩眉盯着外面晶瑩剔透的世界,許久我才嘆聲說道:“軟筋散都讓我們服了,還有什麼是比這更瘋狂的?”
“夫人放心,匕首已經準備好了,到時候直刺那馬兒,定能帶着馬車衝出重圍。”
紅拂話音方落,頡利已是跳上了馬車,逕自掀簾而入,當他看到矮几上那個我小心的用羅帕包裹着的碎片時,他的嘴角抽了抽,又定定的看着。
“頡利,玉碎了,是不是代表着我們的友情也沒有了。”
“不,不是。”頡利突地蹲在我面前,抓着我的手,語氣中露着哽咽,直是搖頭,“我的命是你救的,我的一切都是你的。我摔了那玉佩,只是不想李世民的東西留在我身邊。”
不着痕跡的抽回手,扶着他在身邊坐下,我輕聲問道:“我呢?我是李世民的女人啊,你怎麼能夠留我在你身邊?”
“不,那不一樣。你是人,是神,是老天派來護佑我、鼓勵我的仙女,怎麼能夠和玉佩相提並論?”
“你執意要留下我?”見頡利點頭,我再度勸道:“這和奪人妻女有何不一?這是強盜行徑。”
“之於突厥人而言,不論是什麼方式,只要能夠得到就是英雄。何況我奪的是我所愛。”見我以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瞪着他,他的聲音再度柔和下來,“爺爺生平最後悔的事就是痛恨自己沒有留下長孫將軍。如果留下了長孫將軍,爺爺相信長孫將軍一定會助我登上汗位。可……在臨終之前,爺爺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咄吉一步步的奪權。所以,我不能再犯爺爺當年的錯誤,我要你,一定要留下你。”
原來留下我也不全是爲了情愛,更希望我能夠替他的大業出一份力。
見我沉思,頡利說道:“觀音婢,不要想着戰事一起的時候如何逃跑,你是逃不掉的。”
我考慮的是想區分清楚我在他心中的地位到底是男女情愛還是國家大義後,再來進行疏導,而他認爲……
呵呵……好在我對他一直就未生男女之愛,原來我和他是這般的沒有靈犀。和李世民比起來,他差得太遠。李世民幾近是我肚中的蛔蟲,可以看清我每一個眼神的變化。如果說原來我對李世民能夠這般讀懂我的心敢到害怕,如今我卻相當留戀了。
瞪着頡利,我突然明白了一份真理,心頓時輕鬆無比,展顏一笑,我道:“這冰天雪地逃的話,只怕也是個凍死荒野的命。再說,我相信李世民會來救我的,到時候定是他接我回去。”
“戰事一開,你和李世民將背道而馳,他又怎麼來救你?更何況……他並不知道你在突厥。”
背道而馳,這是什麼意思?我們現在不是在往雁門關方向行進嗎?雖然心存疑慮,但我的語氣顯得無比的輕鬆,“依他的能力,如果想到找到我,天涯海角他都能夠找到我。你不知道嗎?我新婚遭劫,他爲了尋我將整個太原翻了個個,毀了二賢莊,挑戰瓦崗寨……一樁樁、一件件都說明他不會放過我,也不會放過那些擄了我的人。”
“他在你心中就這般偉大?”問話間,頡利的臉部肌肉有些扭曲,見我只是靜靜的看着他並不答話,他又冷哼一聲,“如果他來我突厥‘搶’你回中原,到時候我必不放過他。我要讓你看看,誰纔是更有資格站在你身邊的英雄。”
搶?
也不知道現在真正搶人的是誰。
嘴角含笑,我充滿期待的回答,“好啊,我也極想知道,龍爭虎鬥,到底是誰贏了誰?”
猛然間知道上當了,頡利突地笑了起來,“觀音婢,你用激將法,就是希望我將你在突厥的消息傳到李世民耳中,是不?你就死了這條心,有本事,他自己找。”
蹩眉看着頡利,心內微嘆,我不再作聲。頡利本待再言,馬車外響起哲珠柔和的聲音,“觀音婢,我來看看你。”
哲珠因了養胎,總是靜臥在糧隊最後的那個最大的馬車中,當然那也是頡利的馬車。如今哲珠冒着風雪、冒着身子尚未痊癒的危險跑到我這裡來做什麼?
見我臉上起了擔心之容,頡利的嘴角蕩起了笑容,掀起馬車前簾,大掌伸到了哲珠的面前。
擡眼一笑,足可傾城。哲珠就那般相信的將她的手交到了頡利的手中。那眼中的柔情可以融化這冰雪的世界。
輕輕的替哲珠撣掉大氅上的雪花,頡利又細心的替哲珠將大氅解下放在一邊。說了些‘辛苦你了’的話。
哲珠只是靜婉一笑,回答,“爲了王子,再苦也是值得的。”
不明白他們小夫妻在打什麼啞迷,我小心扶着哲珠坐下,閒聊了幾句,大體是問她這幾天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的話。她回答都挺好,我才放心。
直到我們話落,哲珠輕‘啊’一聲,手有些顫抖的指着玉佩碎片,“這是……這是……王子,你……”
看着語無倫次的哲珠,頡利的神情很是陰冷,語氣都透着刺骨的涼,“哲珠,我已命狼頭軍保護你們三人在‘玉峰’觀看雁門關戰事。那裡地勢雖高但風勢並不大,可以很好的看清雁門關將發生的一切。當我們的號角吹響的時候,狼頭軍會掩護着你們撤離。待雁門關戰事了結,不出一、二天,我會趕上你們。”
玉峰?
難怪頡利先前說出我和李世民是背道而馳的話,確實是南北兩個極端啊。
看來,頡利猜出我和紅拂有趁亂讓馬車失控的計劃……不但禁止我踏足雁門關的寸土寸地,而且故意將哲珠加在我的馬車上,目的就是不讓我們橫衝直闖,否則,哲珠肚中的小孩必將不保。
他是欺我不忍哲珠受苦啊……畢竟是我拉着哲珠離開都斤山來到這戰爭的前線。
狠,夠狠。他已然不是我認識的頡利了。只是一個爲達目的甚至願意賭上自己妻子兒女的政治家而已。如今我終於明白他對哲珠所言的那句‘辛苦你了’是什麼意思了。帶着鄙夷的神情,我譏諷說道:“頡利,我不認識你了。”
臉有些抽搐,頡利咬牙說道:“觀音婢,不要激我,沒用的。你既然拖着哲珠離開都斤山,那將哲珠送回都斤山應該不爲過。”
是啊,是不爲過。
見我和頡利之間的劍拔弩張之氣,哲珠眼底升起絲絲擔心和害怕,欲言又止。
不忍她擔心傷及胎氣,我拍了拍她的手,“哲珠,放心,我陪你去玉峰看雁門關戰事。”
臉上的神情終於鬆了下來,頡利跳下馬車的時候回頭一笑,那眼中有着太多的陰晦不明和志在必得。
玉峰。
它似一柄直入雲霄的利劍,聳立在雁門關的正北方向,和雁門關遙遙相望。
玉峰之頂有一凹壁,極是避風,可以容納數十人站在這裡。我、哲珠、紅拂,還有那些‘照顧’我們的狼頭軍如今就站在這凹壁之內,看着雁門關方向。
近處,可以清楚的看到頡利的大部人馬押着軍糧正緩緩的向雁門關方向移動。
遠處,雄偉的雁門關像茫茫平原上的一副山水畫,一衣帶水的聳立在茫茫白雪之中,它的四周被一片又一片黑壓壓的東西圍了個水泄不通,應該是圍兵。
盡力睜大眼睛,我想看到那個我熟悉的身影,但因了太遠、太遠……那黑壓壓的圍兵在我眼中只能算是一條條的布帶在我眼前緩慢的移動。
夜色降臨,但因了冰雪的原因,茫茫大地仍舊一如白晝。
突在,在那遠處天地相接處燃起漫天大火,幾近燃燒了半個天空,在白茫茫的雪地中顯得極是突兀。
緊接着,漫天的戰鼓聲隨着北風陣陣襲來,有隋庭的,也有突厥的。
“夫人,成功了,成功了,燒起來了,燒起來了。”
我欣喜的看向包圍圈,那裡面似乎起了什麼大動靜。那黑色的帶子似被什麼強行的撕開了一道裂口,緊接着是第二道裂口,第三道裂口……
我擦着眼睛,期望看到隋庭旗幟的標識,但仍舊什麼也看不清楚。不但方方撕開的裂口,即便是黑色的帶子也看不到了。所有的一切都被那鋪天蓋地的雪花擋住,均掩藏在了漫天捲起的雪團之後。
隨着突厥號角聲響起,一直守護在我們身邊的狼頭軍首領作揖,向哲珠請命。“王妃,王子的信號來了,我們該撤了。”
哲珠嘴角噙笑,柔和的擺手示意狼頭軍按計劃行事。
紅拂不甘心的踏前一步,“夫人。”
我閉上眼,輕輕的搖了搖頭。
“觀音婢,走罷,好冷。”
看着哲珠蒼白的臉,我深吸一口氣,牽了她的手,“好,走。”
步下玉峰之時,心終有不捨,我回頭看着天地相接的地方,那裡就是雁門關啊,他在那裡。
背道而馳,呵呵……果然是背道而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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