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峰聽了且喜且驚,暗暗說自己的做法真是正確極了。
回來的路上,處長又拍着肥胖的肚子感嘆說:“都說住在城市,吃在農村,此言當真不虛”!
莊峰卻沒有聽到他的這番感嘆,他仍然沉浸在對故土的傷感之中,只是一步一回頭地拿了自己故鄉張望,等到登上車,一路左轉右繞的,再想回望時,自己那個貧弱淒涼的家鄉哪裡還有半分影子?
華子建也爲今天看到了農村景象震驚了,這裡確實太窮,比起柳林市來,只怕都有天壤之別,華子建就在一路思考着,難道這就是因爲地理環境的問題嗎?
難道就沒有一些管理者自身的問題?
華子建在整個路上都是心情沉重的,車還在搖晃,坐在華子建前面的是王稼祥,由於座位的問題,華子建今天沒有帶秘書小趙。
出了這個鄉的地界,路況纔好了一點,這時候,華子建看看前面的王稼祥,說:“稼祥,市委那面你們沒有通知嗎?”
王稼祥搖了一下頭說:“連我也是剛知道的,估計人家直接通知給了路秘書長,這樣的考察有時候不發文的,都是他們系統內部的考察。”
華子建嗯了一聲,說:“要不你問一下冀書記,下午到市裡吃飯他能來嗎?”
王稼祥就拿出了手機,想了想,說:“我通知不好吧?”
“沒人讓你通知啊,就是問一下。”說完,華子建就眨了一下眼。
王稼祥就明白了,撥通了電話,說:“我王稼祥啊,你小魏吧,書記方便接電話嗎?”
小魏知道王稼祥和冀良青關係特殊,就說:“稍等一下,我給你轉進去。”
王稼祥就等了那麼十幾秒的時間,電話中傳來了冀良青的聲音:“稼祥,什麼事情啊。”
王稼祥說:“我和華市長正在陪同省上和北京的客人,下午返回市區要一起吃飯,你能出面嗎?”
那面就停頓了一下,冀良青問:“什麼客人,我怎麼不知道?誰負責接待的。”
王稼祥就一五一十的把情況說了,最後說:“書記,你一會要來了可別說是我給你說的啊,我到不怕什麼,問題是我坐的華市長的車,這萬一莊市長遷怒到華市長頭上,那就不好了。”
冀良青冷冷的“哼”了一聲,一下就壓斷了電話。
王稼祥轉頭看看華子建,做了個鬼臉說:“書記一生氣,後果很嚴重。”
華子建裝着沒有聽見,就把眼光投到了窗外,看着路旁蒼翠的羣山重重疊疊,宛如海上起伏的波濤,洶涌澎湃,雄偉壯麗。華子建想,山雖無言,然非無聲。那飛流直下的瀑布,是它地裂般的怒吼;那潺潺而流的小溪,是它優美的琴聲傾訴;那汩汩而涌的泉水,是它靚麗的歌喉展示;那怒吼的松濤,是山對肆虐狂風之抗議;那清脆的滴嗒,是山對流逝歲月之記錄。
而自己,也將要像這大自然一樣,抗拒着四面八方的壓力,迎接着每一個朝陽。
今天招待省裡和北京客人晚飯是安排在新屏市很有檔次的地方,金峰大酒店裡面,這地方很有情調,席面設在竹林深處的一個涼亭裡,秋風中,這裡一點都沒有汗出,當然,這與身後站着一個妙齡女郎不住地給你扇風分不開,順便說一下,這裡是不用電風扇的,所有的清涼都是由小姑娘手裡的扇子來提供的,說是純自然。菜色很美,酒就更加對莊峰的味,是那種帶着一種淡淡的清香的用好多種名貴中藥泡出來的酒。
但今天情況是不一樣的,莊峰要好酒款待,小心伺候,千方百計討取這些京城來人的歡心,生怕哪一點照顧不周得罪了人家,他要用中國人傳統的文化來好好的對付這些客人,什麼是中國傳統的文化,那當然就是酒文化,中國在酒文化中浸淫了五千年延綿至今,伴隨經濟的大發展而異常繁榮。特別是在公款消費的助推下,官場上的飲酒之風可謂登峰造極,以至享譽華夏的茅臺酒已經事實上躋身奢侈品行列。
“酒興”如此這般地畸長,並未使酒之文化氣味愈來愈濃,反而使之與“文化”二字漸行漸遠,與歪風邪氣越走越近。如今在喝酒已成“重要工作”的某些官場,充斥其間的,是濃濃的腐敗之味乖戾之氣愚昧之態諂諛之風。有民謠爲證:
“窮也罷富也罷,喝罷!興也罷衰也罷,醉罷!”
酒喝到這份兒上,還有何文化可言?
大家使勁的喝着,待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衆人酒酣耳熱之際,莊峰手舉酒杯,站起身來,環顧四周,緩緩說道:“今天難得李處長等領導來到我們新屏市裡,我代表新屏市的市委和政府,給大家敬上一杯,以表我對各位的歡迎。”
門外就傳進來了一個響亮的聲音:“莊市長,你恐怕還不能代表新屏市市委吧,哈哈哈,還是讓我來代表。”
冀良青大笑着,就走了進來。
華子建等人都站了起來,紛紛的招呼着:“冀書記來了。”
“冀書記好。”
。
這些客人一聽就知道這是新屏市的書記到了,他們也客氣的站了起來招呼着,要說到級別,這裡沒有誰比冀良青更高的,客人們不過是佔了一點省城,北京的優勢,見到了當地的一哥,他們還是不能過於託大。
冀良青沉穩的走了過來,看都沒有看一眼讓自己搞的很尷尬的莊峰,徑直走到了主坐的位置前,王稼祥當然是眼明手快了,馬上找來了一把凳子,幾面一挪,就把椅子放在了冀良青身後,華子建見莊峰有點發呆,自己過來把客人給冀良青 做了介紹。
冀良青就端起了王稼祥剛剛給自己斟滿的一杯酒說:“今天啊,莊市長可能也給你們說了,我確實有點事情走不開,所以對各位慢待了,但不管什麼重要的事情,都不能和你們比,所以我現在代表新屏市的市委和政府,給你們敬上一杯,來,請大家一起喝。”
所有人都端起了酒杯,只有莊峰遲疑着,這
冀良青的突然出現,一下子讓莊峰感到他喧賓奪主一般,而且冀良青話中有話,全然不顧自己的顏面,讓今天一直以爲自己就是老大的莊峰受到迎頭一擊。
冀良青冷冷的看了一眼莊峰,說:“莊市長,大家都喝,你不喝嗎?”
莊峰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無可奈何的端起了酒杯,和大家一起喝乾了。
冀良青展現出了獨有的氣概,在接下來的整個晚宴中,他一直牢牢的掌控着宴會的節奏,本來不善言談的他,今天超常發揮,自始自終再也沒有給莊峰一點表現的機會。
他當仁不讓的成了整個晚宴的中心人物,不管是新屏市的人,還是外地來的客人,他們都感受到了冀良青帶給他們的熱情,以及他本身具有的魅力。
莊峰的情緒變的越來越低落了,和冀良青相比,他感到力不從心,他不喜歡自己在冀良青面前這個的渺小,這樣的無足輕重,可是他找不到能和冀良青抗衡的支點,在冀良青的面前,他依然是黯淡和失敗的。
宴會結束了,客人們也都休息了,莊峰把這種抑鬱寡歡也帶回了自己的家裡,其實也不僅僅是帶回了自己的家裡,在接下來的幾天裡,莊峰一直都很不舒服。
但工作還是要做,掌握着新屏市行政和經濟等重要權力。
甚至自己都明顯覺得已經被掏空的感覺,他想起毛老人家語重心長的告誡,就十分認同身體是革命的本錢這話放之四海的正確性,私下裡,他偶爾也會毫無預兆地添了某種無奈這人活在世間,誰都逃不脫受罪的命運啊。
如今這世道,誰都羨慕當官的,誰都巴不得一生下來就儘早的將一張當黨票攥在手裡,拿着來做當領導的敲門磚,可那些個百姓們,誰又能知道當領導內中的苦處呢?
你看而今的自己,又要應付無休無止煩瑣無聊的革命工作,又要滿足無數女人的需要,這領導着實也很不好當呢,但生活就是這樣:只要你活着,就會有一大堆事情等着你去處理去完成。
何況現在的莊峰是新屏市注目的行政一把手?除了私人生活,近久的事情無端的,顯得有些多了起來。
忙是忙,莊峰還是有頭大的時候,比如這個小芬啊,年紀輕輕的,沒有多少社會和政治鬥爭經驗,她很愚蠢和幼稚得到處去炫耀她和自己的關係,這件事情莊峰已經警告過好幾次小芬了,但效果甚微,那丫頭依然是我行我素的,就在前幾天,小芬還約了一個省城的大老闆,非要拉住莊峰去吃了一頓飯。
這個老闆也是瞄上了新屏市的高速公路項目,人家來新屏市沒多長時間,就打聽到了小芬和自己的關係,雖然莊峰也感覺到這個老闆出手大方,是可以合作一把的,但小芬這樣到處張揚,終究不是一個小事,萬一那天傳到了上面,那還了得?豈不是將自己送進萬劫不復的深淵!
莊峰坐在辦公室裡這樣心緒如麻地胡亂想着,前幾天在一中會議室受到冀良青的一通打壓,這真的讓莊峰感到氣悶,丟臉。又想到了昨天冀良青在宴會上給自己來的那一排子,差點就讓自己下不了臺,他的情緒低落和灰暗到了極點,他就想,昨天到底是誰給冀良青通風報信的,讓他及時出現,嗯,很有可能是華子建,這小子一點都不讓自己省心。
他冀良青憑什麼就能這樣對待自己,嗯,自己已經不是過去那個常務副市長了,自己是市長,市長,堂堂正正的市長,和你冀良青一樣的正廳級市長,你怎麼還想坐在我的頭上拉屎呢?
一想到這事,莊峰就氣不平,但這還不是他今天最生氣的原因,就在剛纔,幾分鐘之前,莊峰接到了電話,說公安局已經放了一中施工的那個建築商了,說這見事故就是一個正常的天災人禍,和這人,包括那個校長是一點關係都沒有。
聽到了這個消息,你想下,莊峰能不生氣嗎?
其實要說真心話,這個校長和莊峰一點冤仇都是沒有的,但莊峰在聽到那個事故的一開始,就已經想要借題發揮了,當初這個校長自己就反對,是你冀良青搞一言堂,搞一手遮天調用了這個人。
莊峰就想通過這件事情打擊一下冀良青,給他一個下馬威,讓自己這三把火燒起來。
誰料想的到啊,這個冀良青消息來的如此之快,果然是個老滑頭,他敏捷而又果斷的在自己還沒有籌劃完成之前,他就奪了自己的權,幾天之後,現在什麼事情都煙消雲散了,自己算是什麼,是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
想想的,莊峰就難受。
正在莊峰心神不佳的時候,卻聽到了幾下敲門聲,在門口出現了一個自己最不想見到的人,那就是華子建,他還望着自己傻傻的笑着,好像跟自己關係挺好的一樣,噁心。
不過莊峰還是要招呼一聲的:“華市長來了,有事情嗎?”
華子建大不咧咧的說:“怎麼?沒事情就不能到市長這坐坐啊,呵呵呵,莊市長是不是對我有意見啊。”
莊峰一聽,這不是前幾天自己到華子建辦公室去說的話嗎?他還現學現用,給自己端回來了。
莊峰無可奈何的笑笑,說:“奧,我能有什麼意見啊,你現在是冀書記的紅人啊,這一中的事情你幫着擺平了。”莊峰的言辭中就有一點不屑的口氣。
華子建也不生氣,說:“對了,我今天就是爲這事情來給你彙報的。”
莊峰有點奇怪的問:“彙報什麼?不是已經說了嗎?這是你直接給冀書記負責,在說了,人你們都放了,現在彙報有用嗎?”
華子建嘆口氣,掏出了兜裡的香菸,給莊峰遞過去一支。
莊峰看看煙,說:“吆喝,你一年四季的芙蓉王換成中華了?”
華子建拿出打火機,幫莊峰點上,說:“這不是要過來見市長你嗎?所以就專門開了一包好煙。”
莊峰搖着頭,嘿嘿的一笑說:“難得,難得。”
華子建也點上了煙,笑着說:“其實一中這件
事情,我心裡也是不舒服的,我的性格你也多少了解一點,但我能有什麼辦法呢,連你在冀書記面前有時候都不好說話,何況我。”
莊峰臉色就陰沉了下來,一提到冀良青,他這心裡就是一堆的不舒服,但還能怎麼辦呢,人家是老大,自己抗不過人家啊。
不過看看眼前的華子建,冀良青感覺自己不能在他面前示弱,怎麼說自己也是政府的一號人物,那能隨隨便便的就讓別人小瞧。
莊峰冷冷的說:“我也是顧全大局,怕影響團結,對了,這一中的事情到底是個什麼情況,剛剛聽說那個建築商你們也放了。”
華子建搖下頭,就把這件事情自己瞭解到的情況 給莊峰說了,最後說:“只要是我剛上來,到新屏市的時間也短,否則的話,只要找幾個公安局關係好一點的人,隨便找個什麼藉口,把那個建築商控制住,拿到他的口供,事情肯定就誰也捂不住了。”
莊峰的眉頭一挑,滿腹疑惑的看了華子建一眼,說:“你就不怕這樣做冀書記不高興。”
華子建說:“怕啊,但那樣做是下面的事情,自己裝個糊塗也就混過去了。”
莊峰眯了一下眼說:“你們原來的口供呢?”
華子建說:“我就看過一次,後來那小子翻供了。”。
莊峰沉默了起來,剛纔華子建無意間的談話一下就觸動了他的一些想法,假如自己那樣來一下,是不是就抓住了冀良青的把柄,冀良青這樣使勁的保護這個建築商和一中校長,難保他們之間沒有什麼利益往來,要是真能讓自己抓住,他冀良青以後看他還能怎麼在自己的面前發威。
但這個事情也不是全無風險的,一但這個建築商強硬起來,口中咬死,那樣的話自己只怕就有點被動了,不過。辦法是人想出來的,要是能找到這個建築商其他的問題,用別的藉口把他抓起來,好好逼一下,就算問不出什麼什麼,他冀良青也找不到自己頭上來。
這樣一想,莊峰就擡起了頭,對華子建說:“既然人家翻供了,那也沒有辦法了,算了,算了,你也不要給我彙報了,這事情我也不想插手,就自己看着辦吧。”
華子建很理解的看着莊峰說:“是啊,市長你每天的工作也多,本來我也不想打擾你的,但感覺不彙報一下總是不太好,現在也彙報了,事情也結束了,我就不耽誤市長你的時間了。”
華子建就站了起來,莊峰還是思考着什麼,只是對華子建似有似無的點了點頭,也沒有站起來想送。
在華子建離開後,莊峰一個人又坐了好一會,才站起來,走到了辦公桌旁,想了想,拿起電話:“嗯,我莊啊,雙龍,你要是不忙,現在到我這裡來一趟吧。”
這個叫雙龍的是治安大對的隊長,也就是當初把副隊長武平生意搶跑的那個,他全名叫陳雙龍,是莊峰過去一個同學的兒子,所以對莊峰也是很忠誠的,也爲莊峰處理過很多事情,算的上一個真正的鐵桿粉絲。
治安隊長陳雙龍就忙說:“莊市長,我馬上就過去,十分鐘。”
莊峰笑笑,說:“也不用趕這麼急的,路上開車注意一點。”
打完了電話不到10分鐘的時間,這個治安隊長陳雙龍就風急火燎的趕到了莊峰的辦公室,估計他連上樓都是跑步的,所以進來還在呼哧,呼哧的喘氣。
莊峰很滿意的看着他,讓秘書給他倒了一杯水。
其實這陳隊長也是故意這樣作秀的,擺出一副對莊峰很虔誠的模樣來。
莊峰看着他大口的喝完了水,才說:“你老爸最近身體好好吧?我好久沒見他了。”
陳隊長用衣袖抹了一下嘴上的水,說:“好着呢,每天一大早就出去打牌了,吃飯纔回家。”
莊峰哈哈哈的大笑着說:“這老陳,不過雙龍啊,你要勸勸他,上歲數的人了,不要老是坐,多活動一下。”
陳雙龍連連點頭說:“嗯,嗯,我經常勸呢。”
莊峰就扔給了陳雙龍一支菸,說:“叫你來啊,有件事情。”
陳雙龍說:“莊市長有什麼指示,我一定完成。”
莊峰擺擺手說:“一件小事,你知道前幾天關押起來的那個給市一中修宿舍的建築商嗎?”
這陳雙龍點點頭說:“認的啊,但好像昨天放了吧,說小子翻供了。”
“嗯,嗯,是的。”說到這裡,莊峰就停住了。
陳雙龍有點反應過來了,忙問:“莊市長的意識是。”
莊峰抽了一口煙,說:“想聽到他不翻供時候的話。”
“奧,這不難啊,我帶幾個弟兄去辦一下。”
“不過這事情不能就事論事的去抓人家,公安局已經放了的人,過了的事,在翻出來不妥啊。”
陳雙龍是什麼人,在公安系統混了十多年的老油條了,這樣的事情早就駕輕就熟,就笑着說:“市長放心,我明白的,不會用這件事情找他的麻煩,但進了我們那裡,他想說什麼,那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了,保不齊他自己就把一中的事情說了,呵呵呵,是不是市長?”
莊峰對這樣一個能領會自己意圖的屬下肯定是滿意的,他就站起來扭動着腰,甩甩胳膊,活動了幾下,說:“行了,沒別的事情了,你忙你的事吧。”
陳雙龍就趕忙站起來,低頭哈腰的離開了莊峰的辦公室。
這陳雙龍低頭哈腰不過是在莊峰那裡纔會出現這樣的動作,到了晚上,你是一點都找不到他此刻的模樣了,他陰冷着臉,身邊站着4。5個便衣,在這些便衣的身後,還站着一個長相漂亮,穿戴性感的女人。
天已經全黑了,城市的中央,燈光是明亮的,照亮了新屏市輪的繁華,彷彿這燈光發出了整個太陽的光芒,但城市的小巷,燈光是淒涼的,朦朧中拐角處的垃圾桶旁,蜷縮着瑟瑟的臂膀,彷彿這燈光也要吝嗇自己的光芒,不願爲他,指明未來的方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