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合院是由正房東西廂房和南房組成的,一般的四合院有一進院落二進院落,大型的有三四進院落和花院,二進院落是在東西廂房與南房之間建一道隔牆,隔牆正中建築垂花門。
而外院是樂世祥的秘書等工作人員居住的,內外宅之間有豪華的垂花門,垂花門內有儀門,這座儀門只有在重大活動時才能打開,舊時說的大戶人家的小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既指垂花門的二門。
老北京人講究較多,如院門前不能種槐樹,因以前槐樹上會掉下來一種蟲子,俗名吊死鬼,擔心過路人說“這兒怎麼這麼多吊死鬼啊”,因桑樹與“喪”同音,四合院邊也不種桑樹。北京人大都愛在院子中種夾竹桃。
樂世祥的這個四合院親切寧靜,有濃厚的生活氣息,庭院方闊,尺度合宜,院中蒔花置石,種植海棠樹,列石榴盆景,以大缸養金魚,寓意吉利,是十分理想的室外生活空間,好比一座露天的大起居室,把天地拉近人心,最爲人們所鍾情。
因爲對這裡的鐘愛,華子建在第二天一早就起來了,不過他還是沒有樂世祥起來的早,等華子建隔着窗戶的玻璃往外看的時候,樂世祥已經在外面院落裡練起了太極,樂世祥的秘書和司機也在一邊安靜的站着。
華子建很佩服樂世祥的精神狀態,昨天晚上,自己和樂世祥談了好長時間的話,自己給他彙報了這一年來自己在新屏市所遇到的麻煩,還給他彙報了目前新屏市面臨的各種局面,並對整個北江市未來的格局做出了自己的判斷和分析。
華子建在說到季副書記的時候,沒有說的很明確,但從華子建的字裡行間,樂世祥還是聽出了華子建的一種擔憂,作爲北江市幾朝元老的季副書記,在扛起了樂世祥派系的大旗之後,他會怎麼走,這對北江市的影響是巨大的。
樂世祥自己也有了一種隱隱約約的擔憂了。
不過在華子建整個彙報中,樂世祥也聽的很認真,他除了再次震驚於華子建能在那樣的環境中取得如此驕人的成績之外,他對北江市現有的格局也開始有點擔心起來了,他不是一個狹隘的人,他並不強求自己留在北江市的人馬會怎麼怎麼樣,他考慮的是大局,是全局,他不希望北江市高層權利機構四分五裂,更不希望北江市的經濟和政局受到什麼影響。
所以在華子建給他彙報之後,他很久都沒有說話。
華子建也知道,在樂世祥沒有考慮好怎麼回答之前,他絕不會隨意的給自己做出什麼引導性的指示,華子建給他了足夠多的信息,他一定是需要時間來歸類,分析,最後才能找到要害。
但華子建沒有想到,樂世祥在那麼晚休息之後,今天還是能起來的這麼早,華子建打開了門,走了出去,說:“樂書記還是起來的這麼早啊。”
樂世祥剛剛練完了太極,看看華子建,笑笑說:“華市長還是不習慣把我叫爸爸啊,哈哈哈。”
華子建也笑了,說:“今天就是年三十了,樂書記還要上班?”
樂世祥點下頭,有點無奈的說:“是啊,部裡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晚上還要參加中南海的一個活動,肯定是不能和你們一起吃團圓飯了。”
華子建很恭敬的說:“工作要緊,但還請樂書記保重好身體。”
樂世祥說:“那是當然了,我這老骨頭還要好好的折騰幾年呢。”
樂世祥接過秘書遞來的毛巾,在臉上,脖子上擦了幾下,對華子建說:“這樣吧,等車送我去了部裡,讓他回來接你,你和可蕊到外面轉轉,你一年四季工作忙啊,難得來一趟北京。”
華子建趕忙擺手說:“不用,不用,你這工作很重要,我們一會出去閒轉一下,我還想走走路,活動活動。”
樂世祥笑笑,也就沒再勉強,大家慢慢的都起來了,一起吃了早餐。
用過早餐,江可蕊就鬧着讓華子建帶她出去轉轉,說真的,華子建是想出去,但不想代江可蕊出去,因爲他擔心江可蕊太過勞累了,不過胳膊總是拗不過大腿的,最後華子建也只能讓江可蕊挽着手,出了小院。
在大門的旁邊,臥着一隻慵懶的狗狗,可能習慣了身邊安寧祥和的環境,狗狗頂多警覺性的聳起耳朵聽聽身邊絡繹不絕的腳步聲,不會帶有攻擊性地站起身來朝行人汪汪,退休的婦女穿着寬鬆休閒的衣服,拎着菜籃子穿過迷宮般的衚衕買菜去,衚衕裡的菜市不大,就是一家小小的攤鋪,類似於一家小小的超市,小商販們不需要吆喝叫賣,只需要等顧客選好了要買的菜,拿到門口稱重收錢即可。
華子建感到這裡一切都是新奇的,好方便啊,不用出衚衕,日常生活也可以打理得有滋有味。
幾百米的衚衕裡幾乎包括了老百姓生活所必須的各類服務機構,儼然一個小社會,而衚衕深處是無數溫暖的家,一路走去,華子建都聽到了四合院裡歡聲笑語,這裡的百姓一起做飯吃飯洗衣打掃聊天,婦女們的家常不外乎就是兒女的工作,學習,生活中的瑣事,街坊在衚衕裡走着,也會熱情的打招呼,問好,嘮兩句家常。
華子建就發現了一個問題,他和江可蕊一路走來,時常碰到跟自己一樣瞎串衚衕的外地人迷路了,跟他們問路,華子建是無法回答人家的問題的,倒是衚衕裡的大叔,阿姨們,必定用地道純正的京片子爲外地人指引方向,大氣又友好。
華子建和江可蕊後來就到了天安門廣場,到了這裡,華子建才知道,其實這裡是沒什麼可看的,過去在電影,電視上很嚮往的地方,實際上也就這樣。
但,華子建還是想去轉轉,走在大街上,左邊的人讓過,右邊的人再讓過,後面的人踩了
自己的鞋跟,“對不起。”華子建回頭一笑,徑直往前走去,還有的人踩了人的腳並不道歉,被踩的人也就不說話,踩過就踩了,繼續各走各的路。
人,擠來擠去,這是節日裡,平時就可以休閒地慢慢走,就是筆直的大街,綠色的樹木,街邊林立的各種商店和小吃店,流動的巡警,看崗亭的男人,小區空地上下棋的,補胎的。北京人扎堆,圖的就是個熱鬧勁,兩個人下棋,一堆人圍觀,叫好。
北京越到節日裡越麻煩,滿大街趴滿了車,跟蟲子是的,主路上,人行道上,商店門前,衚衕裡,紮成堆堆的蟲子。華子建也是有體會的,這逛街是個體力活,天安門廣場上全是人,華子建過去是一直想盤腿坐在天安門廣場上照張相,想了好多年了,今天是下了決心,在人民紀念碑前的花壇前找了個自認不礙事也幹淨的地方,告訴江可蕊說:“給我照張坐姿!”
江可蕊看看華子建,說:“你坐哪啊?不好照啊!”
得,一句話讓華子建又猶豫了,放眼望去,廣場中央好幾處有人圍坐在地上休息,聊天,吃東西,喝水或發呆,很自然很正常的,怎麼到自己這兒就費勁?
華子建就二話不說了,直接坐在了地上,對江可蕊說:“來,就這樣照一張。”
江可蕊一見華子建還有這樣的動作,就嘻嘻的笑着,掏出了手機,一面調侃着華子建,說他沒有一個市長的形象,一面給他照了一張。
華子建纔不管什麼市長不市長的,在北京,一個市長算什麼啊,說不上在哪遇見一個買菜的老頭,人家就是個將軍什麼的。
照完了像,華子建帶着江可蕊繼續逛,前門步行街不是很長,兩邊的店鋪也不是很高檔,二十元至一百元左右的服裝有的是,人們拿這個,試那個,有時覺得不是爲了買衣服,就是爲了享受那份沒有壓力,隨意的心情。
還有許多店面賣各種糖果,華子建不認爲那是北京的特產, 步行街不走到頭,中途拐彎就是小吃街,這條街裡面曲裡拐彎的,以兩邊店鋪爲主在門前設賣點羊肉串,糖油巴巴,炸灌腸,炒肝,麻辣燙,老北京奶酪。說是北京小吃,其實口味很雜。
街不長,華子建就和江可蕊每樣吃點,一路慢慢的逛着,等走到頭的時候,也就有了飽的感覺,身上有勁,就歡喜的在街頂頭拐彎,從小吃街的另一側往回轉。
對華子建來說,北京人是驕傲的,按古理講是天子腳下,那份優越的生活心態不是做作,而是自出生祖祖輩輩遺傳下來的。同時北京人是平易的,他們可以接納各地的人和物,慢慢融合,他們很少欺生,對人有着善良的熱情,但如果看不上你,他們也是嬉笑怒罵,一點不遮掩的。
這就是華子建在大年三十轉了一天所總結出來的一點體會。
晚上少不得要做上滿桌子的菜了,華子建曾記得小時候,自己是非常喜歡過年的,過年就意味着有平時吃不到的美食,有新衣服穿,還有鞭炮可以放,可以無憂無慮的玩耍,不知何時開始,卻越來越對過年充滿恐懼,害怕那種熱情和張燈結綵的熱鬧,那是一種眼睜睜看着時間流走卻抓不住任何東西的無奈,記得上高中的時候寫作文,華子建寫過一句經典的話:孤獨就像一隻逆流而上的魚,看着別人順勢而走,你卻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今天樂世祥沒有回來,只是在開飯的時候打回來了一個電話,給大家都祝福了幾句,聽說他在中南海里參加宴會,這倒是讓華子建有點神往的,他問江處長:“樂書記經常都是這麼忙嗎?”
江處長說:“可不是嗎?我們來北京一年了,但很少能在一起吃晚飯,算了不管他了,我們動手。”
房間裡空調開的很足,暖氣讓每一個人的臉都紅紅的,除了自己一家人外,還有一個叫梅子的小保姆因爲家在四川,太遠了,所以也沒回去,華子建就成了這個家裡現在唯一的男性了,他就代表了江可蕊,端起了紅酒,講了幾句話。
雖然這裡人不多,但一種喜慶的氛圍還是洋溢在了這個房間裡!大家吃着菜聊着家常,好不熱鬧,三十晚上,天一黑,華子建和江可蕊兩人就跑到院落裡放煙花,江可蕊舉着兩個刺花棒,孩子一樣地蹦跳着,煙花映着她的笑容和充滿期待的雙眼。
凌晨12點整,市中心的廣場上又開始了宏大的煙花表演,前後放了大約有半個小時,各式各樣的彩花,一個接着一個,游龍驚鳳,倦鳥歸巢,繁星拱月,天女散花,觀音坐蓮,並蒂爭豔……一場光與影的奢華盛宴,璀璨奪目的煙花照紅了遠近樓宇,照亮了茫茫星空。煙花燃盡之後,江可蕊在震耳欲聾的鞭炮聲中,摟着華子建的脖子,斷斷續續的大喊,“華子建。你愛我嗎。”
雖然華子建聽不清,但華子建知道江可蕊想說什麼,他也擁着江可蕊,在這個美麗的夜晚給予了她極大的溫暖。
樂世祥是在第二天下午纔回到了小院,看起來整個人也很疲倦的,他說這兩天他們太忙了,除了部裡的事情,還到中南海蔘加了好幾個招待宴會,所以華子建就趕忙給樂世祥好好的泡了一壺大紅袍,大家就在正屋裡看着電視,喝着茶。
過了一個來小時的樣子,樂世祥才慢慢的恢復了精神頭,他說:“唉,現在真是老了啊,想當年我在下面的時候,經常熬夜寫材料,也沒有像現在這麼疲倦過,真是歲月不饒人啊。”
華子建笑笑說:“在同齡人裡面看,樂書記還是很精神的。”
“這到是真話,中組部蕭副部長昨天晚上都撐不下來了,開會的時候腦袋像雞爪米一樣,哈哈哈。”爽朗的笑聲又回到了樂世祥的嘴裡。
江處長和江可蕊都
會過頭來看了一眼樂世祥,她們娘母兩人正在看電視,突然讓樂世祥這一陣的大笑驚擾了,江可蕊就說“老爹,你又遇到什麼高興事了。”
樂世祥還沒有回答,江處長卻說話了:“他能有什麼高興的事情啊,估計又是在吹他想當年的事情了。”
樂世祥哈哈的大笑,說:“你這個老婆子,怎麼就這麼理解我。”
“唉,我不理解你不行啊,那樣你會很沒面子的。”
幾個人都笑了起來。
笑過之後,樂世祥就端起了茶盅,喝了一口,說:“子建,你這茶道現在是更加精湛了,不過啊,我在想,這茶道和官道也是有很多相識之處的,都需要掌握好溫度和技巧。”
華子建見樂世祥突然的從茶道轉向了政治,就收斂起了剛纔的隨意坐姿,說:“是的,樂書記說的一點不錯,但怎麼掌握,如何掌握,卻並不是那麼簡單容易的事情。”
樂世祥點點頭:“當然不是那麼簡單了,幾千年了,人們大多都在尋求一種權謀的最高境界,但實際上真正得道的又能有幾個人呢?”
華子建很贊同的連連點頭說:“確實是這樣,大部分人只能學到一點皮毛而已,就像我一樣。”
樂世祥對華子建如此自謙的話並沒有迴應,她還是按着自己的思維說:“從理論上說,權謀有兩種,上等的權謀可以預知天命,其次的可以測知人事。知天命的人,可以預見存亡禍福的根源,早知盛衰廢興的發端,預防禍事於未發生之前,避免災難於未形成之先。像這種人生在亂世,不會危害到自己的生命,生在太平盛世,就一定能得到國家的權位。”
華子建慢慢的咀嚼着樂世祥的話,問:“那麼還有一種呢?”
“下一種啊,此者就是知人事的,這也不錯,遇事時能知道得失成敗的差別,而追究到事情的結果,所以做事很少失敗。孔子說:“一個人可以和他一起實踐人生的大道,未必能和他謀劃出一個權宜的辦法。”如果不是能預知天命,預測人事的人,誰能使用權謀的法術呢?”
華子建就揚起了頭,虛着眼睛,想着這些道理,其實從字面來看,這也絕不是太深奧的,但真正的理解並做到,卻又是那樣的艱難。
華子建問:“權謀在現在這樣一個社會,它所起到和佔有的作用會很大嗎?會不會演變爲讓人不齒的伎倆?”
樂世祥一笑,說:“這個要看你怎麼理解了,權謀有正義與邪惡兩種:君子的權謀是正義的,小人的權謀是邪惡的。用心正義的人,他的權謀追求公平,所以他爲百姓盡心盡力,完全出於至誠;那用心邪惡的人,因爲喜好私利,所以他爲百姓做事,完全出於詐僞。詐僞就引起亂事,誠心就太平無事。”
華子建點頭細細的想着樂世祥的話。
樂世祥看了華子建一眼,感到自己還應該說的更透徹一點:“因此,擅長於權謀的人,必須審察誠詐的根源後果,來立身處世,這也是權謀的方法之一。明智的人辦事,當圓滿的時候,就考慮有過分的弊病,當平穩的時候,就考慮有危險的傾向。當安全的時候,就恐怕發生危險;當委曲不順利的時候,就想辦法使事情順利。由於他預先防範,惟恐考慮不周,所以他事業圓滿,不會有缺陷的。”
華子建明白,這是樂世祥針對自己前天給他彙報的新屏市近況而給予自己的一個回答,不錯,自己在很多時候也是矛盾的,有時候自己覺得自己方法正確,手段正義。
但還有的時候,自己就會在心中升起一種鄙視自己,甚至於感到愧疚的心理,就像前天在彙報中,自己談到的很多事情一樣,自己總是在遮遮掩掩的,生怕自己的手段過於出格,讓樂世祥瞧不起自己,而現在樂世祥的解釋和開導,也就讓華子建放下了包袱。
華子建就提出了自己目前一個最矛盾的想法:“假如我在工作中和冀良青有了矛盾,這可能也會延續到了我和季副書記之間的關係,我應該怎麼做?”
樂世祥就很認真的看着華子建,說:“不要問我怎麼做,問你的良心該怎麼做,我剛纔已經說過了,只要你是正義的,不管怎麼做,我都支持你。”
樂世祥把‘支持’這兩個字咬的很重,這就讓華子建對他一下的肅然起敬了,樂世祥具有如此廣闊的胸懷,他並沒有因爲他和季副書記多年的交情而刻意的維護那個團隊,他也不在意最終自己在北江市的嫡系會不會受到損失,他告訴華子建的道理就是那麼的簡單正義,只要是爲了正義,那就沒有所謂的派別,所謂的人情,過去自己所做的一切,也不過都是爲了尋求一個更爲宏大的正義而已。
這就完全的超越了普通官場所謂的聯盟和派系關係了,這個道理或許很多人懂,但真真的要做好,要在關鍵的時候放棄這種勢力,放棄自己的利益,只怕很少有人能像樂世祥如此灑脫和堅決。
華子建也凝重的說:“我可以按我自己的想法去做?”
樂世祥很堅定的點頭說:“當然,從你給我說的這些情況看,你和秋紫雲兩人已經在按自己的想法做了,這很不容易,需要極大的勇氣。”
華子建心有餘悸的說:“事實上我也不知道我們的選擇是不是正確。”
“你還是沒有完全的理解我的話啊,子建,有時候做人的選擇是沒有正確和錯誤之分的,只要是自己良心認可的,就像當初你在柳林市裡和韋俊海的那一場決鬥一樣,他到底算是錯還是對呢?這根本就沒有辦法去衡量,而你還是那樣做了,最後得到了結果也很慘,給你我帶來了今天這種局面,但我從來沒有想過會對你怨恨,因爲從你的角度來說,你那樣做是對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