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長孫皇后
踩着一地的月光,緩緩的走在前往麗正殿的路上,我的心仍舊沉浸在父皇原諒了我的喜悅中。
自玄武門以來,父皇的臉上少有笑容、安慰。如今,他笑得是那般的釋然,還喝了許多的酒,醉得彈起了他久未彈起的琵琶。
琵琶啊。
不知道你如今可忘了你那一手技藝嫺熟的琵琶?
思緒間,已至麗正殿外。殿內,傳來陣陣歡笑聲。
這幫小兔崽子們,已然霸佔他們的母后許多天了,怎麼今天又霸佔到麗正殿來了?總有一天,將你們一個個都外派了。
但,一想到要和這些小兔崽子們分開,我真有些捨不得啊。
真是糾結。
我懊惱間,宮人見我到了,匆匆行禮。
聽得行禮參拜之聲,青雀和雉奴一先一後一路歡聲叫着“父皇……父皇……”向我跑來。
我急忙蹲下,先抱住塊頭已然不小的青雀,然後再抱住後一步踉踉蹌蹌跑來的雉奴。
很不滿我抱着雉奴,青雀一逕推攘着雉奴一逕說道:“走開,父皇是我的。”
青雀這小子本就有一身蠻力,雉奴當然經不住推。眼見着雉奴踉踉蹌蹌要倒地,我急忙伸手抱住了雉奴。
我還沒教訓青雀,倒是雉奴很是詫異的看着青雀,嫩聲嫩氣的說道:“青雀,你錯了,父皇不是你一個人的。母后說了,父皇是我們所有人的。”
這樣一比對,雉奴比青雀可乖巧多了。
我好笑的覷了青雀一眼,佯怒道:“青雀,瞧瞧,你的見識還不如你的小弟弟呢。你這個哥哥是如何當的?也不知讓着弟弟一些。”
聞言,青雀嘟嘴說道:“我不喜歡雉奴,他先和我搶母后,現在又和我搶父皇。”
這可不是一個哥哥的樣子,便算我再疼他,但該教訓的時候便得教訓。
我的話還未出口,雉奴倒是討好的抓起了青雀的手,又嫩聲嫩氣的說道:“可雉奴喜歡青雀,還喜歡承乾、麗質、豫章……”
豫章?
心中一顫。
不再和青雀糾纏,我順手抱起雉奴走進殿中。遠遠的就可以看到承乾、麗質偎在你身邊,同時偎在你身邊的還有一個小小的身影,這個小人兒的面容一如蘭諾伊幼時的容顏。
我心一酸,眼前出現蘭諾伊爲救承乾身中利箭倒下的一幕幕,也出現她在月下裝扮成你至酒醉的我面前學你彈琵琶的一幕幕。
醒後才得知,並不是我酒醉,而是她事先在酒中下了藥,這藥來自於突厥的薩滿法師。
曾經,她是多麼高傲的一個公主,也是我敬在心中的一個巾幗。但隨着我和她五年之期的臨近,她拋棄了她的驕傲和自尊,不惜作她人的替身。
曾經,我還恨過她。因爲,醒來的翌日,躺在我身邊的人是她不是你。“蘭若伊,爲什麼?”
“爲了你能活着,能夠一如原來那個意氣飛揚的李世民般的活着。”
盛怒之下,我一掌揮在了蘭諾伊的臉上,“就算本王活着,但絕不是靠女色活着。”
“現在呢?你願意如原來般的活下去嗎?便算恨着我活下去也不錯。有時候,恨也是一個人活下去的勇氣……”
佳人渺渺、香魂不再,如今她留在我腦中最深的映像除卻她中箭死在我懷中的一幕幕外,剩下的便是那一日倔強的眼神、容顏……
對不起,蘭諾伊,對不起。
輕輕放下雉奴,我緩緩的走到豫章面前。伸手摸了摸她亮晶晶的、藍色的眼睛,“豫章。”
不緊不慢的跪拜在我面前,豫章清脆說道:“兒臣給父皇請安。”
急忙扶起她,我哽咽說道:“起來,起來,乖。快起來……”
自從這個孩子回突厥爲蘭諾伊守靈後,這是她第一次重歸中原,而且是你親自帶着她回的中原,聽秦媽媽說你已認下豫章至你名下,也就是說豫章如今算是我的嫡女了。
見我心酸的、百感交集的看着豫章,雉奴上前拉着我的衣襬,“父皇,不哭,不傷心。”
瞧瞧那張粉雕玉琢的臉,還有那滿臉的痛色,我笑着抱起他,捏着他的小鼻子,“你這個臭小子,如今眼中終於有父皇了。”
說起來,這個小東西這三年明明是我養大的,但自從你歸來,他眼中就沒我這個父皇了,完全忘了這三年我是如何在忙於朝政的同時盡心的服侍着他的一樁樁一件件。
原以爲我又養了個白眼狼,萬不想這個小東西卻能讀懂我的心。
左右晃着腦袋擺脫我捏着他鼻子的手,雉奴很是親熱的親了口我的臉頰,“雉奴喜歡父皇高興,不喜歡父皇傷心。豫章肯定也喜歡父皇高興,不喜歡父皇傷心。”
‘哈哈’一笑,我很是盡興的在雉奴臉上吻了一口,“乖兒子。”
隨着我語落,一聲冷哼在我不遠處響起,我尋着聲音回頭看去,只見青雀已斜了眼,眉頭更是皺在一處。
這個胖兒子,如今雖然仍舊有一身的肉,但只需看他這一身肉不再似原來虛胖而是比較壯實就知道這兩年你對他的要求很是嚴格,長孫家的家傳武功你定然已全部傳授予他了,但不知你是否傳授過他黃金堂的武功?
雖然青雀此時的神情令我心癢難受的想上前抱着他,但一想到他方纔那‘囂張’的樣子,我決定還是給他一個‘下馬威’的好,免得以後更無法無天。是以,未理會青雀,我睨眼看向承乾,意思是‘讓位’。
略豎起眉,承乾有些心不甘、情不願。
在我仍舊不依不饒的眼神下,承乾怕了,不得不起身讓了位子於我,而麗質早就一個機靈的爬起來坐到了你的另外一邊,挽着豫章的胳膊津津有神的看着我。
我抱着雉奴坐在了你的身邊,“觀音婢,這兩年,辛苦了。”
和顏一笑,你回答道:“能爲陛下分憂是臣妾的榮幸。”
唉,話語中生分了許多。這可不是我樂意見到的……本想再說幾句貼心的話,偏偏此時,青雀不依不饒的走到我面前,嘟着嘴說道:“父皇,想原來,沒有這個小雉奴的時候,你最愛的是青雀。”
聽着青雀的委屈之詞,看着十歲之齡的孩子居然仍舊似小時候淚眼汪汪且嘟着小嘴看着我……
仍舊啊,最見不得他的眼淚。
先前決定的‘下馬威’全部煙消雲散,我急忙拉了青雀一把讓他窩在我懷中,“誰說父皇不愛你了。”
“可父皇只抱着雉奴。”說話間,青雀還恨恨的瞪了在我懷中靜靜的看着他的雉奴一眼。
不待我回答,承乾‘切’了一聲,陰陽怪氣的說道:“原來,某些人也知道被人搶了父愛是什麼感受啊。”
青雀不明白的看着承乾,“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緩緩的睨了青雀一眼,承乾又緩緩的放了一顆龍眼至口中潤嗓子,這才說道:“想當初,沒某些人的時候,父皇最愛的可是我。”
聞言,青雀氣鼓鼓的站起來跺着腳,“你胡說,青雀沒和你搶父皇。”
‘咦’了一聲,承乾好笑的看着青雀,又不急不慢道:“怪了,我又沒說是你和我搶父皇,你怎麼就這般急於承認了呢?”
論言詞,青雀哪是承乾的對手,一時間被承乾堵得無語,只有淚花在眼中不停的轉着。
在承乾挑釁的眼光下,半晌,青雀有些妥協的說道:“父皇愛不愛你們,青雀不管,但……青雀只唯願父皇能最愛青雀。”語畢,青雀定定的看着我,期待之意盡現眼中。
呵呵,這個問題方纔在父皇那裡我還想過,還真不好回答。眼見着三個兒子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看着各不相讓,我‘哈哈’一笑,將雉奴放下,一把將偎在你另外一邊的麗質抓到懷中,說道:“父皇啊,最愛的是麗質,你們三個,都沒份。”
說話間,我在麗質的臉頰上深深的親吻了一口,“是不是啊,朕的小公主。你怎麼就不喜歡粘着父皇呢?怎麼就不爭呢?是故意的吧?”
麗質‘咯咯’的笑了起來,然後將手中的果子往我嘴中塞。“父皇,快吃,快吃。這些都是麗質剝好留給父皇吃的。”
“好。不枉父皇最愛麗質。”就着麗質的手,我吃了幾粒果子。然後抓起她手中多餘的果子遞到你嘴邊,笑道:“觀音婢,來,你也沾沾光。我可不喜歡吃獨食。”
你眼中抹過一絲不自然,伸手想接過。但我刻意的避開,仍舊倔強的將手放在你的脣邊。
“謝……謝陛下。”
雖然勉爲其難的吃下我手中的果子,但我都能夠清楚的看到你眼角的抽動。
估計承乾是長大了的原因,看着我和他的母后這般‘親熱’,他很是明白的站起身走到我身邊一把抱過雉奴,“小東西,陪大哥睡去。”爾後,他睃了眼豫章、青雀、麗質,“還有你們,鬧母后幾天了,也該讓母后好好休息休息了,走罷,到大哥的寢殿去,大哥給你們講鬼故事。”
一聽‘鬼故事’,麗質已然尖聲叫着蹦了起來拍手說好,豫章則很是文靜的起身挽住麗質的胳膊。只有青雀嘟嘴看着承乾,“大哥,想原來,你只抱我。”
“你個死胖子,長這麼胖,大哥再如何抱得動你。要大哥抱你也成,減肥。”
將承乾的話當了真,青雀急急問着我,“父皇,這是不是你也不再抱青雀的原因?”
呃?我覷了你一眼,發覺你很感興趣的看着我們父子間的互動,我心中一熱,一把拉過你入我懷中,指着你,然後看向青雀道:“要減肥很容易,你母后是醫中高手,要她調配一副減肥的藥予你喝。等你大哥能夠抱得動你了,父皇也就能夠抱得動你了。”
聞言,青雀很是認真的撲到在我懷中暗暗掙扎的你身上,“母后,母后,你就爲青雀配一副減肥的藥吧。父皇喜愛雉奴是因爲青雀不在父皇身邊的原因,如今青雀回來了便再也不能輸給雉奴。母后……”
不待青雀語畢,承乾一腳踹在青雀的屁股上,“還不走?沒看母后的神情很憔悴、要休息了嗎?要母后配藥,明天再說。”
眼見着你伸手想拉住嘟嘴的青雀,看來你還是不習慣我且又想找什麼由頭抽身。
哪能如你的意?
眼明手快間,我順勢摁住你的手,看向青雀。“聽你大哥的話,今兒晚了。配藥的事,明天再說。”
撇了撇嘴,青雀嘟嚷了一句誰也沒聽清楚的話,然後站起身,直接跑着出了宮。而麗質則大聲的叫着‘青雀,等等我們’的話後亦拉着豫章出殿而去。
“乾兒。明天,你替父皇理政。父皇要休息幾天。”
承乾聞言,身子一顫,抱着雉奴轉身看着我。
不管他願不願意,該他挑起的擔子他得挑起。念及此,我狠了狠心,“明天上朝兩件事。一件,你皇爺爺說他要搬出西宮去‘大安宮’頤養天年。另外一件,好生安排東宮這一衆人搬去太極宮的問題。”
語畢,我睃了眼我身邊的你,然後又向承乾眨了眨眼睛。
很是明白我的意思,承乾略挑眉道:“是,父皇。”
“好了,去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