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7章 玉龍子9
丹陽宮,廣露院。
空氣中飄散着鬱金香的味道,鎏金香爐中飄出的檀香繚繚繞繞將這裡整得似人間仙境,人如在雲裡霧裡般行走。
這是我第一次到廣露院。
蕭皇后、宣華夫人陳氏、容華夫人蔡氏和其她的宮妃、宮嬪嫋嫋繞繞的圍在龍牀邊緣。
楊廣因被羅成刺傷,腿不能承力,是以躺在龍牀上,在他身邊服侍的除卻他的美妃外,還有一羣小心翼翼的太醫,宇文化及和宇文成都亦在旁邊守護着。
好不容易,傷口被重新清洗、上藥、包紮好,楊廣擺了擺手,示意一衆人讓開,這纔看向我和李世民,“你們二人可好?”
“託陛下洪福,老天爺被觀音婢的赤誠之心感動,是以放了小民和觀音婢一條活路。”
聽着李世民半是歌功頌德,半是討要好處的話,楊廣嘴角抹起絲絲笑意,看向我,“觀音婢,傷口如何?還疼不?等會子朕讓太醫去給你看看。”
我急忙斂衽作福,“謝陛下隆恩,觀音婢一切都好。唯願陛下好生養傷即是,不必爲觀音婢擔心。”
“來,將你們掉下懸崖的事說給朕聽聽。”
“小民和觀音婢掉下懸崖後,好在那裡有一溪流救了小民和觀音婢的命,只是那裡太過險惡,鬼哭狼嚎的……”
當仁不讓,李世民憑着他的三寸不爛之舌,自是添油加醋一番,直唬得蕭皇后、陳氏、蔡氏等人詐舌撫胸不已方纔罷休。
若它日,秦瓊、程咬金、羅成等人知道,他們三人被李世民編派成老虎、黑熊和狐狸,不知道會是何種狀況。
“觀音婢,不想你一介女流,能夠挺身而出,真令朕羞愧不已。”
我急忙垂首回道:“陛下的身子關乎大隋命脈,關乎一朝的福祉,別說是觀音婢,就算是一個不認識的人,亦會爲陛下甘腦塗地。”
聞言,楊廣含笑點頭,看向李世民方向,“朕答應過你,要去太原一趟,待朕的傷好了,我們就上路罷。”
御駕前往太原,是不是就是說我和李世民的婚事有了着落了?
驚喜來得太過突然,李世民起先有些不可置信,接着他直是跪下說道:“太原子民有福了……小民代表家父,恭迎陛下駕臨太原。”
虛扶一把,示意李世民起身。楊廣看向高山的方向,又道:“擬旨,命太原留守李淵在三月內建一座晉陽宮,朕要巡幸太原。”
三個月建一座晉陽宮?這簡直就是……
一時間,我都能夠感覺到李世民的那股陰鬱之氣。
“好了,你們都下去罷,花藤,你留下,父皇有話要說。”
“是。”
一衆人紛紛告退,李世民、三哥、元霸三人護送我回滴玉院。
一路上,起初元霸爲楊廣巡幸太原一事很是興致勃勃,只是猛然乍見李世民緊鎖的眉頭,他疑惑的問道:“二哥,陛下巡幸太原是天大的喜事,代表着他對我李家的信任,代表着他對太原地區的看重,小弟看你怎麼不高興似的,一直悶悶不樂的,是在擔心什麼事嗎?”
李世民輕嘆一聲,拍着李元霸的腦袋問道:“元霸,你可參透這中間的玄機?”
“玄機?什麼玄機?”
俊眸似染上了片片烏雲,李世民看了看四周,確信無人這才說道:“三個月內造一座晉陽宮……這簡直就是不可能的事啊。”
“二哥,你的擔心多餘了,爹手下有那麼多的兵呢?二哥莫不是忘了‘人多力量大’的老話麼?”
看着李元霸無憂無慮、心無城府的模樣,李世民愛憐的揪了揪他肉肉的臉,“事情可都不能只往好的方面想。你可曾想過,萬一爹在三個月內造不出晉陽宮呢?肯定是一個違旨的罪,按律當斬啊。再說……”
李元霸迷茫的看着李世民,喃喃問道:“再說什麼?”
“再說,即便爹動用所有的人在三個月內造就了晉陽宮,你想一想,世上誰人相信有人能夠在三個月內造就一座宮殿?到時候,肯定有人會拾掇爹,說爹在很久以前就私造宮殿了……這樣一來,無論這晉陽宮建成與否,爹都逃不過被斬首之罪。”
元霸也不笨,只是考慮問題的時候很是單純,不似李世民心機沉沉。聽了他二哥的話,仔細一分析,想通其中的道理,元霸怒道:“是誰?是誰出的這麼個主意,要置我李家於死地?”
想起方纔廣露院中,宇文化及那一臉小人得志的神情……我心中一動。只見李世民站定腳步,看向宇文父子居住的院落方向,說道:“如果我猜得不錯,定是宰相所爲。”
“宇文化及……”李元霸眉頭一豎,錘子雙雙抓到手中,“我去殺了那個老匹夫,看他還在陛下面前拾掇我爹不。”
李世民一把將李元霸拉住,笑道:“你現在去殺了他有什麼用?他現在是陛下面前的紅人,你若殺了他,陛下越發饒不過我李府了,你還是消停會子吧。”
知道他二哥說的有理,元霸恨恨的‘哼’了一聲,率先步進滴玉院中。
李世民和三哥一左一右,小心的扶着我亦是隨着元霸進了屋子。
秦媽媽見我們一衆人進來,急忙奉上茶水。
悶悶喝過茶水,三哥無奈的問道:“二郎,那總得想個主意啊。”
知道三哥擔心的是晉陽宮的事,之於他而言,只要我嫁給了李世民,那一切束縛我的皇權將作廢,我將徹底的得到解脫。只是如今變故新生,他的心又起忐忑。
明白三哥的擔心所爲何來,我心中有絲酸澀,就算我們再怎麼爲楊廣甘腦塗地、置之死地而後生,而楊廣終究是不放心我和李世民兩個貴格之命之人的結合!
三個月築造晉陽宮……李家受此牽累,終究又是因了我的原因!
就在屋子中一片愁雲慘霧之際,外間傳來秦媽媽的聲音,“姑娘,玄奘小法師來了,就在外面,你見是不見?”
當然要見!
一時間,烏雲全部驅散,我們四人都驚喜的站了起來,迎向屋外。
這江流兒可是隨着楊廣巡幸江都的陪同之一,只是他和一衆僧尼、道士住在名喚‘玄壇’的艦艫之上,未有入住丹陽宮,是以一直不得見而已。
若明月清風,自有一股飄然世外之態,江流兒含笑道一聲‘阿彌陀佛’後,對着我們一衆人作了個佛家的禮儀。
小時在長安淨土寺的時候,他還有小孩的好奇之心,時不時的和我們蹲在一處討論螞蟻、蟑螂、蚯蚓的問題,只是……自從他剃度之後,就總是這般規矩起來。
元霸和江流兒從小一處長大,感情自是不一般,纔不管那些禮節,早就‘哈哈’大笑着抱着江流兒甩了兩圈,直惹得江流兒小臉通紅。
直待他們二人站定,我笑着上前拉着江流兒的手說道:“又和我們這般客氣?”
拽了拽自己的衣袍,偏拽不動,江流兒臉上有些不自在,只好微紅着臉說道:“聽聞你爲了救陛下掉下懸崖,是以來看看。”
“謝謝你了,江流兒……”
一徑說着話,李世民一徑陰鬱的將我一把從江流兒身邊拽開。
這是什麼意思?難不成他還吃一個和尚的醋不成?再說人家江流兒在女兒國千錘百煉不動凡心,何況在我面前?看着李世民挑釁的看着我的眼神,我摸了摸鼻子,低下了頭。
見我低了頭,李世民這才笑嘻嘻的看着江流兒說道:“小法師,雖然住在艦艫上,不想你的消息倒也靈通。”
江流兒再度合掌,作揖說道:“臨出發前,家師交給小僧一個錦囊,趁着來看觀音婢的傷勢,正好送予你。”
錦囊?什麼錦囊?
在衆人疑惑好奇間,江流兒從身上掏出一隻錦囊遞到李世民手中。
趁李世民拆錦囊期間,我再度悄悄拉過江流兒坐到一邊,示意秦媽媽拿些他喜歡吃的素食點心一一堆到他的面前,問道:“你一直在艦艫上,我也沒機會看到你。元霸這些時也忙得狠,脫不開身。倒是說說,你又有哪些進益呢?”
“來江都之前,師傅帶着我去了隴、蜀、荊、趙諸地,參謁宿老,聽涅盤經、受大乘論,但是,總有一些自相矛盾的地方,我總是不明白,總覺得有時清靜,有時混沌。”
那當然了,以後你將是遊歷印度的高僧,會爲中國的佛教文化做出燦爛古今的貢獻,而這份貢獻,正來自於你這份執着的追求。到時候你自是會清楚明白。心中雖這麼想着,但口中卻不能這麼說,看着他喜愛的吃着各色點心,我心生憐惜,一個和我般大小的孩子,一個官家子弟,卻偏成了和尚,也不知道他心中苦不苦?
知道我和江流兒感情一向交好,秦媽媽又拿了許多我早就替他準備好的點心裝在一個食盒中,遞到江流兒面前,“小法師,這是我們家姑娘早就準備好的,只是愁着不能見到你。現在可好了,老婆子我可算完成一樁任務了。”
知道巡幸的規矩極嚴,要想見面不是那麼容易的。這番來看望我也是借了看我傷勢之名,江流兒急忙站起來還禮,“阿彌陀佛,謝謝施主。我的那些小師兄弟們都喜歡施主做的素食點心呢。”
“你們儘管敞開肚皮子吃,媽媽我呆會子再做一些,找着了機會,就給你們送去。”
“謝謝施主。”
見江流兒太過禮節性,秦媽媽不再多言,只是一笑進了屋子。留着地兒讓我們一衆孩子說說話。
“江流兒,寺院的生活,苦不苦?”
“修行本就清苦,說不苦是騙人的。可我既已答應師傅身入佛門,就只能將清苦當齋用了。”
“可以還俗不?”
江流兒詫異的看了我一眼,搖頭,“如今我遍讀佛家之書,博取衆家之長,但仍舊沒有明白佛的真正意義。我心有不甘,打算繼續求學下去,直到弄清楚的那一天。”
“佛家不是說‘不要執着’麼?”
一笑之下,我看到了一個少年的靦腆,他說道:“學而不成可謂執着之惡,但學若有成又可謂執着之善,何以分得清執着的善惡?這和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是一個道理……”
然後,江流兒開始給我講佛法……
那博大精深的佛法啊……我掏了掏耳朵,終於明白孫悟空爲什麼怕唐三藏了,呵呵……
在我傻笑期間,李世民已是看完了長捷法師交予他的錦囊,眉飛色舞的說道:“法師真乃神人也。”
三哥興步走到李世民身邊,看着李世民手中的書信,“二郎,法師寫了些什麼?”
李世民晃了晃手中的書信,說道:“法師算定我父親有此一劫,他在信中叮囑我父親務必要建一座晉陽宮。”
“可方纔你說的有道理,無論李伯伯建成與否,都得定罪啊。”
“陛下只說了建一座宮殿,又沒有說建多大。長捷法師說,建一座小小的宮殿,不必計較宮殿房屋的多寡,只須多多鋪陳金玉即是。”
聞言,三哥的眼睛亮了。“那這信,我們得快些送到太原。”
李世民將信塞入錦囊,遞到三哥手中,“你去幫我交給老劉,他會安排的。”
知道事態的緊急,三哥接過錦囊後和江流兒打過招呼,直是出滴玉院而去。
江流兒又和我們說了些許話後,見天色不早了,亦要告辭而去!
眼見李元霸要隨着江流兒去‘玄壇’艦艫居住個三、五天,李世民好笑的說道:“元霸,送江流兒回艦艫後,即刻回來。”
“爲什麼?我和江流兒好久不見,如今見着了,覺得又有了說不完的話。自是要在那艦艫之上和江流兒多呆一些時。”
李世民苦笑說道:“你就不擔心爹的事了?”
“師傅的錦囊不是解決問題了麼?還擔心什麼?”
“正所謂,無風不起浪,眼前的劫雖然看似過去了,但難保宇文宰相不會起另外的心思。如果你這個時候去了艦艫,誰替我們盯住宇文成都呢?”
這李元霸雖然是霸王,但卻極聽李世民的話,恍然大悟說道:“二哥,明白了。元霸送江流兒回艦艫後,立刻歸來,替我李家守死宇文家。”
自此後,李元霸對李世民的話奉若聖旨,他總是盯着宇文成都,直盯得宇文成都背部冒冷汗,不明白所爲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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