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到了四點五十,離下班還有十分鐘。隔壁的那個男人讓蘇遙在辦公室裡坐立難安了一整天,好歹快要熬過去了。就在蘇遙起身收拾自己的東西準備下班的時候,辦公室的門被人敲了敲,突然推開,張秘書走了進來:“顧秘書,晚上韓總有個應酬,副總也要過去。你準備一下,我們一起下樓。”
張秘書交待完畢便自顧自的走開。蘇遙怔了一下。只好給顧原打電話告訴他這邊的情況。晚上不能回去吃晚飯,要他照顧好小蘇舒。
蘇遙收拾完畢出門的時候,徐東陽和張秘書已經在電梯口處。她快跑兩步跟上。壓抑住因爲徐東陽在自己的不自在。徐東陽掃了她一眼,扭頭靜靜的注視着虛空中的某一點。張秘書靠過來小聲地開口問:“對了,你能喝嗎?”
蘇遙輕輕的搖了搖頭。張秘書有些爲難:“那可不好辦。那邊的人都是我們得罪不起的。待會要是有人敬你酒,你推託推託意思一下,該喝還是要喝。我儘量幫你擋着點。”
蘇遙點點頭,輕聲道謝。
說話間電梯來了。三人徑直下到地下車庫,一起坐徐東陽的車往應酬的地方趕。張秘書還在後座上跟蘇遙惡補今天晚上的人事關係:“今天晚上韓總請的是銀行的陳行長。這一次投資建新的生產線,需要向銀行貸款。同時請的還有信貸部主任呂墨。貸款的事情已經辦妥了。今天韓總請客,主要就是表示個感謝。”
蘇遙點頭表示明白。很快車就到了目的地。蘇遙和張秘書先行下車,稍等了徐東陽片刻,三人方纔一起往樓上走。
蘇遙到南城前後也不出一個星期的時間,對這裡並不瞭解。邊走張秘書邊跟她介紹:“這家海鑫宮是這邊最好的海鮮店。韓總請大客戶喜歡來這裡。待會你可以嚐嚐他們做的鮑魚,味道不錯。”
三人在服務員的帶領下到了三樓的包房。推門進去裡面早已有數人落座。見着徐東陽紛紛笑着打招呼,責罰他來得晚要罰酒。徐東陽也不推託,笑着脫下外套遞給身後的蘇遙。蘇遙怔了一下,趕緊接過來,幾個男人這才注意到徐東陽身後的女人。一個四十出頭的男人笑着開了口:“喲,我們徐總上哪撒摸了這樣一個大美女?”
“陳行長又開我玩笑了啊,這是新來的秘書,顧蘇遙。”
徐東陽笑着接過張秘書替他斟的酒:“我來晚了,先自罰一杯。”
說着話一杯酒就下了肚,在大家痛快的稱讚聲中坐了下來。
“你看看這區別。”
陳行長瞅瞅自己身邊的年輕男人:“我結婚二十年,秘書是小宋,大小夥一個啊。韓總結婚……”
“十八年。”
陳行長左手邊的男人笑着接了一句。陳行長點點頭:“十八年,秘書是張姐。再看看徐總。黃金單身漢,秘書是顧小姐,大美人一個。你說這有老婆的和沒老婆的差別砸就這麼大呢?”
一席話引得衆人大笑不已。蘇遙在張秘書的示意下斟了杯酒站起身:“蘇遙今天第一天上班,敬各位領導一杯。”
方纔服務員拿酒杯的時候,張秘書多了個心眼,給蘇遙拿的是小巧精緻的高腳杯。盛的也是度數不高的紅酒。蘇遙說着便要一飲而盡,卻被徐東陽制止住。他看着她,面帶笑容,那笑容卻沒有到達眼底:“小顧。你用這樣的酒和酒杯敬人,可是對陳行長的不尊敬。第一杯酒怎麼能這樣敷衍?”
蘇遙一震,扭頭看着徐東陽。即使他先前沒有聽見她在他身後和張秘書的話,以他對她的瞭解,也應該清楚地知道她的酒量。徐東陽卻彷彿絲毫沒有感覺到她的眼神,微笑着取下了她手上的酒杯,換過他方纔進門時敬酒的那個杯子,替她斟上滿滿一杯:“用這個,才能表達出你的誠意。”
一桌人都在那裡看着她。蘇遙注視着徐東陽的眼睛,咬咬牙,一仰頭盡數喝了下去。身邊傳來一陣叫好聲。呂墨笑着湊到陳行長身邊:“行長,這可是巾幗不讓鬚眉啊!”
白酒入喉,辛辣無比。蘇遙只喝了一口就苦得皺起了眉頭。蘇遙咳嗽着坐了下來,好歹大家的注意力從她身上引開,韓總親自動手招呼:“來,嚐嚐他們做的刺蔘。陳行長,看看合不合你的口味。”
不出張秘書所料。這次應酬除了她和張秘書之外都是男人。只有她一個尚算年輕的女人。本來想推託自己不會喝酒。經過方纔徐東陽的那一手之後,衆人又怎麼會放過她,輪番灌她酒。開始蘇遙還在張秘書的幫助下又換回了小酒杯勉強應付。酒過三巡幾個男人都有了點醉意,言辭舉動中就有些過分了。呂墨一直在灌蘇遙的酒,拉着她的手腕不放,非要她換個大杯子和他喝點白的。
張秘書這時也擋不住了。蘇遙無法。幾乎是下意識的,她看向了身邊的徐東陽。此時他也喝了不少。脫掉了西裝外套,因爲屋裡熱氣騰騰,他解開了幾顆鈕釦,酒意上頭,雖然臉色變化不大但是一雙眼睛卻帶着讓人心慌的光芒正看着她。他的臉上帶着淡淡的笑容:“小顧,既然呂經理盛情難卻,你再喝一杯就是了。”
“你的頂頭上司可開了口啊。你再不給我面子可說不過去了。”
呂墨說着話奪過了蘇遙手上的酒杯,換過一個斟着滿滿白酒的大杯子硬塞到蘇遙的手中:“來來乾杯!”
蘇遙之前已經喝了不少,這個時候已經有點暈乎。徐東陽這一手,非但沒有幫她的意思,反而將她推到了風口浪尖上,蘇遙一瞬間說不出心裡什麼感覺。當下不再說話,仰頭喝了下去。
旁邊一衆人都盯着她看呢,見她喝光紛紛拍手:“小顧好酒量啊!”
蘇遙被酒精刺激的臉色通紅。一雙眼睛霎那間水波流轉,擡手捂着自己的脣一邊擺手示意自己真的不能喝了一邊坐了下來。張秘書趕緊給蘇遙上了杯茶,輕聲問她:“沒事吧?”
蘇遙搖搖頭,找了個藉口離席去了衛生間。一出走廊冷風一吹就感覺不太對勁。蘇遙腳下晃了晃,趕緊扶住牆面,眼前的景物就如同被丟進了涌動的水波之中,在她面前奇怪的扭曲變形。大腦裡暈乎乎的。
徐東陽看着蘇遙出了包房,眼底的笑容越發的冷了幾分,藉口要去方便,隨着她走了出來。
不出他所料,滿臉通紅的蘇遙靠着牆壁站着,垂着頭一動不動。看上去此刻的她已經神志全無,徐東陽上前一步:“你怎麼樣?”
蘇遙覺得自己的頭有千斤重。勉強看清楚面前的人,想要站直身子,卻搖搖晃晃的往前一撲,落入了他的懷抱之中。
徐東陽迅速伸手扶住了蘇遙,感覺到她的身體軟軟的還在下滑,伸手攔腰在她腰後一抱。懷裡的這個女人無比自然熟悉的擡起了軟軟的胳膊纏住了他的脖子,讓徐東陽渾身一僵。
他深吸了口氣,推得蘇遙略微離開了自己一些。半扶半抱的帶着她進了包廂。看見蘇遙這個樣子,張秘書趕緊站了起來過來幫忙,被徐東陽制止住了,示意她替蘇遙拿東西。
“沒想到她真不能喝。”徐東陽笑得穩和,對着陳行長道了個歉:“人家剛剛第一天上班就被灌成這樣,身爲她的頂頭上司我可不能不管。今兒個我就道個歉,送小顧先回家了。今天失陪。你和呂經理接着高興。”
“我說你小子,可別趁人之危啊!”
陳行長開着隱諱的葷笑話,惹得衆人又是一番鬨笑。徐東陽笑着應了一聲,乾脆抱起蘇遙出了包房,吩咐隨後跟出來的張秘書:“我抱她下樓。你拿着鑰匙下樓把車門打開。”
張秘書依言而行。徐東陽低頭看了眼懷裡的蘇遙,她絲毫沒有危機感,垂着眼睛,嘴微微的皺着,彷彿有什麼讓她困惑和不高興的事情。揪着他衣領的手時而用力,時而放開。
張秘書幫着徐東陽將蘇遙扶到後座裡,便又匆忙上樓去了。徐東陽在車門邊頓了一下,拿過蘇遙的包翻出了她的手機。打開電話本,上面的聯繫人少的可憐。除了兩個明顯是平城區號的座機之外只有一個手機號,號碼的主人叫顧原。
她說從夫姓顧。能夠這麼特殊的存在於她的電話之中的人,如無意外,就是她的丈夫。
徐東陽把玩了一會兒蘇遙的手機,對於她所嫁的男人,他很好奇呢。
徐東陽平靜的用蘇遙的手機撥過去電話,剛響一聲便接通:“遙遙?”
徐東陽握着手機的手不知不覺的一緊。這個曾經屬於他的,那麼親暱地稱呼,現在卻從另外一個男人的口中自然的流露出來,彷彿在昭顯着他和她之間的親密。
“你好,我是蘇遙的上司。今晚的應酬她喝醉了。我們不知道她家裡的住址,只好給你打電話。”
聽見蘇遙喝醉了,顧原從沙發上一躍而起,匆匆問過他們所在的地址,抓起外套和鑰匙就往下跑。
徐東陽關上了車後座的門,自己沒有上車,靠在車頭旁抽菸。晚上有點冷。來往的車流渲染着蒼茫的夜色,帶着一種喧囂的孤寂感。
徐東陽扭頭看了看後面的蘇遙。這麼看過去只能看見她起伏的腰線。想起方纔她在他的懷裡,和六年前比起來她越發的清瘦,身體輕飄飄的像是沒有一點重量。車內的陰影讓她身側的曲線更加的觸目驚心。徐東陽扭過頭,眯起眼睛看很遠的地方。
他合理的控制着自己內心深處因爲方纔蘇遙柔軟的身體依偎在懷裡時所引出的喧囂。他是一個男人,無法對這具那麼熟悉,曾經在自己的身下婉轉承歡的女人無動於衷。
徐東陽慢慢的將指尖的香菸掐滅,碾成湮粉。
而今她的體溫她的身體都屬於了另一個男人。
顧原很快就趕到了徐東陽所說的地方。遠遠的徐東陽便看見那個男人焦急的下了車,四處張望,四處尋找。
他就是蘇遙的丈夫?
徐東陽冷眼欣賞着顧原的緊張。原來她在離開他之後找了一個這樣的男人。和他一樣高大的身材,不相上下俊朗的外貌,雖然於緊張之間依然有度的舉止。他找不到對方比他強,或者說特別的地方,那麼到底是因爲什麼原因,蘇遙爲了他舍他而去?
徐東陽終於站直身體,迎着顧原走了上去:“你好,你找蘇遙?”
“你好。我是她丈夫顧原。”
顧原猛地收住了步伐,看着面前的這個男人。這就是蘇遙的上司?他年輕的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出色的也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這個男人看着他的目光帶着一種奇怪的打量,一閃即沒,恢復了正常:“蘇遙在這裡。”
徐東陽轉身打開後座的車門。顧原看了徐東陽一眼,方纔探身過去。車門一開,沖鼻的酒氣讓他忍不住皺了皺眉頭,那個女人人事不省,臉龐通紅如血,在陌生男人的車裡睡得毫無防備。
一股怒火從顧原的胸口驀然升起。他伸出手,有力的握住了蘇遙的胳膊,拉得她起了身,隨即輕鬆的將她抱了出來,轉身對着徐東陽點點頭:“麻煩你了。”
徐東陽沒有答話。冷冷的視線落在顧原緊緊抱住蘇遙的手上,隨即緩慢的上移,冷漠的點點頭,轉身上車發動引擎。
顧原見此也不再說什麼,抱着蘇遙回了自己的車上,小心的將她放了進去,開車離去。
顧原很生氣。一路開車回來到上樓的這段時間他胸中的怒火越集越盛,可是他的怒火無處發泄。蘇遙嬰兒一般的睡着。喝醉了的她不哭不鬧,只是沉沉的睡着。
她顧蘇遙畢竟已經二十八歲,一個四歲孩子的母親,怎麼可以對陌生男人連這點起碼的警戒心都沒有?!顧原回憶起先前那個男人看着蘇遙時的目光,臉色禁不住一冷。那樣的目光,帶有他所不會錯認的,絕對的侵略性。
顧原憋着一股怒火將蘇遙抱回家安頓好,然後又去檢查了小蘇舒的情況,確認孩子沒事之後到廚房拿了一罐冰啤酒,坐到沙發上自顧自的喝。
蘇遙一直是一個很負責的媽媽。也是一個很自律的人。這樣的她怎麼會在上班的第一天喝的酩酊大醉?
顧原放下手裡的啤酒,轉身去衛生間取了張乾淨的毛巾用熱水浸了來到蘇遙身邊。怕醉酒的她嚇到孩子所以沒有將她送到蘇舒的房間,而是放到了自己的牀上。蘇遙睡在大牀中間。寬大的牀鋪和被褥彷彿將她淹沒一般。蘇遙蜷起身子睡得像是一個嬰兒,只是露出了一點點發尖。
顧原輕輕撥開被子露出蘇遙的臉。修長的手指輕輕的撫過她的臉頰。指尖下的肌膚不同於平時的溫潤,可能是酒精的原因,火一樣灼燒着他的手指。這股看不見的火苗順着他的指尖,瞬間焚燒到心臟。
顧原猛地收回手。蘇遙因爲這一下接觸意味不明的嘟囔了一聲,往被子更深處藏去。顧原的眼底氤氳起糾纏的墨色。他微傾身勾起蘇遙散落在被子外的一縷頭髮,纏繞到自己的指間。蘇遙,看起來是應該讓你有點警戒心,想起男人是一種危險的動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