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8章 賀新郎6
他不是在守喪麼?怎麼來了太原?是三哥寫信通知他的?
不自覺,我將轎簾掀起許多,“如晦”二字輕呼出聲。
似乎聽到我的呼喚,那個清瘦、疲憊的身影,目光與我交集,那一笑,很是無力、無奈……外加苦澀。
“也許有些事我真的不該做,讓你誤圈了我的身份。觀音婢,我不會和你結拜兄妹的……這件事免談……”
“觀音婢,答應我,不要再悲傷,不要再刻意隱瞞自己痛恨的情緒,若長孫將軍泉下有知,想必他也不願意看到如今這個生不如死的你……活出生機勃勃的觀音婢,活出生機盎然的觀音婢,要讓自己的子子輩輩都記住,曾經有這麼一對英雄的父母爲了他們的子孫後代……他們做出了無怨無悔的抉擇……”
“若你長此消沉下去,又怎麼對得起長孫將軍和夫人的期望?若你果真追隨而去,我相信,九泉之下,你會後悔的……在你後悔之前,找一個你能夠活下去的理由。找一個你爲什麼要活下去的理由……”
往事一一浮現眼前,在父母去世的那段時日,如晦給予我活下來的勇氣、力量!
他爲我做了許多、許多,可是我……
如果……如果當年我沒有揮劍力斬那足可以將他捲入萬劫不復的情絲,現在的我們會如何?
想到這裡,我心中泛起酸澀之味,看着那蒼白、清瘦的身影漸漸的變得模糊,卻是那般的孤寂得讓人心疼……
我抹了抹眼中的淺溼,一把將轎簾徹底拉開,回頭看向那清瘦的身影處。
嘴角含着清淺的笑,他正向我揮着手,一步步的後退着、後退着……離我越來越遠。
“姑娘,不可。”秦媽媽說着話,將花轎的簾子拉下。
我閉上眼,有清淚滑落。
就算我再怎麼揮劍斬情絲,可他從來就沒有放棄過!
初時,他認爲李淵斷不會答應這樁婚事,因爲這樁婚事也許會給李府帶來滅頂之災。
後來,他認爲那草帖是李世民的胡鬧,李淵必不會成全李世民這‘私自訂親’的行爲。
現在,他匆匆趕來,只爲映證……映證我和李世民的婚姻,這一樁隨時有可能人頭落地又可能隨時終止的婚姻。
如今這婚姻終成了事實,而他……
我恨,恨自己當初爲何不更乾脆、更冷漠一些,這樣的話,今日的他必不會如此的無奈、失落、寂寥!
“觀音婢,怎麼了?”
這聲問候將我嚇了一跳。睜開眼,茫然的看着坐在我身邊的、一襲大紅衣衫的新郎,他是什麼時候上的花轎,又是什麼時候坐在我旁邊的?
看我一副迷茫的神情,李世民伸手替我試下臉頰上的淚,“觀音婢,怎麼了?是想長孫伯伯和伯母了,是不?我就知道陛下最後那句‘長孫將軍在天有靈’的話必會惹得你心傷難忍。”
原來他以爲我是被楊廣最後那一句話所觸動而想父母了?
不提父母還好,一提父母……種種傷痛傾泄而出,有父母的、有楊廣的、有如晦的,種種萬般,剪不斷、理還亂!
他的俊顏在我面前越來越模糊,越來越模糊,就像藏在一片濃霧之中。
感覺得到他小心翼翼的抱過我,在我的耳邊低聲輕喃,“觀音婢,有我呢。歸寧的時候,我帶你回洛陽,然後我們在洛陽住許久、許久……久得我們的孩子出生了……”明顯感覺到我的身子一僵,他有些得意的湊近我的耳邊又道:“然後我們再帶着孩子回太原,讓我爹孃開開眼。”
開眼?
不由的,我‘噗哧’笑出了聲,方纔的傷感、寂寥都煙消雲散。這世間,也唯有他,能夠讓我的情緒在短時間內發生180度的大轉變。
就着他的衣袖,我抹了抹臉上的淚、鼻涕,輕輕的推開他,“新郎官不是騎馬麼?坐着花轎,人家怎麼說?還不下去?”
“我管他們怎麼說,我又不是爲他們而活?”說着話,他又強勢的將我摟在懷中,向外高聲說道:“起轎!”
呃……
一時間,外面靜極,沒有半絲動靜。
很明顯,李世民的臉上有着不耐和煩躁,他再度高聲說道:“我說‘起轎’你們沒聽到麼?誤了吉時,你們統統給我吃不了兜着走!”
這一次,沒有聽錯,外面的一衆人,急急的行動起來,擡轎的擡轎,吹曲的吹曲,唱詞的唱詞。
聽着他不屑一顧的語調,看着他堅定、剛毅如磐石的神情,我的心居然就那般安定下來。靜靜的趴在他懷中,撫着他似瀑布般流瀉腰間的墨發。
他輕輕的撫着我的背,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拍着,時不時的輕喚‘觀音婢’三字。
而我則有一下、沒一下的答應着。
這花轎中的氛圍,很是溫馨。
不自覺,我就想到21世紀的新郎、新娘結婚當天坐同一輛車的情形……這是不是說我這個婚禮也頗帶21世紀的味道,是老天爲了彌補我21世紀沒有結婚的遺憾嗎?
來了個古今結合!
想到這裡,我嘴角彎了起來。
感覺到我在悶悶發笑,他輕輕擡起我的下頜,雙目湛湛有神的盯着我。
怎一個雄姿勃發能道盡眼前美少年的形神?
眉目如畫,脣似桃瓣,似笑非笑,笑中帶情,情中含嗔,嗔中藏韻……
一時間,‘天然一段風韻全在眉梢,平生萬種情思悉堆眼角’的句子就那般出現在我的腦海中,我亦是定定的看着他。
“這可怎麼辦是好?”
不明白他如何冒出這麼一句,我‘嗯?’了一聲,仍舊看着他。
他突地伸手在我的臉頰上揉搓着,“瞧瞧,都花了,好在我上來了。要不然,揭喜帕的時候,肯定要將元霸、元吉、智雲他們嚇一跳,到時候,還不知會如何笑話我呢?”
原來他在傷腦筋我拿不出手!
回神後,我輕輕的擰了他一把。
他得意一笑,就着他的衣袖,在我臉上擦了又擦,“我李世民的女人定然是這世上最美的女人,就這番素顏已是足夠!”
其實我也不喜歡臉上那厚厚的粉脂,他替我擦掉正好,只是他的語氣,着實令人忍俊不禁,我又輕輕擰了他一下,“如果……我是醜八怪,你就不要我了?”
“問題是沒有如果。”
我怎麼就沒有看出來,他居然是個以貌取人的人,我象初認識他般的瞪着他。
露出無辜之神,他以‘難以理解’的語氣問道:“難道你希望自己難看嗎?”
這個時候,我倒希望自己長難看些。這樣的話,就知道你到底是不是個以貌取人之人了。心中誹腹着,我沒有說出口,卻是幽幽的說道:“至少這世間的真情、真愛說的都是‘心心相映’的話,從來沒有說什麼‘貌貌相映’之詞。”
他‘嗯’了一聲,嘴角噙着連他都不覺得的溫暖笑意,卻是氣勢逼人的問道:“你是說我以貌取人嗎?若我真是以貌取人之人,那個韋姐姐比你可好看多了,但我不喜歡她啊。”
韋姐姐?那個韋氏布莊的韋澤?
我又是氣、又是笑的說道:“那是因爲人家是寡婦,身份配不上你這太原留守的兒子。若這世間有一個長得一如韋姐姐的姑娘出現在你面前,還不知道你要如何的口水三尺呢。”
“只要喜歡,我纔不管她是不是寡婦。再說觀音婢……”終於不再擦着我的臉頰,他再度擡着我的下頜,繼續說道:“今天這麼吉祥的日子,你老是‘寡婦、寡婦’的說着,不吉利。”
“是你引起話題的。”
“我不是爲了逗你開心嗎?”
原來是爲了逗我開心。我心中一甜,問道:“你真的喜歡我?”
突地,方纔還帶着戲謔的眼神變得澈如春水,裡面似有萬千繾綣隨波婉轉。他很是鄭重的點了點頭。
“爲什麼喜歡我?”
“喜歡就是喜歡,哪有爲什麼?”見我不滿他的回答,似想起什麼般,他突地嚴肅的問道:“那觀音婢說說看,爲什麼喜歡我?”
驟不及防,我臉一紅,輕輕的推開他,“誰喜歡你了。”
嚴肅的神情猛地就陰戾了下來,一把將我拽到他面前,“你不喜歡我?”
這……這如何說得清楚?只知道遇上他以來,我兩世所沒有的感覺鬼使神差般的誘着我走上了一條當初我避之不及的路,也不知道在他這般的寵、霸、甜之下,到時候我還能不能夠走得出來?是不是真的能夠做到全身而退。
退?呵呵……還沒拜堂呢,就想着退路了……
“又想什麼呢?”他伸手在我的眼前晃,很是惱聲說道:“說啊,你喜不喜歡我?”
“你都說不清楚,我怎麼說得清楚?”
見我有意迴避話題,他劍眉微蹩,又‘嗯?’了一聲。見我仍舊不回答他的問題,突地,他那好看的眸中似有萬千冰晶堆集,就那般冷厲駭人的看着我。
還從未見過他這番神情……
真真是無聲勝有聲啊!
我敢肯定,這是他要發火的前兆。我還沒有真正見識過他怒氣沖天的模樣,想必定是可怕之極……
腦中一下子蓋下‘雷霆之怒’四字!
念及此,心中一悸,一個哆嗦,我不自覺的往花轎的角落靠去。
好在此時,花轎‘咯噔’一下着了地,外面傳來禮儀官的聲音,“李少爺,到府上了。”
對外面善意的提醒不理不睬,李世民只是執着的看着我,“說,到底喜不喜歡我?”
這……這算什麼事?
本來我們這番婚姻能有今天就是他的胡攪蠻纏外加千般算計,他坐在花轎中就已不合規矩了,如今看這情形,他沒有下轎的打算,難不成這婚禮要泡湯?
“二郎,怎麼回事,還不下來?”
隨着外面傳來一個男人穩重的聲音,李世民只是盯着我,頭也不回的說道:“大哥,你別管,觀音婢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大哥,李建成……從河東趕回來了!
“二郎,不許胡鬧,還不下來?”
聽得出來,李建成的聲音透着咬牙切齒之痛。
一時間,外面的議論是紛紛入耳,好聽的、難聽的、讚的、貶的真真是精彩紛呈。
這李家二郎在太原真是人盡皆知,不想如今在這大婚之上行事仍舊如此乖張。
對外界的諸多揣測不置可否,花轎之中的新郎緩緩的、氣勢迫人的逼近我,聲音也無了往時的倨傲,“觀音婢!”
看着他越來越受傷的眼神,突地覺得在這麼一個喜慶的日子這般對他太過罪惡,我縮了縮脖子,急忙說道:“喜歡……喜歡還不成?”
絲毫不放過,他湊近我的鼻端又問:“那爲什麼回答得這麼猶豫?”
這人……以後到底是不是君王?
簡直整一吃到了糖還要刨根問底的孩子!
只是那眼神,讓人不得不側目。
慌亂的找着理由,我急急解釋:“人家是女孩子嘛,總得矜持一些。”
他似有所悟,方方還陰若風雪的臉馬上就笑得似花開,“這還差不多。”說着話,他將我的喜帕蓋上這才步下花轎。
只聽轎外傳來李建成‘瞎鬧,你以爲是什麼?婚禮也由着你胡來?小心爹孃罵你’的話。
我不禁笑了起來。
這婚姻,真真是……
始料不及啊!
“請新郎執弓射轎!”
隨着花轎外禮儀官的聲音落地,‘當’的一聲,我知道,是箭射到了花轎之上,緊接着,花轎的簾子被掀了起來,李世民的一方大手伸到了我面前。
毫不猶豫,我將手交到他手中,在他的牽引下,步下花轎。
“過火盆,從此日子紅紅火火!”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送入洞房!”
雖然我生在21世紀,但對這古代的拜天地還是耳熟能詳,這前面的步驟我大體上都知道,只是這後面的……
方方先時還牽着我手的人突地放了我的手,緊接着,一個紅紅的綢緞遞到了我手中。就着喜帕下的光線看去,原來是一根系着綵球的綢緞。
李世民牽着另外的一頭。
看來,他是要用這綢緞將我牽進洞房了。
只是,緊接着,氣氛一下子變得十分的詭異,人們迅速的雲集在了那從花廳鋪向洞房的紅毯兩旁。
前方,李世民有一下、沒一下的牽扯掛着綵球的綢緞,我有時覺得出他的力道,有時又覺察不到他的力道。本來第一次成親就有些侷促,再加上太多的人嘰嘰喳喳的,喜帕下的我總有種盲人摸象的感覺,正小心翼翼間,在他的一個大力拉扯下,一個不防,我就那般撞在了他的背上,鼻子生生的疼,我禁不住輕呼出聲。
李世民清笑出聲,眼明手快的扶住我!
“好了,好了,是這裡撞到了。快,就是這裡。”喜娘的聲音歡天喜地的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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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嘟嘟zzt1981的鑽鑽和花花,小意思一下就好,這大手筆我真的有點招架不住。真的,留着看文,看文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