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子建不露聲氣地說:“我想過這件事情,但到現在也想不明白。所以,就不想了,還是按照我的思路幹下去。什麼也不去想。想得太多,什麼事也辦不成。”
魏秘書心裡很不舒服,說:“我知道,你和他們不同,你是全市長的人,全市長一定支持你,一定撐你的腰,但是,全市長只是二把手。”
華子建笑了,他到底又把冀良青書記搬出來了,他說:“其實。這些都是領導的事,我們做手下的不必考慮那麼多,領導之間有領導之間的溝通。”
華子建要看魏秘書再怎麼表演,所以他依然在裝糊塗,像是什麼都不懂一樣。
魏秘書說:“按政策規定,你能打贏這場官司。但是,你能打這場官司嗎?還沒等開庭,有人就能改變你和全市長的決定。”
“是嗎?是誰會這樣做。”華子建略顯的吃驚的問。
魏秘書笑笑說:“我不說,你也清楚能改變你和全市長決定的人是誰!領導嘛,總是不急着表態,他不想過早地干涉你們市政府這邊的工作,他還要靜觀事態發展,事態發展到一定的程度,好和壞利和敝都顯現出來了,他就會表明自己的態度。”
華子建有點不大相信的搖搖頭,說:“魏秘書啊,你這話我就聽不懂了,應該不會吧,這完全沒有什麼理由啊。”
魏秘書實在是搞不明白這華子建到底算是愚笨還是在裝,他無可奈何的說:“反對的理由是什麼?說簡單也簡單,說複雜也複雜,我們要全方位考慮投資者的利用,大投資者也是投資者,小投資者也是投資者,我們不能只維護大投資者利用,損害了小投資者利用。這個理由夠充分吧?夠堂而皇之吧?”
華子建擺着一副畢恭畢敬的神情聆聽,內心在尋找魏秘書話裡的破綻,他準備還擊了,但還擊必須要擊中要害,要一擊必殺,一時之間華子建還沒有找到一個合適的破綻。
這時候,魯老闆回來了,靜靜地坐在一邊,他也看出了華子建他們兩人正在較勁。
魏秘書誤會了沉默中的華子建了,他簡單的以爲華子建已經被他鎮住了,是啊,在新屏市裡,誰又能不怕冀良青呢?就算對此有點懷疑,但誰會拿自己的政治生命和前途來做這個冒險呢?
他感覺時機成熟了,向魯老闆使了一個眼色,然後說:“我上上洗手間。”
魏秘書離開後,一直靜坐的魯老闆活躍起來,給華子建斟茶,說:“我這人好交朋友,像華市長這樣的朋友,我是交定了,多個朋友多條路。生意人有什麼本事?什麼本事都沒有,就是朋友多,錢便是朋友幫忙賺的。”
華子建笑笑說:“我這個朋友你不能交。因爲不但不能幫你賺錢,還會害你少賺很多錢,甚至於連老本都賠了。”
魯老闆說:“不會,不會。一看就知道,華市長是義氣人。”他邊說邊從隨身帶的皮包裡拿出一個四四方方的紙包,放在桌面上,然後,推到華子建面前。
華子建知道紙包裡是什麼,這樣的情況他一年總是會遇上那麼好多次的,他很平靜的問:“多少?”
魯老闆暗自一喜,說:“十萬。”
華子建搖着頭,帶着一種嘲諷說:“其實,你不必這樣。如果,冀良青書記幫你,你不必在我這化這筆冤枉錢。”
魯老闆心一沉,說:“華市長是不是嫌少,我可以再加。”
華子建說:“這是魏秘書的主意吧?你認爲我會收嗎?你們這麼做,恰恰暴露了你們心虛,如果,冀良青書記支持你,你們勝券在握,根本就不用這麼迫不及待,你們完全可以坐享其成,等我們忙得焦頭爛額,冀書記再出馬,正因爲得不到冀書記的支持,你們才迫不及待地跳出來,採用各種卑劣手段企圖拒絕打這場官司。也正因爲你們迫不可待,採用各種卑劣手段,又充分證明了你們的心虛和底氣不足。”
一下子,魯老闆驚的張口結舌了,他看着華子建,半天不知道該說什麼。
華子建依然笑着,說:“你不要抱任何幻想,不要奢望魏秘書能幫你,他幫不了你。至少,這次他幫不了你。這場官司,我們是打定了。這場官司,我們一定也能打贏。”
魯老闆這個時候才反應過來,說:“可是你爲什麼要這樣做?”
“我們要維護政府尊嚴,我們不能讓那些不配合政府,甚至與政府作對的投資者隨心所欲。對這種投資者,我們將會用強硬的手段給予狠狠還擊。這樣說你明白了沒有?”
魯老闆不說話了,他看出了華子建的強硬,這正是自己所瞭解的華子建一貫的作風,他不會低頭,不會妥協的。
魏秘書回來了。他以爲魯老闆已把一切都辦妥了,但進門見那方方正正的紙包還擺在桌上,見魯老闆與華子建臉上的神色不像他想像的那樣,他就知道事情不妙了,雙腿一軟,忙抓住門框。
華子建站起來,一言不發,甚至看也不看魏秘書,就從他身邊走了出去。
走出了這間飯店,華子建臉上僞裝出來的冷凝和凌厲都散去了,他有了一絲笑意,他很清楚,自己已經贏得了這場戰役的勝利,不管是魏秘書,還是魯老闆,現在一定完全相信了自己的決心,自己打消了他們所有的幻想,剩下的事情就是他們自己考慮了,他們要保證自己已經到手的那些利益,他們就只能按自己的要求來回應。
事情和華子建料想的一樣,再過幾天之後,張老闆和魯老闆談定了轉讓土地使用權的價錢,也簽定了合同,張老闆便擇了吉日吉時,舉行隆重的開工典禮,張老闆刻意要把這開工典禮辦得排場,一則藉機感謝各位領導和嘉賓多年來的關心和愛護,幫助和支持。一則也向爲自己臉上添添光,各界同仁面前展示自己在這地方上的威望和實力。
於是,張老闆請來了本地最有名的廣告公司爲他組織策劃這個開工典禮,剎那間,典禮臺搭起來了,綵球放上天了,彩旗飢餓的狼了,特邀的
領導嘉賓便在鑼鼓喧天熱烈氣氛中紛至沓來。典禮上,全市長致賀詞冀良青書記發表熱情洋溢的講話,一連幾天,電臺電視臺報紙政府大肆渲染,熱鬧非凡。
華子建卻沒參加這個典禮,雖然,張老闆發來了邀請函,還鄭重其事地親自打電話邀請,但是,都被他婉言謝絕了。
華子建在電話裡說:“我不是不想去。我真是想去的。但就這麼巧,有個會要我開,也是那一天,通知已經發下去了。”
張老闆說:“你不參加,這典禮就沒多大意思了。”
華子建說:“你這話嚴重了,我這種人,乾乾活可以,這種大場面還是領導參加吧。”
張老闆想了想說:“我知道,你是辦實事的人,你不湊這熱鬧,但我只給三個人打電話,市委冀書記全市長,還有一個就是你,這點面子你都不給?”
華子建堅持說:“你這就爲難我了。我這邊的會期是不能改的,一改會期,下面要重發通知,要重新準備,增加了下面的工作量,下面就有意見了。你張老闆的面子我怎麼能不給呢?只要你需要我的時候,不管什麼時候,你一個電話,我就到,只要能做到的,一定還盡心盡力去做。”
張老闆感慨地說:“你這種人不多啊!”
華子建笑着說:“你這話不能說,你表揚了我,否定了大多數,別人聽到了,可對你不利。”
張老闆“哈哈”大笑,說:“華市長水平就是高,就是高。”
放了電話,華子建心裡卻犯嘀咕,他問自己,這麼拒絕張老闆是不是太不近人情?這麼拒絕了張老闆,他對自己會不會有什麼看法?他會不會想,市委冀書記全市長都給面子參加了典禮,他們都不怕影響,你華子建算什麼東西,在這裡扮那份清高?
華子建就是這麼個人,有些事不想做,但又怕人有這麼那樣的誤會。有些事做了,而且成功了,又擔心會有這樣那樣的風言風語,自己不能去是肯定的,自己解決了很多人都沒有解決的問題,這已經是犯大忌了。
假如自己還不知進退,還想到那種場合風光一下,那實在是沒有自知之明的行爲了,現在的風光應該留給冀良青,留給全市長,這樣才能讓許多想要對自己發難的人有所顧忌。就比如冀良青的秘書,他肯定是心不甘情不願的,如果作爲一個無權無勢的人,那麼他也就胸口上捶一拳,算了。
但魏秘書不是一個無權無勢的人,固然,從表面的權利結構來看,他是沒有什麼權利的在手,但一個秘書,特別是市委書記的秘書,這就是一個無冕之王,因爲他摸透了書記的性格,他知道應該在什麼時候說什麼話,也知道書記忌諱什麼,擔憂什麼,迴避什麼,所以他只要夠聰明,他總是會找到機會來完成自己的想法。
而現在的魏秘書,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讓華子建受到打擊,讓他明白一個道理,做官不要太認真,否則後果很嚴重。
同樣的,華子建也知道會是這樣一個結果,所以他也在小心的防範着,他吃過秘書的虧,當初那個韋俊海的秘書小馬就曾今讓自己鑽進了圈套,他還在後來給自己和江可蕊埋下了禍根,造成了今天這樣一個讓自己沮喪,憂愁的狀況。
而且華子建本身也是秘書出身,他知道一個秘書的威力,也明白一個秘書所有的套路,更清楚魏秘書一定會對自己展開反擊的。
但這依然不能阻擋華子建的行動,想做事,肯定就要得罪人,如果一個領導因爲怕得罪人而放棄了自己的原則和工作,這樣的領導又有什麼價值和意義呢?
華子建不會那樣做,就算再次中槍,他還是會按自己的理念去奮鬥。
當然了,作爲魏秘書來說,他也不可能輕易的,草率的對華子建發起報復,不管怎麼說說,華子建也是一個副市長,這完全不同於一般的基層領導,對這點,魏秘書是有清醒的認識的,從另一個角度來說,目前的華子建還具有着對自己實實在在的一些反擊手段,這也是華子建之所以並不妥協的一個根本原因。
魏秘書假如明目張膽的對華子建展開報復,只要從冀良青那個角度發出一丁點對華子建不利的消息,華子建就一定會把魏秘書勾結魯老闆假傳聖旨的這些行爲揭露出來,那麼留給魏秘書的路恐怕就很難走了。
他就必須直接和華子建來對攻,但毫無疑問的,華子建不是他一個回合就能摁翻在地的人,但魏秘書自己呢?很可能只需要華子建的一個回合,他就要永遠的離開這個權利場。
所以,魏秘書需要等待,就算有了對付華子建的合適的機會,他也需要先撇清自己,讓華子建看不出自己動過手腳,對於這點,魏秘書是一點都不會糊塗的。
可是這樣的機會並不是說來就來,因爲沒過幾天,新屏市的兩會就拉開了序幕,這樣的盛會是每一個新屏市的官員都異常重視,不敢稍有怠慢的,冀良青也是一樣,他開始忙碌了起來,而魏秘書也只好先放下心裡的仇恨,緊緊的跟隨冀良青的節奏忙活起來。
兩會召開前,新屏市市委開了一次常委會,專題研究兩會的事項,冀良青着重強調了各級幹部要講黨性顧大局,領導幹部要帶頭堅持原則,自覺維護市委的絕對領導,保持社會的安定團結。
“領導們必須講政治,代表們委員們要講紀律”,這是冀良青給兩會提的基本要求,鑑於每次都不可或缺的市政協,市人大的提案,冀良青也是未雨綢繆,提前安排組織部部長和市委副書記尉遲鬆分別參加政協,和市人大這邊的會議和討論,正確引導委員討論,堅持輿論導向。
一切都很穩定,也很和諧,今天一早大會如期召開,全市長作大會報告,下午就分組討論,華子建作爲政府領導參加第三組的討論,委員們發言很正常,沒有什麼起事的苗頭,這讓華子建也安心不少。
第二天是人大開大會,政協繼續分組討論,按規定,華子建回到人大參加大會,他坐在主
席臺,心裡一直也很關心政協這邊的動向,私下給政協的工作人員聯繫瞭解,也沒什麼異動,沒有領導在場能保持討論不走調,說明政協委員們還是講政治守紀律的。
這一坐就是一天,華子建幾乎把自己該想的事情都想了,把自己該回憶的過去也回憶了一個遍,總算是熬到了下午,晚上華子建就在大會上吃了飯,開會沒什麼具體任務,除了坐的溝子難受,心理上倒是很清閒,晚上許多部門縣,區的一把手們約打牌唱歌娛樂,華子建都搖頭拒絕了。
這個時刻,他是不能和下面的代表走的太近的,白天沒有問題,大家在一起開開會,吃吃飯都可以,但會後就要注意了,走的太近,走的太勤會給人留下一下話柄,因爲再過幾天,華子建也要作爲一個候選人蔘加副市長的正規選舉,他要適當的表現的平淡一些。
晚上華子建是哪都不去,就在家裡好好的睡覺,看書,期間華子建也接到了好幾個電話,他都藉口自己有點感冒,全部推掉了。
這樣也有好處,至少讓華子建在會議的幾天裡好好的睡了幾個踏實覺。
但過了幾天,在一次代表會上,一個縣上人大委員提出了一個看似平平常常的問題,卻爲華子建惹出了以後很多的麻煩。
這個代表他要求市裡相關的部門,儘快的把已經拖了一年之久的扶持畜禽養殖場,以獎代補的資金下發到他們縣上,這是去年省財政廳對新建或者改建的規模養殖場養殖小區給予獎補的一筆資金,它規定達到建設規定標準並通過驗收的養牛養豬養禽養兔場分別獎勵。
提出這個問題的是一個山區縣的代表,他說他們縣上爲了配合市裡拿到這筆幾千萬的資金,已經做了很多工作,很多養殖場因爲有這筆錢在心裡墊底,都是提前擴大了養殖規模,增補了養殖數量,但是說的好好的事情,一直到現在市裡也沒有把錢劃撥下去,讓所有的養殖戶苦不堪言,超支的資金也歸還不上,經常都有養殖戶到縣上去鬧事。
這個情況華子建過去在柳林市和洋河縣也遇到過,省上爲充分發揮財政資金引領畜牧業發展作用,連續多年從財政資金中拿出一部分資金對發展規模養殖給予以獎代補,這不僅調動了養殖戶建設規模養殖場和養殖小區的積極性,促進了畜禽養殖方式轉變,而且加快了標準化養殖技術推廣,提升了科學養殖水平,提高了畜產品質量,增加了養殖效益。
但文件是文件,這個錢你地方上還要到省裡去爭取和索要的,一個省用錢的地方太多太多了,你不抓緊去要,很有可能這個資金就用到了別處,就算以後給你,那也可能拖上很久,說不定你豬圈都垮了,那個錢還在文件上沒有下撥呢。
華子建有點奇怪了,爲什麼新屏市不抓緊一點,這種錢是上面免費的支持,你不要,它永遠不會自己跑下來。
這個代表在提出了這個問題之後,有一個人是最爲難受的,那就是常務副市長莊峰。
爲什麼他會難受呢?
實際上這個錢一直是莊副市長在主抓的,他和華子建一樣,也知道這個錢應該早要,但問題是現在他要不回來,在大半年前,莊副市長跑過幾次省財政廳的,負責這項資金劃撥的就是過去洋河縣的仲菲依,現在的財政廳資金劃撥處的處長,本來起初事情還沒有鬧僵,仲菲依也準備給新屏市把這筆款子劃撥下去。
問題是這個莊峰在跑了幾次財政廳都沒有及時的拿到錢之後,他心裡就不舒服了,老子一個副廳的領導,每次還要來求你一個小小的處長,求也就罷了,你不能老讓我來回白跑啊,當然了,這莊副市長也不是無依靠的,好歹混了這麼多年,在省財政廳還是有點關係,他和省廳的好幾個處長還有一個副廳長都有點交情。
所以他一不舒服,就在一次剛剛走出仲菲依辦公室後老氣橫秋的和同來的幾個人罵了幾句,說是不是這個女處長想吃好處啊,捎帶着他還說了幾句難聽的話。
沒想到這話讓仲菲依處裡一個小年輕女孩給聽到了,她就把這話原封不動的轉送給了仲菲依,這下仲菲依就不幹了,她自問自己一切都是按程序在運作,沒有準備卡你新屏市的意思,你一個副市長也老大不小的,還如此爲老不尊背後亂罵人,那我還就要卡一卡呢。
仲菲依這一生氣新屏市就慘了,幾千萬的資金,眼看的到,手摸不上,下面縣上領導更是急的抓胯襠,他們提前做了宣傳,也早就按戶做了登記和預算的,這些養殖戶也早早的行動起來了,但事情一拖,就拖到了現在,你說今天人家代表一提這問題,莊副市長能不難受嗎?
這代表一說,其他代表也都是跟風而上,七嘴八舌的說了起來,他們當然不知道事情的原委,只是都把矛頭指向了現在的政府工作作風邋遢,辦事效率不高上。
全市長和冀良青也在會上聽着,下面代表們連諷刺帶挖苦的話就讓這兩位臉上掛不住了,這不是騷他們的臉皮嗎?
他們兩人對這件事也只是大概的知道一點情況,但爲什麼一直要不來這筆資金,他們還真的沒有詳細的問過。
現在兩人一見下面吵吵鬧鬧的,冀良青低着頭問全市長:“這怎麼一會事情啊?”
全市長只能大概的說:“這件事情一直是莊副市長負責,好像他和省廳發生了一點誤會吧,所以錢就卡住了。”
冀良青鼻子哼了一聲,說:“這人,好好的要錢就是了,和人家鬧什麼。”
全市長就支吾了兩句,大概是說等開完會自己好好的問下情況。
冀良青卻想了想說:“這樣,一會開完會你到我辦公室來,我們把這件事情商量一下,總這樣拖着也不是辦法,何況這個錢不要白不要,省上給指標了,最後讓我們自己糟蹋了,那才叫可惜。”
全市長也就點頭同意了,說:“行,開完會我過去。”
兩人都看了一眼莊副市長,繼續參加會議,聽取代表們的發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