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周泰獻策
周泰和蔣欽對視了一眼,然後由周泰開口道:“今日午時用飯休息時,我與老兄弟聊起昔日水上買賣。”
說到這裡,周泰臉上閃過一絲紅潤,顯然這水上買賣不那麼正經。
“後來,一個老兄弟提起,他前兩年在江都走私食鹽的時候,曾發現江都縣水門下有暗道,可以從江外直通城內。”
“哦?!”
劉封一下子來了精神:“那條暗道現在可還在嗎?”
周泰回頭看了眼那老兄弟,示意對方來答。
那人便上前兩步回答道:“回稟公子,那條暗道其實是塊水中碎石,正好卡住了江都水門,使得水閘門沒法落到底,大概空出了恰好夠一人鑽過的空隙。”
那人邊說,手邊在半空中比劃着,讓劉封明白了他的意思。
以劉封的估算,這水中碎石應該也不是天然形成的。
東漢官府確實沒有榷鹽的制度,從官面上來說,也就沒有官鹽私鹽的區分。
可對於民間卻有,在產鹽地,外地來的鹽就是私鹽,需要打擊剷除,因爲對方影響了自己一方食鹽的生產和銷售,屬於入侵者。
而外地的鹽貨想要進入,很多就跟走私一樣,被叫私鹽也不爲過。
廣陵也好、揚州也好,都是產鹽大戶,就是兗州都有井鹽出產,所以彼此之間是有嚴格銷售範圍的。
但總有一些人,爲了貪圖更大的利益和財貨,跨越界限,尤其是以周泰這些亡命水匪爲最。
不過重點不是這個,而是江都城防有問題。
這可就是個寶貴的情報了。
劉封略一沉吟,就開口連問了三個問題:“你最後一次進出那條暗道,距今已有多久?你能確定那暗道還在嗎?如果讓你現在再去江都,悄悄的檢查一次暗道是否還在,伱可願意?”
這個情報雖然重要,但他的價值在於有那條暗道。
周泰等人已經在大江上快活兩三年了,若是時過境遷,那條暗道已經被江都發現堵上了,又或者損毀了,那徐州軍若是以此爲基礎制定作戰計劃,那可要出大事情的。
周泰部下趕忙回答道:“那條暗道乃是江都縣內豪強走私所用,輕易不會斷絕。某最近一次去是數月之前,當時依舊暢通,並沒有障礙。若是公子不放心,春願親自跑一次,只需大半個月,就能將最新情況帶回郯城。”
郯城到江都,距離十分遙遠,大有數百里之遙。
不過好在熟路暢通,從水路走的話,行程速度將會大大提升。
可即便如此,想要在大半個月內完成往返,還要探得情報,時間依舊是相當緊張的。
但他依舊肯誇下海口,可見眼前此人頗有上進之心,想要抓住這次機會。
巧了不是,劉封最欣賞的就是有上進心的人。
劉封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那人臉上滿是驚喜,趕忙回答道:“回公子的話,小人叫錢春,在周司馬麾下暫任隊長。”
周泰、蔣欽二人也不過是曲軍候,這個叫錢春的竟然是個隊長,可見也算是周泰、蔣欽手底下的左膀右臂了。
“好!錢春。”
劉封衝他點點頭:“你若是能在二十天內,將情報準確的帶回,我可記你一功!賞錢一千,絹帛各一匹。”
“另外,你可先挑選兩個幫手,再撥給你們一艘小船,一千錢,兩匹麻布,供你們路上使用。”
錢春聞言,心情激動,臉色一下子漲的通紅,意識到自己抓到了機會,趕忙大禮拜倒:“謝公子!小人一定盡心竭力爲公子辦事。”
劉封點點頭,上前將其攙扶起來:“好,你有此心,我很高興。只是路途遙遠,路上注意安全,凡事以自己安全爲重。”
“公子!”
錢春哪裡見過如此隨和的貴人,這還是他第一次離州郡貴人這麼近。
再聽見劉封叮囑安全的囑託,一時之間讓錢春淚如泉涌,恨不能當場就爲劉封效死。
“公子大恩大德,春永世不忘!請公子放心!但使錢春有一口氣在,必爲公子探得虛實來報。”
“好,好,我信你。”
劉封拍着錢春的肩膀,將他從地上拉了起來。
掉頭對周泰吩咐道:“幼平,明日可去州府,領取財貨,另安排一艘快船,讓錢春好儘快上路。”
“是,公子!”
周泰和蔣欽在旁看的也很高興,錢春是他們的老兄弟了,敢打敢拼,可就因爲出身低微,愣是沒貴人看得上他,只能先販私鹽餬口,後面乾脆跟着他們倆落草爲寇,橫行大江。
現在能得公子看中,隨後又能立下功勞,那出頭之日,可就不遠了。
安排妥當之後,劉封心裡也有隱隱有些激動。
蓋因爲江都這個地方實在太過重要了。
從地理上來講,江都幾乎卡住了裡運河入江口的要隘位置,可以遮蔽來自於大江上游的威脅。
而更妙的是,江都下游的對岸,盡數掌握在劉繇的手裡,劉繇雖然還不是徐州盟友,兩家之間卻已經隱隱有了默契,正在加速靠攏。
之前劉封所做的計劃裡,是要分出一支四千到六千人的部隊,從下邳國出發,進駐東城,抵到九江腰眼上,來牽制袁術軍。
如果再搭配上江都的話,那袁術軍即使是想動,也無濟於事了。
再退一步,哪怕袁術軍先一步進入廣陵。
那徐州軍如果能旦夕之間奪回江都,廣陵城內的袁術軍可就被切斷歸路,立刻成了甕中之鱉了。
由此可見,江都這座大江之畔的城市有多重要。
若是有機會的話,說不定能讓袁術在江都栽上一個大跟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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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寵返程很是順利,當他在鄄城遇到曹操,將出使的過程原原本本敘說了一遍後。
曹操頗爲不滿:“這劉玄德,善喜到處籠絡人心,伯寧可萬萬不能讓他巧言欺騙了。”
滿寵跪坐在席位上,身體並未挺直,他和程昱在曹操面前都有類似的習慣。
“明公的提點,寵銘記在心。”
滿寵心裡倒是不覺得劉備是巧言欺騙,那種禮賢下士,求賢若渴的姿態,哪裡是想裝就能裝的出來的?
不過滿寵自然不會傻到跟曹操辯論這個,而是輕描淡寫的轉換了話題:“明公對劉使君之提議,有何看法?以寵之見,確是有利於我二州的。”
曹操嘆息一聲:“伯寧所言甚是,只是如今的情況,貿然立約,我州必吃大虧,日後想要反悔,恐有失信之名,故此需要慎重。”
滿寵瞬間明白了曹操的心思,他不是不想議和,也不是對這條件不動心,而是想要爭取主動。
何爲主動?
滅了呂布,重掌兗州之後,方爲主動。
思考了片刻後,曹操下了決斷:“此事且先放放,等我與文若、志才、仲德見面商議之後,再做決定,還要勞動伯寧一併參晤。”
滿寵自無不可,點頭領命。
被曹操提到的程昱此時,已經來到了袁術的治所壽春。
揚州的治所本應該在厲陽,可袁術就是蹲在壽春不動了,這是有現實利益的。
不少人看三國地圖,覺得益州、荊州、揚州奇大無比,就版圖而言,當真是可以和北方三足鼎立的。
可實際上,益州、荊州、揚州的大部分人口,都是集中在北部的,南部都是少開發地區,甚至是待開發地區。
就比如益州,主要人口就集中在成都以北,哪怕就是成都以南的平原地帶,人口都不多,因爲這裡會遭到南蠻的襲擾,更別說山嶺地區了。
荊州一樣,主要人口集中在長江以北地區,荊南四郡面積雖大,可整個四郡人口全部加在一起,纔跟最北邊的南陽郡一個郡國持平,就多出了百分之十不到的人口。
揚州的人口精華地帶,就是江北的廬江,九江兩個郡國了。
這兩個郡國地方不大,人口卻有一百多萬,而且都是開發成熟,土地肥沃的富庶之地,更有鹽鐵、絲綢,茶葉等產品,最重要的是,還有銅礦。
再加上厲陽緊貼着長江,正在和劉繇開戰,而壽春則安居後方,又離豫州比較近,便於擴大豫州的影響力。
再加上壽春城市發達,人口衆多,商業繁榮,於是袁術從進了壽春之後,就再不肯出來半步了。
程昱找到主簿閻象,此人聲名頗佳,又素有智名,可爲試探,畢竟袁曹之間,可是有着深仇大恨的。
前年的匡亭之戰,曹操狠狠揍了袁術一頓,更是攆着對方屁股一路追擊了六百里,硬生生從兗州的封丘追到揚州的廬江。
不過同時,曹操其實也暗地裡賣了個大人情給袁術,但凡曹操真有殺心,何至於六百里三戰三勝,卻始終沒把袁術給包圓了?
曹操可不是沒這能力,而是不想這麼做罷了。
袁術是骷髏王,又不是驢車戰神,他逃跑的實力比起曹操、劉備這些人,真的是差遠了。
只看袁術最後兵敗,想投降袁紹的時候,愣是怎麼逃都逃不脫,最後困頓而死,就可見其中奧秘了。
這個人情,袁術可以不認,但心裡肯定有數。
“尊使遠道而來,可曾有落腳之處了?”
閻象聽見程昱乃是曹操來使,頓時大吃一驚。
程昱卻是好整以暇,行禮完畢之後道:“我主使我求見後將軍,實是有一件關係到後將軍的大事,不知準駕可否爲我引薦。”
閻象略一思索,追問道:“不知尊使所說的是何事?”
閻象這話問的其實也是隨便,因爲在他看來,程昱九成九會避而不談,要求面見袁術之後再說。
可沒想到的是,程昱偏偏就出人意料了,他竟然直截了當的托盤而出:“乃是徐州劉玄德有意南下廣陵之事。”
“南下廣陵?”
閻象悚然而驚,一臉不信:“這如何可能。劉備一個多月前纔剛剛用兵琅琊,就算他的部曲不需要休息,徐州也沒有這麼多的糧草輜重了啊。”
程昱板着臉一本正經的回答道:“據昱所知,這些糧食出自莒縣蕭建,他那裡庫藏了三四十萬石糧食,乃是這兩年琅琊所收的存糧。”
閻象頓時僵住,好半響才苦笑道:“竟是如此。”
片刻之後,閻象起身:“先生請在府中稍候,我先將此事稟報我主,先生如有所需,可隨意吩咐下人。”
說完,閻象匆匆離去,留下管家招待程昱。
程昱倒也沒什麼要求,就是讓人安排了一頓午飯,隨後就安心坐等閻象回來。
閻象找到袁術的時候,對方正在和相師談笑風生。
東漢末年,讖緯之術已經到了瘋狂的地步,袁術本人是極爲相信這個的,他甚至在讖緯中以多個角度來尋找自己合該爲帝的證據。
看見閻象匆匆而來,袁術停下交談,好奇的看向他。
閻象走到袁術身邊,低聲道:“請主公屏退閒人,屬下有要事稟報。”
袁術知道閻象無大事發生,不會如此,便立刻揮了揮手,讓相談的幾個相師算師退下。
“景希,是發生了何事,讓你如此驚慌。”
袁術安撫了閻象一句,隨後衝着殿內美婢道:“還不快給主簿上茶?”
閻象定了定神,開口道:“主公,曹操派人來了。”
“什麼?”
剛剛還在讓閻象不必驚慌的袁術卻是大吃一驚:“曹操可是那婢養子的跟班,他派人來我這裡做什麼。”
閻象繼續答道:“跟徐州劉備有關。”
袁術眉頭緊皺,不解道:“這是怎麼回事情?你怎麼越說我越糊塗了,這又和那個織蓆販履的劉大耳有什麼關係了。”
閻象整理了一下思路後,方答道:“曹兗州派遣使者,告知我等劉徐州欲趁勢南下,收復廣陵的消息,讓我等早做準備,以免猝不及防。”
“這怎麼可能?”
袁術也說出了剛纔閻象的話:“劉大耳剛剛征伐琅琊,就算花銷再小,七八萬石糧食總要的吧?他去年剛剛爲曹孟德洗劫過,今年夏收都沒到,他哪裡來的那麼多糧食?”
等到閻象把程昱那得到的答案複述了一遍,袁術頓時傻眼了,緊跟着破口大罵起蕭建來。
“這等蠢貨,爲何我身邊諸郡國就找不出一個來?”
袁術怒氣沖天,只覺得這劉大耳氣運實在太好。
自己和陶謙結盟數年,結果臨了反而被劉備竊取了果實,現在又有蕭建送上數十萬石糧草,當真是天意難猜啊。
袁術拉住閻象問道:“那我們該如何是好?”
袁術和他的謀士們原先計劃裡,劉備最快也要到今年年底纔有糧食南下廣陵。
到哪時候,孫策也應該突破長江防線,全取丹陽和吳郡了。
這樣一來,只有一江之隔,還親近己方的廣陵根本不需派兵攻打,只需要遣一重將,帶兵渡江上任即可。
可如果劉備提前動手,那自己要麼放棄廣陵,要麼就得調集兵馬前去爭奪了。
但問題就在這裡,如果現在就要動兵,一來兵馬難以調動,二來路途上河流密佈,溝通不暢。
最好的辦法就是順着長江而下,可偏偏劉繇的牛渚就堵在半路上,根本沒法潛越。
這下子可麻煩了。
袁術和閻象面面相覷,兩人一時之間也都想不出好的解決辦法。
過了好一會,還是袁術開了口:“景希,召集大家一起商議一下吧。讓楊弘、李業、橋蕤、張勳都來。”
閻象應了一聲,出去召集衆人。
很快,所有人都來齊,袁術將閻象帶來的消息告訴了大家。
頓時,在座幾人盡皆譁然。
這和計劃中的情況完全不同。
有種猝不及防的感覺。
長史楊弘率先開口:“州府之中,僅有糧食四十萬石,還要供應給厲陽前線,若是非要動兵,以萬人計,可依託大江,那每月耗費當在兩萬石,若是走陸路,恐月靡三、四萬石。”
橋蕤掰着手指頭算道:“先前聽聞,劉備收降泰山軍,又擴充數千人,兵力已達五萬之衆,即便只是來兩萬,我部也需兩三萬人迎敵。”
閻象下了定論:“若是動用三萬人,府庫糧草恐怕僅僅只能支撐四個月。”
袁術臉色憋的通紅,他地盤上絕大部分的糧食都集中在壽春府庫裡了,全用來打廣陵,那厲陽那邊怎麼辦,日子不過了嗎。
其實他也知道,手底下人跟他掰扯這個,其實無非就是不想打仗。
橋蕤和張勳最清楚不過,能打的精銳都在厲陽,他們手底下的部衆,很多都是原先的匪徒、山賊甚至是黃巾餘孽。
雖然這兩年也整頓操練了不少時間,可比起丹陽軍、泰山軍和劉備北方部曲所組成的徐州軍,袁術的將軍們可沒太多的自信。
別看劉封對丹陽軍不感冒,知道丹陽軍信心早被曹操打崩了不說,紀律還特別差,戰力拉胯。
可那是相對於曹軍來做比較的。
別說劉備的本部北地部曲和泰山軍了,就是丹陽軍在南方那也是威名赫赫的。
孫策不就在去年剛被丹陽山越吊打,單騎逃出重圍,跑到壽春找袁術哭訴了嗎。
和演義裡不同,正史上的袁術軍將領們很有自知之明,從來不會小看曹操、劉備這些梟雄,往往逼的袁術不得不親自上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