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市長很奇怪的看着華子建說:“我們招標和他有什麼關係,怎麼就把他刺激了?”
“市長啊,你是不知道,這張老闆也是來投過標的,不過在第一輪就被我們淘汰了,可能是他氣不過,所以就收購了那個小區,爲的就是要讓我們讓他中標。”
全市長一聽就火了,一巴掌拍在了華子建坐的沙發背上,把華子建還嚇了一跳,趕忙站起來。
全市長也發現自己有點失態,就摁了一下華子建的肩膀說:“你坐,你坐,原來張老闆這還是故意的啊,那事情就好辦了,我們給他來點硬的。”
華子建不解的問:“來硬的,怎麼來?”
“先給他下一個行政通知,說他隨意哄擡價格,破壞新屏市的穩定大局,再讓工商,稅務,物價局去查一查他,我就不相信了,一個生意人敢和政府較勁。”
華子建眼中閃過一絲嘲諷的神色,笑笑說:“全市長,你這話啊,我昨天也和張老闆說過的,但他不怕。”
“不怕,他就那麼有底氣。”
“是啊,我說他是故意影響我們花園廣場項目,是對我們政府的一種要挾,我們不會吃他這一套,在必要的時候,我們會用行政手段的。”
全市長連連點頭:“你說的對,就要這樣說。”
“你猜猜他怎麼說的?”
全市長搖搖頭,有點茫然的看着華子建。
華子建就不以爲然的說:“這老小子還嘴硬的很,對我說,他不怕查,因爲這個小區的房子本來成本就高,在他收購盤點賬務的時候,發現裡面有好幾筆款項都還沒進成本呢?請客送禮的不少,所以這價格就是下不來。”
全市長一下有點緊張了,他看着華子建說不出話來,心中也暗自掂量起來,這事情的確是有點麻煩了,自己過去還收了劉老闆一大筆好處呢,這肯定是會在財務賬上有支出,要真派人去查,說不定就把這事情翻騰出來了。
華子建見全市長沒有說話,就自言自語的說:“我那是給他張老闆面子,昨天沒有把話說死,今天有全市長你這話了,那我明天就派人過去,好好的查一下,我們就先從他偷稅漏稅查起,我就不相信了,他公司能那麼規矩。”
說完話,華子建就恨恨的掏出了煙來,給全市長也發了一根,很氣不過的大口吸了起來。
全市長騎虎難下了,他不想讓張老闆中標,因爲鴻泰地產公司的老闆柯瑤詩那殷切的眼光讓他心中不忍,但他又怕和張老闆的翻臉,萬一他讓事態不斷的升級,最終暴露出那筆資金的去處,自己更是得不償失。
全市長在爲難中思考着,華子建也在憤憤不平中抽着煙,兩人都沒有說話,等一支菸抽完,華子建見全市長還是沒有說話,他就只好自己說了,自己不想說都難,全市長的優柔寡斷肯定自己是熬不過他的,華子建憤憤的把菸蒂在茶几上的菸灰缸中摁熄,說:“算了全市長,這事情你就不要操心了,我親自帶隊,好好的查一下張老闆。”
說完話,華子建就起身準備離開了。
全市長臉上的顏色不斷的變換着,他見華子建就要離開,趕緊喊住:“等一等華市長,我們也不能過於草率的,企業有錯誤,我們要幫助,行政手段是國家,人民給我們的權利,但使用起來我們還是要謹慎啊,一個企業成長到現在也很不容易。”
華子建就站住了,扭轉身子看着全市長說:“市長啊,你太菩薩心腸了,這樣的企業我們就要殺一禁百,讓他們知道我們政府的權威不可侵犯。”
“你啊,你啊,你子建同志太年輕氣盛了,我們是人民的公僕,我們的行爲都要在利於企業和社會發展的基礎上,這不是鬥氣,更不是展示強權的時候。”
華子建一下就爲全市長這高潔的品質和純淨的思想震撼了,他滿眼崇拜,滿腔佩服的說:“全市長,我錯了,我在很多地方還不成熟啊,唉,脾氣太壞,總想着爭強好勝,全市長今天這一席話對我有很大的啓發,以後。”
全市長趕忙伸手製止住華子建的話,說:“打住,打住,我也沒有你說的這麼崇高,只是每當我想起我的責任,我都會不斷在提醒自己,這樣吧,不怕犯錯誤,只要改了就好,這個張老闆你幫我約一下,我來和他好好談談。”
“奧,好,約在什麼時候?”
“越快越好吧。”全市長看看手錶,說:“剛好上午我還有些時間,你現在就約他。”
華子建就答應了,然後拿起了電話給張老闆打了過去。
幫着全市長越好了張老闆之後,華子建才戀戀不捨的離開了全市長的辦公室。
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華子建就再一次掛通了張老闆的電話,對他說:“張總,我剛纔在全市長辦公室。”
張老闆說:“我聽出來了,所以也沒敢問你什麼,情況怎麼樣?”
“應該有轉機吧,那件事情我也隱隱約約的提了一下,你也要把握好尺度,不點一下也不成,但你也不能說的太直白,畢竟這只是一種無憑無據的猜測。”華子建很耐心的叮囑。
“嗯,好的,我有分寸,華市長你放心好了。”
華子建就不在多說什麼了,一個像張老闆這樣久經沙場的老將,他肯定會處理好這個並不太複雜的事情。
這件事情華子建就沒再管了,到了下午是四大院的頭頭腦腦們召開會議,會議主題是學習領會省委新來的王書記的講話精神,會議由市委主管黨羣工作的尉遲副書記主講,冀良青書記和全市長做補充和總結髮言。
新書記的講話那當然是高瞻遠矚,明察秋毫了,對於新形勢下的全省工作都有了一個宏觀的指導和建設性的意見。
不過華子建確實聽的昏昏欲睡,不是他聽不懂,只是這些話都是放至四海皆准的高
談闊論,對於現在的新屏市很多具體工作,說沾邊,都能沾上,說沾不上,一點都沒作用,但還得聽啊,好在華子建自己有一套多年煉就的開會經驗了,你說你的,他想他的,還能一心二用,冷不丁的給人家鼓一下掌,這樣混起來時間也是很快的。
全市長在補充講話之後,就沒有坐到自己的位置上了,他移動了幾個座位,坐到了華子建的身邊,華子建見他坐了過來,趕忙打住了自己心神遊蕩,知道全市長肯定是有什麼話要對自己說,就掏出了香菸,兩人點上,華子建沒有問。
全市長點上煙之後自己就對華子建小聲的說了:“子建同志,上午我和張老闆談過了話,我狠狠的批評了他,怎麼能這樣呢,對不對,新屏市是大家的,新屏市的每一個人都有義務來爲這個地方添磚加瓦,像他這種行爲是很有問題。”
華子建連連的點頭,也不多說什麼,就聽全市長自己自話自說:“後來這個張老闆也承認了自己的錯誤,他決定把房價還是迴歸到過去談的那個價格上。”
華子建很吃驚的看着全市長說:“哎呀,看來還是全市長你厲害,我當初給他說了幾個小時,這傢伙油鹽不進的,全市長出面,效果就是不一樣啊。”
全市長很自負的笑笑,說:“這也就是個經驗問題,以後你遇到這樣的事情多了,慢慢也就能把握和體會到他們的心態,這樣你就可以對症下藥。”
“嗯,嗯,是啊,是啊,看來我還有很多地方要向市長學習呢。”
“你也不用這樣說,你也是不錯的,工作認真,勤奮,這都是值得發揚的,對了,另外啊,張老闆還同意了,如果讓他入圍招標,他給政府繳納一千一百萬元土地補償金,這不是一個小數字啊,我都有點心動了。”
華子建一聽,也是暗自好笑,看來張老闆這次也是出水了,比上次多付出一百萬元,這挺好的,華子建忙說:“不錯啊,上次他還只出一千萬,現在你又多爲政府掙了一百萬元啊,呵呵呵,我現在理解了,你當初用第一輪篩選的目的就是逼他們一下吧,最後讓他多出點水。”
全市長一愣,哎,是啊,這個藉口好,好。
他就很鄭重其事的說:“工作中啊,我們要多動腦筋,你當時一定會因爲我第一輪把他們幾個條件好的篩選下去了,心裡是很不理解吧,但你想想,我怎麼可能不知道個輕重呢,我就是要給他們施加壓力,讓他們拿出最爲優厚的條件,做工作有的時候就和做生意一樣,要清楚對方的心理。”
華子建睜大了眼睛,恍然大悟的連續“哦哦”了幾聲,很崇敬的仰視着全市長,說:“沒想到,我真沒想到,唉,以後我在工作中還請全市長多多指點一下啊。”
全市長端然一笑,擺擺手說:“嗯,彼此學習吧,這件事情你抓緊操作,上次篩選掉的那幾家,都可以重新叫回來,預選,預選嘛,本來就不是最後的決定,你自己也不要有什麼難爲情的想法,工作就是這樣,靈活,機動,不要墨守陳規。”
華子建連連的點頭:“嗯,好的,謝謝全市長的教誨,那你看什麼時候開始招標?”
“越快越好吧,夜長夢多。”全市長說這話的時候,其實心裡還是挺疼的,這個項目自己一點好處沒撈到不說,關鍵是到時候怎麼給人家柯瑤詩一個交代了,她可是對自己充滿了信心和希望的,唉。
會議之後,華子建立即就把全市長這個最新的指示下達到了招標組,讓招標組過去跟着全市長跑的那幾個人都百思不得其解,他們想不通,爲什麼全市長會如此處理這件事情呢?
金副秘書長聽的也是大吃一驚的,這樣一來,只怕魯老闆就沒有了什麼優勢了,怎麼會變成這樣的一個局面呢?
金副秘書長在擔心之餘,就想到還是要聯合全市長那幾個人,在招標中一舉把這幾家封殺掉。
但等他在第二天找到機會和這些人接觸的時候,這幾個人已經都口風轉變了,都在唱高調,說要嚴格按照招標程序來,保證高質量,優惠大的企業入住廣場工程,金副秘書長就感到大事已去,趕忙思考其他的方案。
華子建是誰,整個事情他比誰都清楚,他是深知這個夜長夢多的危害的,他更不會給這些人一個翻盤的機會,就在第三天中午,華子建就正式的啓動了招投標議程,爲了公平,公正,透明的進行這項工作,在招標的時候,華子建還特意請來了全市長作爲該項工作的監督員。
全市長當然就很公正了,而且事情也太簡單,張老闆給的條件最好,他的公司也最大,實力也不俗,幾乎沒有讓華子建說一句話,這個招標,議標也就結束了。
張老闆就當仁不讓的成爲了這個項目的承建商。
於是,整個花園廣場的項目就正式啓動了,搬遷戶也突然的得到了通知,他們的補償款比過去多了很多,而且那面的房子也一下把價格降了下來,在華子建的建議下,市公交公司還專門給這個小區增加了一趟公交車,拆遷戶當然沒有什麼異議了,不用誰去做工作,他們就自己收拾傢什,細軟,準備搬家了。
當然了,這樣的成績華子建是不能獨佔的,他一直都把全市長放在了首位,每當別人誇讚他的時候,華子建都是很低調的說:“我就是割跑腿的,跑腿的。”
但不管怎麼說吧,華子建的心中還是充滿了驕傲的,自己完成了一次本來難度很大的工作,爲羣衆,爲市裡贏得了利益,就算沒有人能瞭解到這背後的艱辛,但華子建依然是滿足的。
廣場的前期工作也算告一段落,但華子建還是閒不住,接下來他的事情更多,廣場項目涉及到很多市政管理部門,給水,用電,道路等等,還有周邊的配套城建小項目,華子建就忙的飛了起來。
這樣忙了幾天,華子建正在項目地做現場協調的時
候,卻接到了冀良青的秘書小魏的電話,說冀良青書記請他過去一趟。
冀書記在新屏市要找誰一般是不問你忙不忙的,你就是再忙,也要趕快過去,華子建就放下了手中的工作,急急忙忙的坐車到了市委辦公樓。
一到冀良青的辦公室門口,秘書小魏就趕忙吧華子建領進了冀良青的辦公室,冀良青正在看着什麼文件,見華子建來了只是點點頭,對他說:“你先坐一會,我馬上就完。”
華子建安安靜靜的坐在了會客的沙發上,秘書小魏很殷勤的幫華子建倒上了一杯茶水,給華子建點頭致意一下,輕輕的退了出去。
華子建端着茶杯,一面吹着上面的浮茶,一面在心中暗想,不知道冀良青書記找自己是什麼事情,該不會是因爲自己最近一直忙,沒有過來彙報他生氣了吧?
看着也不像啊,他臉上到沒有什麼生氣的跡象。
但他也沒有笑啊,這爲什麼他見了自己不笑呢?
華子建就緊緊張張的坐在那裡,時間倒是不長,就幾分鐘的時間,但華子建腦袋裡已經把很多事情都想了一遍。
冀良青放下了手中的文件,站起來,站在原地,扭了扭腰,說:“子建啊,最近很忙吧?”
華子建一聽冀良青這口氣,心中就稍微的安定了一點,但凡是領導對下屬稱呼,一般分幾個層次的,叫你名,不帶姓,這是最親熱的一種態度,叫你名又帶同志二字,那是公事公辦的意思,叫你全名,不管帶不帶同志二字,那都是領導心中對你有氣了,現在冀良青一叫子建,華子建就不怎麼擔心了,不過心裡還是暗自罵了一句自己,奶奶的,自己又沒有做壞事,怎麼老是會緊緊張張呢。
華子建站起來答道:“書記也很忙吧,我這都是現成的工作,比不得你這勞心啊。”
“看你客氣的,坐坐,站起來幹什麼,我就是找你過來隨便聊聊的,沒什麼正經事情。”說着話,冀良青就走了過來,在華子建側面的長沙發上坐了下來,很舒展的把腳伸的遠遠的,從茶几的旁邊擺放開。
這是一種不很莊重的姿態,也只有在冀良青感到無所顧忌的時候,他纔會這樣做,也或者,他就是要用自己的這個形體語言告訴華子建,他對他並不設防,把華子建當成了自己的人。
華子建就給書記發上了煙,冀良青一看華子建醜的還是25元一包的芙蓉王,就搖下頭說:“我不是說過了嗎,煙可以少抽點,但一定要抽好的,這對身體危害小。你吧我桌上煙拿過來。”
華子建就站了起來,笑着過去拿來了冀良青的軟中華,一面說:“我抽這煙習慣了,一直都喜歡這牌子。”
冀良青也不理他,抽出了兩隻煙。
華子建趕忙上前一步接上一支,又幫冀良青點燃,自己才也點上煙,坐了回去。
看了一眼華子建,冀良青說:“你那面工程上的事情進展不錯嗎。”
華子建一聽說道工程上的事情,趕忙掏出了隨身攜帶的一個筆記本來,就準備給冀良青彙報一下花園項目的進展情況。
冀良青一下坐正了身子,說:“停停停,你不要給我來這套好吧,我可不想聽你這官面的文章。”
華子建說:“我最近忙,怕打擾書記,所以好長時間也沒有給你彙報了,今天剛好,我就把項目情況簡單的給你彙報一下吧?”
冀良青搖着頭說:“現在有什麼好彙報的,還沒怎麼開始呢,在說了,你彙報也是給全市長彙報,我聽那麼多幹什麼?”
華子建疑惑起來,從自己一進來冀良青說的每一句話,好像都是和項目相關的,但爲什麼他又不聽自己彙報?
華子建有點爲難的看着冀良青,一時不知道應該繼續謙虛的堅持彙報,還是把筆記本裝起來。
冀良青一笑說:“我叫你來只是一種好奇,知道嗎?好奇!這應該不算是工作的事情,就是私下裡的一個疑惑想讓你給解釋一下。”
華子建擡手扣了扣頭,這冀良青書記也會好奇?他問:“書記是什麼事情需要我解釋,請明示一下,我一定做到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冀良青就閃動了一下本來就很犀利的目光,輕聲說:“我想問的問題是,你怎麼就讓全市長改變了想法,按你的思路進行了這次招標?”
冀良青說的聲音不大,但一下子就穿進了華子建心中,那話語鏗鏘有力,聽在華子建耳裡猶如雷鳴,讓華子建暗自心驚的,這個冀良青太厲害了,似乎他從來沒有關心過花園廣場的招標項目進度和情況,但從他這簡簡單單的一句話中,華子建就不能再有任何的僥倖心理了,冀良青什麼都知道,他對招標組發生的所有事情都明白,他還洞悉了自己的意圖,也明白了全市長委曲求全是不得已的行爲,這太讓華子建震驚,也太讓他感到害怕了,冀良青就像是盤旋在新屏市的一支鷹,對這個城市發生的一切他都歷歷在目。
華子建的臉上就顯出了茫然,不解,惶恐而又驚訝的神色:“冀書記的話我沒有完全明白?”
冀良青就死死的盯着華子建,看的華子建心頭髮毛,背心流汗,最後冀良青發出了轟然的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給我還裝,你裝吧,裝吧。”
華子建還是茫然的搖着頭,他這是唯一可行的辦法,他沒有其他的選擇,他寧願裝,哪怕裝的不像,哪怕冀良青明明知道自己在裝,但還是要裝下去的,這總比自己說出自己的陰謀詭計,說出自己聯手張老闆對全市長敲詐要好的多。
至少這樣冀良青只能是繼續的懷疑自己,而說出了那些,恐怕冀良青就是另一種心態了,他會對自己加強防範,他會對自己敬而遠之,甚至是打壓,從某種意思上來說,領導可以對一些事情懷疑,但絕不會容忍一個善於陰謀詭計的人在自己身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