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想,華子建反倒覺得有些心虛起來。
一個人,有時候自己知道自己什麼事也沒有做,但是,遇到大家都不相信你,組織上也懷疑你的時候,再自信的人也會平白無故地生髮出一種心虛!
華子建的心虛折射到了他的臉上,即使只是一掠而過,還讓黃副書記窺探得一清二楚。他笑了笑,對攻破華子建的心理防線,他覺得更有信心了。
作爲黃副書記,他在紀檢部門工作了三十年,查獲了無數件違法亂紀的案件,是全省有名的辦案能手,在這三十年裡,也查清了許多冤案錯案。不過,黃副書記接手華子建的卷宗時,直覺告訴他,這不是一件簡單的案例,有可能會牽扯出一些人。
黃副書記對他的直覺是很自信的。他認爲,他的直覺不是憑空得來的。是他的三十年經驗的累積,是他在這行經過的風風雨雨的結晶。他很認真地分析了華子建這個人,從他的成長他的經歷他的人際關係等,他得出的結論是,他太幸運了,他總在一些要害部門工作,手裡總掌握一定的權利,華子建在官場混得也似乎很順,三十多歲就當了市長。
當然了,黃副書記自己也承認,他也是做了許多事的,有許多所謂的政績,但是,爲官之道誰都知道,一個人的成長,如果沒有後臺,沒有背景,走到這一步是不可能的,而他的後臺,他的背景那應該就是樂世祥了,可是除了樂世祥之外,難道就沒有其他的一些人嗎?
黃副書記越分析越興奮,越分析越覺得這是一隻大老鼠,說不定這次在華子建的身上,還能扯出幾個大人物來。但黃副書記沒有在此刻和華子建說的太多,他還有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站起來,拍了拍華子建肩頭,說:“你先好好的想想吧,希望我下次來的時候,我們可以更加坦誠的好好談談。”
華子建點下頭,說:“行吧,我等你。”
黃副書記就站了起來,他把要說的話都說了,他知道應該打住了,他懂得這時候的華子建最怕的就是寂寞,如果,你和他沒完沒了地談到什麼時候,他都會跟你談。
黃副書記想嗎,自己要讓他寂寞,讓他有更多時間去想他的事。想他做過的事,讓他在這種回想中懼怕,一點點的瓦解自己的頑抗,直至崩潰。
他說:“我們可能要有一段時間見不着面了。不過,小劉會和你在一起,你如果有什麼事要找我,跟小劉說一聲,我就會趕回來,你應該知道我要去幹什麼?我當然是去尋找你留下的蛛絲馬跡。”
華子建問:“家裡人會知道我的情況嗎?你們會通知他們嗎?”
“這個看情況吧,如果你自己交代的很好,我們不會去主動找她的,那樣你妻子問起來,我們也不會說的這麼詳細,我們會對你妻子說你在配合我們工作,你要知道,這取決於你的態度”
“我當然會配合你們紀檢工作,這不明擺着嗎?”
“不過華子建啊,要是你很清白,你又怕她們擔心什麼呢?”說完,黃副書記就離開了房間,他在走到了一樓的時候,從一樓的房間就出來了幾個人,黃副書記說:“你們嚴加註意,不要出什麼問題。”
幾個人都很鄭重其事的點頭答應了,黃副書記想了想,又說:“老王,我想你再和他好好談談吧,暗示一下他,這是新省委書記點名督辦的案件,讓他不要想着僥倖,沒有人能幫他”。
那個叫老王的就說:“行,我一會就過去。”
“嗯,記得不要談太長時間,目的達到就可以了,我們要給他時間考慮和擔心,我到市裡去。”
那個叫老王的中年人就問:“我知道了,書記你一個人去市裡嗎?”
黃副書記說:“那面小張他們都在呢,華子建剛出來,他辦公室和住的賓館房間就已經暫時封閉了,我過去看看有沒有材料上說的那些東西。”
“奧,那好,你放心吧。”
這個叫老王的人就來到了華子建的房間,小劉一見,很恭敬的叫了一聲:“王處長來了。”
這個老王就點點頭,坐在了華子建的對面,看着華子建,說:“你就是華子建同志啊,我們還是第一次見面的,不過我在新屏市恐怕比你住的時間都長,我在這快2年了。”
華子建有點驚訝的問:“你一直住在這裡?”
“是啊,一直都在,我在這裡辦了好幾個案子了,不過新屏市的到還是第一個。”
華子建嘆口氣說:“可惜了,你的第一個新屏市的案子恐怕要辦砸。”
這個王處長就笑了起來,說:“華子建同志啊,要嚴格來說,你這案子其實是最簡單不過的,你要知道,過去幾個案子,一開始,我們只是掌握了一點點的線索,但是,我們把當時人帶到這來,讓他自己反思,讓他如實交代。另一方面呢?我們從各方面瞭解情況,收集材料,幾乎是在沒有任何阻力的情況下,就找到了他犯罪的證實,只要是做過的事情,總會留下蛛絲馬跡的。當我們把當事人隔離後,通過他身邊的人,通過他工作留下的記錄,很輕易就能找到證據。那時候,他在事實面前就不得認罪了,你也一樣。交代不交代是遲早的事。”
華子建搖着頭說:“你們不可能找到我的證據的。”
王處長說:“你即使做得再周密也不可能天衣無縫。比如,我們可以從財務的帳本里看到漏洞,可以從你的支出看出你的收入。可以……很多地方都會留下痕跡的。不要以爲外面會有人幫你,只要我們把你隔離了,你失去了遊說串通的機會,就不會有人出面幫你了。所以,我們在外面做什麼,是不會遇到阻力的。”
華子建說:“你誤會了我的意思。我說的是,我什麼也沒做,所以,根本不可能留下你說的所謂的證據。”
“你到現在還認爲自己沒有做過什麼違法亂紀的事
嗎?”
華子建笑了,說:“一開始,我還犯嘀咕,還認爲自己犯了什麼自己都不知道的事了。但是,到了這裡,我就更認爲,我不可能犯什麼事了,如果,我犯了什麼自己也不知道的事,那應該是一些小事兒。人畢竟只是人,總會有犯錯的時候,這個也屬正常,但是,到了這裡,我就知道,你們查的一定是大案,是大事。每個人,犯了大案,犯了大事,是不可能不知道的”。
王處長愣了一下,他沒有想到華子建還能有如此細微的分析,這不同於以往那些人,那些人不管多聰明,一進了這個地方,都前言不搭後語了,他想了想說:“你分析得很對。能把你帶到這裡來,肯定不是什麼小事。也不是我們想要把你帶來就能帶來的。組織原則,組織紀律我們還是懂得,如果沒有領導的點頭,我是不能這麼做的。其實,你也許不知道,你這事情是新來的省委書記點名督辦的。”
華子建心中一動,怎麼會是這樣呢,新來的省委書記這第一把火就燒到了自己的頭上,但他肯定不是一個草率的人,只怕事情真的有點麻煩了,華子建說:“這就是我覺得奇怪的地方?我怎麼可能驚動省委書記?”
王處長說:“是啊,這就是問題所在,你和新書記素不相識,無冤無仇,沒有一定的,可靠的理由,他怎麼會親自點名督辦呢?”。
說完,王處長就留意的觀察起華子建了,自己已經把他所有的希望都破滅了,在北江省,他就不要再指望能有誰來給他幫忙了,他只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老老實實的交代問題。
華子建開始思考了起來,說:“可以告訴我,具體是什麼原因嗎?”
王處長看到了華子建緊鎖的眉頭,說:“會有那麼一天的。現在,我倒是希望你自己說出來,一則,不要浪費時間,不要浪費我們的人力物力財力。二則,對你也有好處,主動交代和被動交代性質不同,呢完全可以爭取組織上對你的寬大。”
華子建語氣凝重的說:“我想,我還是等你們來慢慢證實我了。”
“我很佩服你,佩服你的處驚不亂。每一個到這來的人都讓我曾有過這麼一種佩服。但是,經驗告訴我,越是處驚不亂的人,背後就越可能隱藏着一個讓人驚世駭俗的秘密,好了。今天,我們就變談到這了。再談下去也沒多大意義。你還是自己好好回憶回憶吧。”
房間裡就只剩下華子建一個人了,老王把小劉也帶走了,華子建坐了一會,就靠到了牀上,他有好多問題要 的過濾一下,思考一下。
華子建在最大的問題就是不知道這次他們調查的到底是自己的什麼事情,要說自己吧,也不是完人,更不是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比如說,偶爾收受一點下屬單位,或者客商的禮品,幫張老闆出了那個和政府爲敵的主意,還有在洋河縣,柳林市的時候,在處理一些問題的方式上,也是有一些不附和官場程序的,這些都可能是問題,只要有人惦記着呢,有人想要找出呢的問題,那還是能扯上一點。
那麼這次到底是爲什麼呢?自己現在能做的首要的問題就是摸清他們到底想要調查什麼?這一點很關鍵。整整的一天,再也沒有人和華子建說話了,就是吃飯,也只有小劉給他端上來,就算他問小劉什麼話,小劉也總是搖搖頭,一言不發的離開了,這就給華子建心裡造成了越來越大的壓力,寂寞確實讓人難忍耐。
天慢慢的黑了,看着被鐵欄杆封閉的窗戶,聽着晚風搖着樹枝葉兒“沙沙”地響,華子建一幕幕想着自己這些年走過的路,想自己做出的成績,也想自己做錯的事件,華子建的心情黯然下來了。
在這個僻靜的地方,夜好像已經很深了,偶爾,只聽到樓下的獵犬“汪汪”叫幾聲,這裡的靜,這裡的與世隔絕,這裡時間的寬裕,可真是一個好好反思的地方。他想,每一個被帶到這裡的人,在這種環境裡,不得不靜心靜氣地回想自己的過去,不得不好好地斟酌自己的錯對,都是受黨教育多年的幹部,甚至是領導幹部,最後,就不得不爲自己曾做的錯感到內疚了。
華子建還想,唯 個被帶到這裡來反思,卻想不清楚自己嚴重犯錯的人,可能就只有他華子建了,因爲他實在想不出他們到底是爲什麼事情。當然,那個黃副書記和王處長是心裡清楚的,但是,他們不會說給自己聽,他們不說的目的是想要自己經過反思後,交代的更多一下,把他做過的,他們還不知道的都說出來。
這也是一種策略,一種對等罪犯的策略,就是人們說的擠牙膏,讓你搞不清別人掌握了呢多少問題,最後越說越多。
但華子建想的再多,他也是沒有想到就在離自己不遠的新屏市竹林賓館裡,江可蕊也在接受着省紀檢委黃副書記的問話。
江可蕊是在今天中午接到冀良青的電話的,他說想請江可蕊來一趟新屏市,說是關於華子建的一點事情,請江可蕊過來配合一下。
江可蕊很奇怪,華子建有什麼事情呢?
接着她就給華子建掛了電話,但電話一直沒有打通,華子建的手機始終是關機狀態,這讓江可蕊有點慌神了,她絕不擔心華子建有官場上最爲常見的經濟問題,因爲這一點江可蕊比誰都清楚,她現在唯一擔心的就是華子建會不會是出了車禍什麼的,所以她就想馬上趕到新屏市去。
不過就算江可蕊在心急火燎中,她還是做對了一件事情,她給省委的季副書記區了一個電話,詢問華子建的情況,因爲她相信,不管華子建出了什麼事情,省委季副書記都會知道的。
“季書記你好,我是江可蕊,我想。”
省委季涵興副書記沒等江可蕊說完,就說:“可蕊啊,是不是要問華子建的事情啊。”
“是啊,我接到了新屏市的電話,說讓我過去一趟,他們說的倒是很客氣,但我
聯繫不上華子建,所以想問一下季書記,華子建怎麼了?”江可蕊語速很快的說完了一大溜話。
季副書記安慰似的笑笑,說:“你也不要着急上火,可蕊啊,華子建是遇上了一點麻煩,本來我想過幾天給你說的,但既然你問了,我就告訴你,是經濟上的一點問題。”
“怎麼會呢?怎麼會呢?他怎麼會有經濟問題,我不相信。”
“嗯,是啊,我也沒有想到,但事情恐怕是有點麻煩了,你先過去,等事情有了結果,我會在適當的時候幫他說說話的。”
江可蕊是怎麼也不相信華子建會在經濟上出現問題的,這些年自己是知道的,華子建要是一個貪官了,恐怕就沒有幾個不貪的領導了,所以現在江可蕊反倒擔心少了一點,她就客氣的給季副書記到了謝,趕到了新屏市。
不過她到了新屏市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在竹林賓館的大廳,江可蕊就看到了新屏市的書記冀良青。
冀良青只是在電視上見過江可蕊,但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了江可蕊,他說:“你就是江可蕊同志吧?”
江可蕊也是在電視上見過冀良青,她就笑笑,想讓自己放的輕鬆一點,但還是心頭在緊張,這樣的場面他是沒有見過的,冀良青就向黃副書記等人介紹江可蕊,又對江可蕊說:“他們想找你談一談。”
江可蕊就和他們一起,到了華子建過去住的那個房間裡,冀良青書記沒有一起過來,他小聲的和黃副書記說了幾句話,就離開了賓館。
黃副書記那幾個來到了華子建的房間,就坐在了沙發上,江可蕊把椅子推到茶几前,就和他們坐成了一圈,但是,由於江可蕊的椅子高,便有一種居高臨下的感覺。江可蕊喜歡這種感覺。她想,如果,她坐得比他們矮,或者也只是和他們一般高,那不就成被他們審問了嗎?她不知道爲什麼會有這種想法,反正和他們坐在一起,她不能讓自己有一種被審問的感覺。黃副書記坐在正中央,看江可蕊時,就要擡起頭來仰視她。不知他會不會覺得不舒服,可能他根本就沒在意。
黃副書記說:“你不要緊張,我們只是隨便談談,有什麼談什麼。江可蕊說:“我沒有緊張。”黃副書記尷尬地笑了笑,說:“沒緊張就好。”接着他拉家常一樣的問了江可蕊和華子建認識的時間,結婚幾年,問她對華子建的印象怎麼樣?
江可蕊想不到他只是問她這些問題,她說:“一定要說嗎?這些應該都屬個人隱私的。”
黃副書記沒想到江可蕊會這麼答他,一下就卡在那裡了。
江可蕊就很乾脆的說:“我們還是節省一點時間吧。你們想要知道什麼,就直接問,我會很好地配合你們。”
她對華子建被紀檢的人帶走是很疑惑的,這個不貪錢財的人怎麼就會被這個部門的人帶走呢?雖然,華子建很少對她提工作上的事,然而,她一點不迷糊,她很清楚,在工作上華子建是十分出色的,在經濟上,華子建也是很乾淨的。但自己不要自作聰明,不要以爲這些來向她們瞭解情況的人都是草包,這些人都是辦案經驗豐富的高手,話要儘量少說,最好是問什麼答什麼,不要跟他們兜圈子,不知不覺中,掉進他們的圈套自己也不知道。
所以江可蕊便是這麼應付那個黃副書記的,她不能擺出一副害怕的樣子,她要擺出一副你們管不了我的樣子,配合你們只是因爲華子建是我的男人,而不是我有這個義務。
在稍微的冷場後,黃副書記說:“那我們就轉入正題吧!你對華子建同志的經濟狀況瞭解嗎?他會和你說嗎?請你把你知道的情況給我們談談。”
江可蕊笑着說:“我想,你們應該通過銀行了解到了他的經濟情況。他沒什麼錢。”
“奧,你真的這樣認爲,但我知道的不一樣,就在不久前,華子建的賬戶突然多出了20萬元,這不知道應該怎麼解釋。”
江可蕊搖搖頭說:“你們真應該瞭解的清楚一點再問這個問題,至少你們要知道那錢是從哪裡來的,是不是?”
房間裡幾個人都一下有點難爲情了,江可蕊帶着嘲諷的語氣讓他們有點難受,黃副書記就說:“這正是我們想知道的。”
“那個錢是我轉過來的,我們準備裝修房子,買傢俱的。”
“你們在新屏市還買了房子?”黃副書記緊抓住了這個話題。
“你想錯了,是市委的舊家屬樓,剛分的,現在還沒搬進去,這你可以問冀良青書記啊。”
黃副書記‘哦’了一聲,他相信這樣的問題江可蕊是不會亂說的:“這樣說來,江可蕊同志你的收入很高啊,看你有車,還能一次給華子建20萬,你們的效益不錯啊。”
江可蕊就搖搖頭說:“書記,至於我的經濟問題,這應該不是今天我們要談的重點吧,我的問題很簡單,你到省電視臺一查就知道了,看我是不是買得起小車。”
黃副書記臉上就是一紅,這個江大小姐真是難對付,一副大小姐的樣子,他皺起了眉頭,很鄭重的說:“那麼我們還是說說華子建吧,最近他有沒有給你說他收到了一筆30萬元錢的事情?”
“30萬?沒聽說過,昨天晚上我們還通了電話,沒見他提過啊。”江可蕊現在才知道,是一筆30萬的錢,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情呢?
黃副書記一眼就看出江可蕊沒有說謊,他感覺到,今天和江可蕊的談話可能是不會有什麼結果了。
他不想在江可蕊的身上在浪費時間了,站起來伸出手來和她握着,說:“很感謝你。”
江可蕊說:“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他在裡面不會有什麼事吧?”
黃副書記愣了一下,笑了起來,說:“你以爲他會在哪裡?你以爲他在監獄裡嗎?他還是我們的同志。他過得很好,比住賓館還舒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