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花柳繁華地、溫柔富貴鄉!
這古代的揚州較之21世紀的揚州,更有一股子空靈之美,不談它的商賈雲集、文人薈萃,也不談它的市肆繁華、佛廟鼎盛。只說那漲滿了青苔的街道,在陽光的照射下,那青石磚都暈開了熠熠的光,無一不渲染着這座古城的厚重。
對於第一次出門冒險的楊絲蕊來說,街道兩廂的珠寶行、瓷器鋪、琉璃坊、綢緞莊、木偶戲、皮影戲、繡坊、一應小攤小販等等無一不成了她的新奇獵物。
“觀音婢,快來瞧,這個小人偶好可愛。”
“觀音婢,快來看,這個東西該怎麼吃啊……”
在楊絲蕊一連串的驚喜連連、好奇連連中,她的笑聲、叫聲無疑成了這條街道上的風景。明明是女流之輩的聲音,爲何穿着男人的衣物?
當然,人們在好奇的看着她的同時,亦將眼光看向她身後的我。而我,只得對那些投過來的好奇、詢問目光報以訕訕一笑。
“觀音婢,他們的眼光爲什麼那般看着我們?”
迫不得已,我只好湊近她的耳邊說道:“公主,陛下巡幸江都(江都:揚州),而我們穿的是太監服飾……”
無需多言,這裡的人們對太監肯定相當的感興趣。楊絲蕊聰明的想到了,是以她的鼻子冒出些微的汗,“那怎麼辦?”
我略挑眉端,看着懷中一應的玩意兒,“我想我們該回去了。”
“不。”向來膽小如鹿的楊絲蕊此時居然顯得格外的任性,雖然她的睫毛仍舊如蝶翼般的顫着,雖然她的小手捏成了拳頭無一不顯示着她的緊張,但她繼續說道:“好不容易溜出來一趟,左右是個死,爲什麼不盡興一些?”
呃……按照心理學角度分析,已近及笄之年的公主有逆反心理了,皇宮中的她看似規規矩矩穩若大家閨秀,但內裡的她卻似一隻咆哮着要撕開老鼠洞的貓……
“走,觀音婢,我們去那裡。”她的手指向‘韋家布莊’的方向。
踏進韋家布莊,我才知道她要做的居然是━━換裝!
布莊掌櫃熱情的問過一些問題後,示意楊絲蕊進了試衣間,試衣間中另有人服侍,我則站在外面替她把守。
聞得環佩叮噹之聲,我回頭看去,從試衣間出來的楊絲蕊已然褪掉那一身不合身的太監服,如今一襲質若煙雲的輕綢裹身,寬大的衣袖若鳳凰展翅左右搖曳,微露的香肩似堆着雪般,上面慵懶的披着一條孤茸坎肩。
這一身得體的穿戴道盡江南女子的玲瓏,而她則又如皇宮中的神情,似受驚的小鹿般婀婀娜娜的向我走來。
“觀音婢,看看,這一身裝束如何?”
那一雙會說話的杏眼、輕顫的睫毛、微笑中隱現的兩個酒窩無一不渲染着她的美絕天下。她本就是個大美人,再加上宮中多年的教習自然練就雍容華貴的氣質,即便是如今這身江南女子的穿戴,卻也道不盡她的風姿綽約。
一時間,我的頭疼起來。如果穿戴成這樣出門,一定會成爲揚州街頭的一道麗景,這番麗景也許會惹來無妄之災……早知這樣,還不如就穿着太監服在街道閒逛。可看着她期待的眼神,我嚅嚅說道:“美……美!”
“快,你也進去換一套。”
誰叫人家是公主呢?我低頭稱‘是’後步入試衣間。
試衣間,擺着許多的衣物,有一個丫頭和一個媽媽在裡面服侍,見我進來都熱情的上前,其中那媽媽模樣的人笑道:“還以爲你們是宮裡的太監呢,不想是喬裝打扮?”
我訕訕一笑,沒有作聲,任着那名小丫頭替我挑選着衣物。
當她將一如楊絲蕊般的衣物穿在我身上的時候,一人高的檁木雕花水銀鏡中就映出我現今的容顏。
人生真是奇妙,13年前我還是在洛陽賞牡丹的21世紀炙手可熱的法醫界新秀,瞬時被捲入一個夢幻般的時空,出生在了大隋,從嬰兒再歷人生的成長……
“姑娘真真是好皮相啊,莫說這纖巧削細的腰,面凝鵝脂的顏,紅若點櫻的脣,濃如墨畫的眉,只說這若秋水般的神,比方纔那位姑娘就不知要風流蘊藉了多少倍去了。”
聽着老媽媽的讚美,看着鏡中那凝脂般的雪肩下隱隱透出一層胭脂之色……我輕嘆一聲,“媽媽,麻煩你,換一套吧。”
“咦,姑娘,你這身裝束走出去,一定會豔驚整座揚州古城啊。到時候,不知多少名門望族的世家子弟會追逐着姑娘的腳步,姑娘從此之後就可成爲人中龍鳳了……”
我擺了擺手,“換一套吧。”在那位老媽媽和小丫頭震驚的空檔,我指了指遠處那套白綾平衣、白杭絹挑線裙子、月白底繡銀荷的妝花窄袖褙子,“就換那套。”
“那是丫環穿的衣物。”
“我就是丫環。”
媽媽和小丫頭不可置信的盯着我,最後妥協,替我換上了我指定的衣物。再看向水銀鏡,我心中微微放心:這纔是我,一個不張揚、平凡普通的我。
“我看姑娘穿什麼都好看。如果方纔的衣物說姑娘皎如秋月、清貴逼人的話。如今這套服飾穿在姑娘的身上,別樣的清純可人,就似那雨打碧荷,說不出的空靈輕逸。”
聽着老媽媽的言詞,那小丫頭也急急插話說道:“是啊,姑娘,即便是我們江南的女兒,也沒有幾個人能夠穿出這份味道來。”
“你們怎知我不是江南的?”
“方纔那位姑娘說你們來自北方,所以……”
不忍看着小丫頭的拘束,我笑着將衣物整理好,對那小丫頭笑道:“是啊,我是北方人。”而且我的身體中流着鮮卑族的血,一份令我感到驕傲自豪的血,這份血來自我的父親。
“觀音婢,還沒好?”
說話間,楊絲蕊已是輕巧的邁步入內,她看着我的一身裝束,有些發愣,“你,你怎麼穿成這樣?”
“我喜歡。”說話間,我急快的付了銀子①,然後一把拉了楊絲蕊的手,“走吧。”既然這位公主逛街逛定了,我只好捨命陪君子。
出韋家布莊之際,我悄悄的湊近楊絲蕊的耳邊,“公主,我們打扮成了江南女兒,那就不能再‘觀音婢’、‘公主’的叫喚着,太惹眼。”
就算今天私自出宮的事瞞過了宮裡的一衆人,但它日這事若傳到宮中,只怕會有許多人遭殃。楊絲蕊也不笨,很快想到這個問題。“那怎麼辦?”
“你喚我……明珠!”長孫明珠是父親爲我取的名字,意味着我是長孫家的掌上明珠。
“好啊,好啊。那我喚什麼好呢……嗯,你就喚我……”
不待她說完,我急忙說道:“姑娘,我喚公主爲姑娘。我是婢子,公主的婢子。”
“如果被父皇知道的話,他一定會責罰我。”說話間,楊絲蕊的眼中居然露出幽怨之神,繼而她頗有同感的眨了眨眼睛,“既然是你說的,那就這樣吧,你就當我一天的婢子又如何?”
爲了彰顯我是她的丫頭,我刻意的保持着半步之遙的距離隨在她的身後,手中提着的都是她要買的玩意。當然,這些玩意都是我付的銀子。因爲命貴的公主第一次出門居然不知道這世上的東西是要用銀子才能換來的。
朱雀門街道兩旁排列着各色民宅,時不時的就會冒出一座粉牆黛瓦的大戶家院又或者冒出一座古色古香的小家庭院。經過民宅區一路走過去是鱗次櫛比的特色酒樓、各色賭坊、茶樓以及香火鼎盛的寺院等等,真真一派繁華祥和之景。
只是無論經過什麼地方,楊絲蕊必引起那地方時間靜止:品茶的忘了品茶、喝酒的忘了喝酒、吃飯的忘了吃飯、掏銀子的忘了掏銀子……凡是男人,必望着楊絲蕊發呆。
“偌大的大隋只怕再也找不出如此模樣的人間絕色!”
“輕移碎步,宛若凌波,真真是勾人的嫵媚啊!”
“比韋氏布莊那方方守寡的尤物如何?”
“各有千秋……”
聽着人羣中時不時的讚美之聲,楊絲蕊從起初忐忑不安、小心翼翼的邁不開手腳,如今變得極有自信,身子也不似方纔那般僵硬了。再舉手投足間,真有迴風舞雪之態了。
“丘爺,丘爺,有什麼事好好說、好好說,佟兒還小……還小啊……”
繼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來後,又一個狂態、有着紈絝子弟之音的叫囂聲傳來,“小?12了還小?本少爺府中的小妾12歲的成羣……”
話音未落,就傳來‘啊’的一聲驚叫,我和楊絲蕊同時回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只見一個小商鋪門面前,一個12歲左右的女孩兒倒在地上,一個20歲左右的公子哥兒正揚起自己被咬出血的手猛地揮到了那女孩兒的臉上,“看你這個小丫頭片子還咬不咬本少爺,打死你,我打死你……”
“爹救我,爹救我。”那被稱爲‘佟兒’的女孩兒左右的躲閃着,卻無論如何都避不過那公子哥兒的野蠻暴打。
又有另外的幾個粗壯漢子正強拽着那個佟兒的父親並阻止他上前救女兒,顯然是那公子哥兒的手下,他們時不時的掄着拳頭砸在那父親的身上。
“丘爺,丘爺,我錯了,我錯了。求您放過佟兒吧,寬限小人一個月,只要一個月,我籌齊了銀兩親自給您送去。”
“送?”那稱‘丘爺’的公子哥兒停下暴打佟兒的手,輕佻的擄了擄自己零散在臉頰的頭髮,“本少爺還如何相信你的話?還一個月呢?夠你逃到天涯海角了,本少爺再到哪裡去找你。”語畢,又是一掌揮在了佟兒的臉上。
眼見着佟兒的臉被扇腫了,一聲‘住手’的聲音響在我的身邊,將我嚇了一大跳。只見楊絲蕊氣急敗壞的走到佟兒和丘爺的身邊,一把將丘爺推開,“你怎麼這麼殘忍,怎麼可以這樣對一個女孩兒出手?”
倒在地上的佟兒見有人出頭,而且出頭之人的穿着很是光鮮,是以極伶俐的抓住楊絲蕊的手,“姑娘,求您發發慈悲,救救我,救救我爹。”
丘爺顯然被楊絲蕊的突然出現和冒然插手所震撼,更有可能震撼他的是楊絲蕊的美貌,一時間居然就那般呆在當場,沒有下一步的動作。
“觀……明珠,銀子。”
看着扶危濟困的楊絲蕊,我再度感到頭疼。終於明白銀子妙處的尊貴公主真以爲銀子可以擺平一切事麼?可她吩咐了,再說這是救人於危難,是以我上前,掏出兩張銀票遞到那丘爺的面前,“丘爺,您看夠麼?”
丘爺總算是回過神,毫不客氣的從我手中扯過銀票,卻仍舊輕佻的笑看着楊絲蕊,“原來你們認識啊!”說着話,他輕輕瞟了瞟手中的銀票,又看向楊絲蕊的方向繼續說道:“這位佟掌櫃欠我100兩銀子,加上利息一共是180兩,你們的銀票只有150兩,遠遠不夠啊。”
看着楊絲蕊投過來‘再給’的眼光,我摸了摸空空如野的袖袋,無奈的聳了聳肩,“姑娘,沒有了。”今天買了太多的東西,將我的一點子私房錢都花光了。
我的話音方落,那幾個拽着佟掌櫃的丘爺手下放開了佟掌櫃齊齊的圍了上來。瞧他們那滿臉的猥鎖之神,我心中警鈴大作,不自覺的移到了楊絲蕊的前面。只見丘爺將手中的銀票塞入懷中,接着將我一把掀開,極是獻媚的看着楊絲蕊說道:“看在姑娘的面子上,這剩下的30兩就算了……”
不待丘爺將話說完,楊絲蕊居然還真聽信了丘爺的話,“謝謝。”
“可是姑娘,你得陪着我去喝喝酒、唱唱曲的好。”
楊絲蕊也不傻,如今見這丘爺的垂涎三尺之神,又見他的一隻髒手伸向來直是拉她的手,一時間她慌了,狠狠的推開丘爺,“你做什麼?”
只是那丘爺似乎是個練家子,他佯裝被楊絲蕊推開,踉蹌間另外一隻手卻是纏上了她的細腰,然後再度伸手摸向了楊絲蕊的臉頰,“真滑。”一邊說着話,一邊將手滑向她露雪的香肩。
21世紀,憑我‘劍道’冠軍的頭銜,我可以很好的將眼前這位流着口水的惡少掀翻在地來個狗吃屎,只是在這大隋天下,頭一遭遇到這等事,遲疑間我一時不知到底該如何是好。
“住手,放開我。”
眼見楊絲蕊驚慌失措、語近哽咽,我出於直覺的上前一把拉開丘爺的手,“放開我們家姑娘。”
“喲,小丫頭挺有蠻力的。來呀,賞你們了。”
賞?兩世存活還沒有人這樣對我說過話。眼見着他的那羣惡奴不懷好意的笑着要圍涌而上,我由不得怒從心生,伸掌就在丘爺的臉上響響的颳了個耳刮子。“知道我們是誰?不要命了。”
也許我的話很是凌厲,那些準備上前對我輕佻的惡奴都駐了腳,丘爺捂着臉不自覺的回了聲‘你們是誰’的話。
“我們是……”我睃了眼圍觀上來的人羣,如果此時說出我和公主的真實身份,這被惡少摟在懷中的公主名聲可就要掃地了。“我們是隨陛下巡幸江都的宮女。”
哈哈哈……幾聲大笑後,“騙誰呢?宮女穿得像秦淮河的人?”丘爺說話間放了楊絲蕊一掌向我揮來,我急忙閃過一邊,但因了不敢泄露身手是以沒有躲過他的用力一拽一推,緊接着我覺得我似陀螺般的被旋轉了出去,再然後我止不住去勢的撞到了一個人的身上。
①銀子:隋朝貨幣是圓孔錢,唐代貨幣爲銖,因此文貫穿兩個朝代,爲了文文的簡潔,我也懶得換算,所以文文後面會均以銀子作爲流通貨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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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