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滿珍饈美食的餐桌,一排排燭光璀璨的照明燭臺。公主與英雄訂婚的宴會,美妙的夜晚。
……以及
私奔的公主與騎士。
穿越奇妙的夢境,肯尼斯從沉睡中醒來,他的狀態很不好,但依然能夠準確地判斷出自己方纔的夢境究竟是什麼。
與從者簽下契約的御主們,由於契約的聯繫,有時會通過夢境的方式,看到從者們生前爲人時的記憶。
方纔他所看到的,無疑是自己的從者迪盧木多·奧迪那的經歷,作爲傳說故事被記載在《迪盧木多與格拉尼亞》中的,騎士與公主的悲戀故事。
暫且將夢境拋於腦後,肯尼斯敏銳地感覺有些不對。
周圍的廢舊機械設備以及高大沉悶冰冷的混凝土牆壁告訴他,他現在正處在熟悉的工廠內。
在冬木酒店被爆炸摧毀後,他就把這裡作爲一個臨時據點在這裡呆過。但他現在卻躺在一個類似手術檯的牀上。腰部和胸部的軀幹部分被皮帶牢牢固定在手術檯上。
然而,被困住的只有軀幹部分,但他卻連手和腳都無法動彈。
下意識的,肯尼斯開始回憶起自己之前遭遇的事情,試圖找到一些蛛絲馬跡。
他記得自己一路找到了saber方的城堡,對saber的御主發動了襲擊,中途被不知爲何突然出現的berserker方從者干擾,自己留下從者迪盧木多,自己則獨自與saber的御主展開對決。記憶的最後一個片段,是saber的御主用一柄外觀很有特點的槍械對自己射擊,之後的記憶,就十分模糊了。
“那到底是怎麼回事,明明已經用月靈髓液防禦住了子彈的攻擊纔對……”
“你醒了。”
未婚妻索拉的聲音在空曠的空間內響起,帶起絲絲輕微的迴音。
“索拉?是你嗎?我……我爲什麼會在這裡?”
“Lancer將身負重傷的你帶回了我這裡。還有印象嗎?”
……
肯尼斯沉默了,他感覺自己的記憶似乎從被射擊的那一瞬間開始中斷了。依稀能夠回憶起來的,僅僅是自己似乎感受到了一陣劇痛,醒來後,他就發現自己的身體躺在這裡。這期間究竟過了多長的時間,他也不清楚。
他看着索拉的手指指尖觸碰自己的手腕,但他卻沒有任何觸覺。
“全身的魔術迴路有暴走的跡象,內臟幾乎都破裂了,連肌肉和神經都有不同程度的損傷,你能苟延殘喘活下來簡直就是奇蹟。”
索拉用一種冰冷的醫生般的口吻說明着診斷結果,
“我只來得及用魔術再生你的臟器,神經方面的損傷我實在是無能爲力。所以,就算未來康復,肯尼斯你也只能坐着輪椅生活,很難再起身走路了。”
索拉冰冷平靜的話語,帶給肯尼斯的是逐漸擴大的絕望。
魔力暴走引起的自我傷害,如果用大海對岸的華國武俠小說的說法來說就是走火入魔。這對於每一個魔術師而言都是最嚴重的傷害種類之一。
而魔力的暴走,非常容易帶來一種糟糕的次生傷害——
“肯尼斯,你的魔術迴路已經完了。這麼糟糕的損傷我也是第一次見,悲觀的估計,你這輩子已經再也沒有辦法使用魔術了。”
時鐘塔十二君主,傳奇的魔術師肯尼斯流下了眼淚。
魔術迴路是魔術師使用魔術的最重要的東西之一。如果說汽車的發動機是將蘊藏在油料中的化學能量轉化爲熱量和機械能,那麼魔術迴路就是將魔術師的生命轉化爲使用魔術所需要的魔力的特殊的魔術師發動機。
肯尼斯在恐懼,他是一個天才,也是與大部分天才類似的偏才。他迄今爲止的一生都與魔術爲伴。他的魔術資質極高,學習魔術研究魔術的效率也極高。這是件好事,不過人總是喜歡呆在自己的舒適區,做自己喜歡且擅長的事情。肯尼斯學了一輩子魔術,做了一輩子的魔術師。如今卻突然再也無法使用魔術。這對於習慣了魔術的存在,習慣了自我強大的他而言簡直像是從一個成年人重新變回了嬰兒。
“不要哭,肯尼斯。現在放棄還太早。”
索拉溫柔低沉,充滿女人天生母性的話語在肯尼斯的耳畔迴響。溫軟的手輕撫着他的臉頰,像是在安撫自己的孩子。
這是名爲索拉的女人的溫柔,在肯尼斯最需要的時候出現。
“埃爾梅羅爭奪聖盃的旅程還沒有結束,肯尼斯,你的策略非常奏效。儘管你已經不是一名魔術師了。但Lancer的魔力是由我供給的,只要我還在,Lancer就需要繼續聽命於聖盃的契約。Lancer還在,我們就還擁有戰力,擁有繼續爭奪聖盃的資格。我們只是暫時受挫,並沒有完全失敗,不是嗎?肯尼斯。”
“索拉?你……”
索拉對肯尼斯的呼喚充耳未聞,她自顧自的繼續說了下去:
“聖盃不是萬能的許願機嗎?既然是萬能的許願機,那麼聖盃自然也能夠治癒身體不是嗎?只要我和Lancer給你贏得聖盃,用聖盃的力量,一定能治好你的身體。”
索拉溫柔的話語如世界上最甜蜜的蜂蜜。如此爲丈夫考慮的妻子,又有哪個丈夫不會爲此而感到感動呢?
但不知爲什麼,看着現在的索拉,肯尼斯心中卻逐漸上升起不安,這份不安如同黑洞,在他的心頭迅速擴大。
不知是不是因爲看到了肯尼斯的憂慮,索拉露出了慈母般的微笑握住了肯尼斯的手。眼睛似乎不經意地看向了肯尼斯右手上的三道令咒。
“肯尼斯,把你的令咒讓給我吧,我會代替你成爲lancer的御主,爲你奪取聖盃。”
“不,不行。”
肯尼斯立刻拒絕道。失去了魔術迴路與魔術師身份的他,所剩下的只有這三道令咒。
令咒系統與魔術師自己的魔術迴路並不相通。就算失去了魔力迴路,肯尼斯也是能夠使用的。
“爲什麼?難道說你信不過我嗎?雖然我沒有繼承索菲亞莉家的魔術刻印,但也是索菲亞莉家的魔術師。現在肯尼斯你失去了戰鬥的能力,我作爲埃爾梅羅家的未婚妻,代替你參加聖盃戰爭有什麼不好嗎?”
確實,失去了魔術迴路的肯尼斯連自保都做不到了,如果往後的戰鬥中出現針對他的刺殺,肯尼斯一定會沒命的。
雖然索拉的戰鬥力不如自己,作爲魔術師的能力也不強。但Rider御主韋伯、原本就是一個普通人的Caster御主也不是什麼強大的魔術師,只要採取合理的戰術,想要最終獲勝也是很有可能的。
如果自己把令咒讓渡給索拉,那麼在令咒的強制力下,lancer也不得不聽命於擁有令咒的索拉,繼續參戰是完全可能的。
肯尼斯自己也在試圖說服自己,但他突然回憶起了自己剛剛沉睡時所夢到的夢境中騎士與公主私奔的故事,以及此前索拉看着Lancer時那與看自己這個未婚夫完全不同的炙熱的眼神。
“對不起,索拉,我不能把令咒給你。”
肯尼斯堅定地拒絕道。
索拉臉上那慈母般溫柔的笑容逐漸變得僵硬,隨着一聲輕嘆,索拉臉上的笑容完全碎裂,變成了全然的冷漠。
“咔嚓。”
肯尼斯的瞳孔猛地收縮,在他的面前,他那親愛的未婚妻索拉,正一臉輕鬆地折斷了他的右手小拇指。
感覺不到疼痛,似乎是因爲神經被暴走的魔力破壞的原因吧。肯尼斯感覺不到從手指的痛覺神經處傳來的任何刺激信號。
“抱歉,肯尼斯。我的魔術沒有辦法強行把令咒帶走。必須獲得本人的同意才能轉移令咒。所以我纔好言好語地勸你,既然你不願意配合,那我只能出此下策了。”
索拉麪無表情,但語氣卻如同方纔那樣充滿了母性的溫柔,這溫暖的語氣不僅沒有削減她周身圍繞的陰森,反而讓她的臉龐更加可怖。
“肯尼斯,如果你還是不願意的話,我就只能繼續把你的手砍下來了,你也不想這樣的對不對?”
看着肯尼斯雖然驚恐,但依然沒有張口同意的嘴,索拉再次輕嘆一口氣,將手伸向了肯尼斯的無名指。
正在這個時候,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手按住了索拉的手,制止了她接下來進一步的行動。
“住手,索拉大人。”
草青色的鎧甲,猛禽般精幹而有力的身軀,俊朗的能夠讓少女們夜晚做夢都想要遇見的容顏。來的人毫無疑問正是Lancer迪盧木多·奧迪那。
索拉驚慌失措地看着身後的男子,對方的手此時正捏着自己的手,自己正位於對方的胸前,她的後腦只差一點點距離就能倚靠在對方堅實的胸膛上。看上去,就好像即將要被男人從背後緊緊相擁。
過去她曾多次幻想自己小鳥依人般躺在這個男人的懷抱中,但現在索拉的腦中僅剩下惶恐。
“迪盧木多,你怎麼來了!”
“是我讓他來的。”
稍遠處的拐角處,身穿運動服的頹廢男子看了一眼自己身旁不知何時實體化的從者,從陰影走了出來。
那白色的頭髮,古怪的半邊臉,肯尼斯一眼就認出了他的身份,並輕聲喊出了聲來。
“你是berserker的御主。”
間桐雁夜微微彎腰低頭,
“沒錯,我就是間桐家此次參與聖盃戰爭的御主,也是berserker的召喚者,間桐雁夜。”
索拉仍然由於自己的“私事”被意中人撞破而處於混亂狀態,反倒是倒在牀榻上的肯尼斯首先發問道:
“你們怎麼會找到這裡的?”
間桐雁夜知道肯尼斯問的只可能是自己,他爽快地回答道:
“昨天晚上,肯尼斯先生你構築魔術工房的冬木酒店,不是被爆炸了嗎?在那個時候,我偶然發現你和你的同伴們雖然被爆炸導致從頂層掉落下來,但一種不知名的物體包裹住了你們,並且這個物體隨後被趕來救災的消防隊員運走了。”
肯尼斯立刻想起,自己當時通過魔術控制了一個普通人,讓他把被月靈髓液包裹的自己以及索拉送到了這個工廠。
“所以閣下跟蹤我們,知道了我們的行蹤是嗎?”
間桐雁夜笑了笑,
“是的,我讓berserker跟隨你們,知道了你們藏身的地點,也就是這裡。方纔在愛因茲貝倫的城堡內,我知道你在於saber御主衛宮切嗣的對決中落敗身受重傷,判斷你們很可能會來到這裡,所以便在lancer離開後,來到了這裡。”
“lancer!你爲什麼放他們兩個人進來了?這是berserker和berserker的御主!爲什麼沒有殺了他們?爲什麼沒有發出警報!”
肯尼斯氣急敗壞地怒吼道。
“抱歉,主公,這一點的確是我的疏漏。當我發現這兩位後,原本想要立刻警報,但berserker的御主說索拉大人可能對肯尼斯大人圖謀不軌,在他們的建議下,我才讓他們暫且進來。”
間桐雁夜扯了扯自己右邊的嘴角,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
“沒錯,我當時立誓自己不會對lancer的御主,肯尼斯你造成傷害,才被迪盧木多放了進來。不過沒想到進來以後,確實和預料的一樣,讓我們看了一場大戲啊。肯尼斯,被自己的至親之人背叛感覺如何?”
肯尼斯一時語塞,最終只能沉默以對。
“啊——!!!”
索拉狀若瘋狂地捂住自己的雙耳尖叫一聲,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索拉猛地掙脫了身爲英靈的迪盧木多的束縛,轉身抓着迪盧木多的手:
“迪盧木多,既然被看到了我也不怕說出來了。我愛你,我想和你一起……”
“不,索拉大人,請別這樣。”
迪盧木多並沒有聽眼前這個女人說完她的話,默默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儘管索拉用盡全力嘗試抱住迪盧木多的手臂,但英靈的力量終究不是人類所能比擬,方纔迪盧木多被索拉掙脫不過是迪盧木多估計到對方的身份沒有用力且沒有預料到而已。
“爲什麼?我不能做你的御主嗎?”
“不,如果當初召喚我的人是索拉大人你,那我自然會接受契約。但既然我發誓成爲肯尼斯大人的從者,便不會改換門庭。這本就是我響應聖盃呼喚的理由。我所要實現的悲願並非通過聖盃,而是通過我的行動彌補……不,已經彌補不了了。我只是求個心安罷了。”
迪盧木多繞開索拉,站在了肯尼斯的病榻前,爲肯尼斯解開了皮帶的束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