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前海東沿,地安門大街街道旁,一個戴着黑色墨鏡的男人從一輛奧迪的後門下車,左右環顧一圈後走進了附近的一條街道。
這是一條步行街,由於周圍有京師範等學校以及居民區,街道上打扮時髦的學生、穿着樸素的中年人甚至外國友人毫無違和感地存在於同一條街。
墨鏡男沿着步行街一路向前移動,不時低着頭看着手上的一張紙條,紙條上是一行地址以及簡筆畫一般的地圖。
“到底在哪裡?”
男人有些苦惱地自言自語。擡起頭向四周張望。
而在看到一個富有古樸韻味的木製招牌後,男人眼前一亮:
“‘有家小店’,就是這裡了。”
墨鏡男推開店門,這家店剛剛開店不久,內部的裝飾幾乎都是全新的。
經過精心規劃佈置的大廳錯落有致地擺放着十幾張高低方圓形制不同的桌子以及配套的沙發或是高木凳。店內還放置了幾個書架用於隔斷空間,書架上零零散散地擺放着不少書籍,但書架的高度只有大概一米左右,上面擺放的書籍數量也不多,在視覺效果上並不影響整體空間的通透。
角落裡,一架鋼琴靜靜地等待着。
白色大理石磨製的吧檯表面光滑地像鏡子一般,反射着吊燈的白光,由原木製作,佔據一整面前的酒櫃,在吧檯角落並排放置的咖啡機、製冰機等機器同樣擦拭的一塵不染。
吧檯內,站着一個穿規整白襯衫,黑色西裝背心配黑色長褲打領結的青年男人,正彎腰拿着筆在吧檯上寫着些什麼。
青年男人在聽到開門的門鈴聲後,擡起了頭:
“歡迎光臨。”
看到青年男人後,中年墨鏡男笑了,他摘下墨鏡,露出硬朗英俊的臉龐。
“李老弟,你不認識我了?”
“林大哥?好久不見,你怎麼來了,歡迎歡迎。”
李想解下圍裙,推開吧檯的擋板,走出吧檯,和男人握了握手。
來人是林重義,在此前李想曾經參演的電影《槍火》中飾演男主角,非常老成持重的一個人,在劇組中非常照顧他,因此結下了不錯的交情。
李想將大門關上,在把手上掛上了“暫停營業”的牌子。
林重義作爲香江明星,在十幾年前就已經隨着大街小巷的盜版光碟在內地紅極一時。若是在這個地方被認出,不僅會讓林重義難以脫身,自己的這家小店恐怕也難保平靜。
“林大哥,你來找我是有什麼事情嗎?”
“當然是有事找你,《槍火》很快就要上映了,檔期定在一個月之後的暑期檔,你沒有忘記陳導之前說過的試映會和路推這些宣傳活動吧?正巧我這幾天在京城有幾個活動要參加。正好順路來邀請你參加試映會和新聞發佈會。”
林重義嘆了口氣,語重心長地說道:
“老弟啊,如果不是我找你,我們都不知道你已經從央戲退學了。就連現在的地址都是我的經紀人好不容易纔打聽到的,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嗎?需不需要大哥幫忙?”
“沒有沒有,只是有機會了,所以想要過自己想要的生活。”李想指了指周圍,“林大哥你看,我新裝修的店鋪是不是挺好看的?”
林重義左右看了看,發自真心地點了點頭:
“的確不錯,應該花了不少錢吧?”
“店面是長租下來的,大頭基本都花在裝修上了,翻新裝修加上桌椅和各種機器工具,還有酒櫃裡的原料,總計花了二百多萬。”
“投入這麼多?現在咖啡館這麼賺錢嗎?可我看你這裡好像還沒有什麼顧客啊?”
“哈哈,先不說這家店纔剛剛開張沒多長時間,我本來就不是奔着掙錢投資才做這件事的。今天也算是有緣,林大哥是今天我們小店的第一位顧客,白天就喝酒不太好,請你喝杯咖啡如何?”
林重義看了看錶,時間還很充裕,畢竟原本他就是留足了時間打算和李想聊聊天,他大概還有兩個小時的空閒時間可以休息一下。
“行,你還別說這一連兩天的活動我現在的確有點犯困,給我來杯咖啡吧。”
李想走進吧檯,拿出了沖泡咖啡使用的細嘴壺、濾杯、濾紙、電子秤等等。
看着李想拿出了這麼多的器具,林重義不禁咋舌:
“老弟啊,你這是打算幹什麼?”
李想拿起手磨,笑着問道:
“林大哥沒有看過別人手衝咖啡嗎?”
林重義撓了撓頭,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表示:
“我是個俗人,對茶葉咖啡和酒之類的瞭解不多。一般我喝咖啡和喝茶都是爲了提神,再怎麼好都喝不出來,當然有的時候是在茶桌上談生意,會請客人喝貴一點的好茶。但是我自己喝不出來什麼門道。”
“林大哥不必介意,原汁原味的咖啡雖然香氣很好,但是味道有些酸澀,總歸是喝不來的人比較多,林大哥你別看我現在一副很懂的樣子,加糖的時候我至少要加三塊方糖不然我也喝不下去。”
兩人對視一眼,友善地笑了起來。
李想打開紙袋,取出一勺略帶濃茶色的咖啡豆,放入手磨中,將手磨的研磨粗細程度調整好,轉動搖柄。
咖啡豆表面的外殼是很硬的,直接用水煮咖啡豆,哪怕煮上一天也別想弄出能喝的咖啡,想要用烘焙好的咖啡豆製作出咖啡,首先需要將咖啡磨碎成小顆粒,將內部的部分暴露出來。這樣當熱水經過咖啡粉之後,會將其中的成分溶解在水中,就形成了咖啡。
如果在咖啡店裡點一杯手衝咖啡,那麼咖啡師多半會在沖泡咖啡前才研磨咖啡豆,因爲咖啡豆一旦研磨成咖啡粉就很難繼續保存而保證其香味不因爲氧化或是揮發而流失。
一開始,磨製咖啡豆使用的工具是原始的研鉢和杵,不過這樣太過費力,在咖啡、茶、可可逐漸成爲風靡全球的三大無酒精飲品後,對於咖啡的需求不斷增加,目前全球人每年至少要喝掉七百億杯咖啡,使用這種原始的工具就顯得有些沒效率了。
進入現代,磨製咖啡豆的工作在大部分商業化的店面中已經成了半自動磨豆機的工作,只要把咖啡豆放進去,選定你需要的研磨程度,就能直接磨出咖啡粉來。大大解放了沖泡咖啡的咖啡師。不過眼下李想只是需要製作兩杯咖啡,大概50g不到的咖啡粉就夠用,這就不需要專門去用磨豆機了。優質的手磨完全能夠勝任這個工作。
李想轉動手磨的搖柄,咖啡豆與刀片接觸“咯噔”作響,漸漸被刀片破碎。
在李想磨豆的時間裡,林重義挑起了話頭:
“老弟,幾個月時間不見,感覺你變了很多。”
“是嗎?我覺得我沒什麼變化啊?”
“變了很多,你自己可能沒有感覺到,以前我就覺得你雖然年輕但是非常沉穩,現在這種感覺比以前更明顯了。”
“應該是我以前還裝一下勤奮,現在徹底變懶了吧。我現在每天都只想待在舒服的地方混吃等死。”
“只要有機會,誰不想好好休息呢?可惜……”
李想把手磨中磨好的咖啡顆粒倒入放好濾紙的濾杯,
“林大哥,怎麼愁眉苦臉的?明明最近林大哥你的發展還挺順利的不是嗎?”
“發展確實挺順利的,不過趕通告也累啊。”
林重義在吧檯前的轉椅上坐下,雙手手肘放在了檯面上,手背撐着自己的下巴。
“年輕的時候總想着出人頭地,幹什麼都很拼。現在年紀越來越大,身體也開始走下坡路了。娛樂圈的勾心鬥角也不少,有的時候都想退出娛樂圈,過過普通的富家翁生活就算了。可是我的家人現在已經完全習慣了有錢的生活,花銷的速度太快了。……”
李想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聽着。
對於中年男人的些許抱怨,他們需要的往往不是幫助,而僅僅是一個傾聽的聽衆。
他們其實能夠自己解決,不過在面對困難時心中積攢的負面情緒需要宣泄的出口,這也是不少中年男人無法放棄菸酒的原因之一。
細嘴壺壺嘴的水流緩緩流過被堆成“小山”的咖啡粉,濾紙的下方,一滴一滴棕色的液滴流入底壺。
這次李想選用的,是自己最喜歡的一款中度烘焙的咖啡豆,香味、酸味、苦味相對都比較適中,入口柔和。
而經過李想對這款咖啡豆的反覆試驗沖泡,最終確定了一個相對合適的沖泡溫度以及時間。
輕微的蒸汽盤旋着,嫋嫋上揚,一股醇厚的香氣在室內瀰漫開來。
輕輕吸了一口溫熱的空氣,林重義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抹微笑。
“林大哥,來嚐嚐看,這是美式咖啡。口味比較淡有些偏酸,但是咖啡因含量比較高,比較適合用作提神。如果不習慣的話,加些牛奶然後多加些糖,感覺應該能好很多。”
李想說着,向自己的杯子中夾了數塊方糖,拿出小勺緩緩攪拌。
一隻杯子伸到李想面前,李想擡起頭:
林重義怪笑着舉着手中的咖啡杯在他面前示意:
“之前電影殺青宴的時候你沒來,這次就當我們喝上一杯。”
李想無奈苦笑,同樣擡起手中的咖啡杯,與林重義碰杯。
“老弟,說實在的,我挺羨慕你現在生活的。”
林重義看向店鋪朝向步行街的落地窗,行人行色匆匆,不時有人騎着自行車在窗前經過,窗外一切的流動,更襯托着店內的安靜,在隔音良好的咖啡館內,一切都彷彿暫停了下來。
李想看着店外“流動”的人羣,左手端碟,右手握住瓷杯把手,靜靜地抿了一口杯中的咖啡。
加了糖的咖啡,苦味和酸味變得柔和而恰到好處,在味蕾上留下美妙的餘味。
“新聞發佈會和試映會,時間和地址就在我給你的那張紙條上,記得來啊。”
匆匆喝完咖啡的林重義臨走前,再次叮囑道。
李想揚了揚手中的紙條:
“知道了,林大哥有空都可以來我這裡坐坐。”
“算了吧,平常我都在香江,倒是你有空可以來我這裡玩。雖然沒有咖啡,不過我哪裡有不少附庸風雅買的紅酒,看你這裡有這麼多酒,肯定比我更懂,一起嚐嚐豈不美哉?”
林重義重新戴好墨鏡、口罩和貝雷帽,推開店門走了出去,匯入步行街的人流。
林重義離開後,李想簡單整理了一番吧檯,在店內找了一處座位,從身旁的書架上抽出一本書,安靜地閱讀。
“叮鈴鈴……”
還沒看完一頁文字,李想的耳膜再次被門鈴觸動。
真是少見,明明已經一連好幾天沒有客人了,今天竟然連續有人上門。
李想搖搖頭,將書籤夾入書本中,站起身來:
“歡迎光臨,請問有……”
在看到進來的客人的瞬間,李想一愣。
推門進來的是一位女客,她揹着一個吉他盒,穿着一件有些顯舊的白外套,下身穿一件洗得發白的牛仔褲,並不是近年流行的破洞款式。穿在腳上的鞋似乎已經陪伴主人走過很長的時光,鞋底都已經磨薄磨平,然而鞋的主人似乎經常清洗,因此鞋面依然非常乾淨。
總之,女人身上的衣服雖然基本都很舊,但連同她那光滑柔順的黑髮一樣,都打理得非常乾淨。
女客轉過身來,脖頸上的一圈布制項圈在李想眼中無比清晰。
那是一個白色的布制項圈,上面以彩色的絲線繡着一枝鮮豔的梅花。
他似乎曾經在某個地方見過這個東西。
女人看到李想後,似乎是李想尚未說完的“歡迎光臨”讓她確定了眼前人的身份就是這家店的店主。於是她走到了李想身前,從上衣的衣兜中取出了一個巴掌大的便籤本,以及一支圓珠筆。
女人在便籤本上寫寫畫畫,之後將記事本遞到了李想的手中。
李想低頭定睛一看,本子上,一行清秀的字體寫着:
“我可以彈一彈貴店的鋼琴嗎?”
女人閉着雙眼,雙手合十,似乎是在表示拜託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