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公司辦公室的人齊一齊,竟然也有一百多人。這一百多號人浩浩蕩蕩的向着酒樓便進發了。事前包下了人家一層樓,擺了十來桌,既然是公司年末聚會,幾個老總就本着與民同樂的思想,一起坐在了大堂,而沒有單獨的要包房。
蘇遙,張秘書和韓總他們坐在了一桌。這一桌人除了兩位老總的秘書以外,剩下的都是總管級的人物。張秘書坐在韓總的身邊,於是蘇遙便也坐在了徐東陽的身邊。她的下首是銷售部的經理,張秘書的另一側坐着的是人事經理韓瑞。
或許是和老總們坐在一起的原因,這一桌的氣氛相應的要平淡一些,沒有其他桌那麼熱火朝天的景象。不過席間不斷的有人來敬酒。張秘書和蘇遙就不得不隨時的替兩位老總斟酒舉杯,顧不上好好吃飯。
蘇遙多少明白了一點先前張秘書說保證不會讓她再喝醉的原因。所有敬酒的矛頭都指向兩位老總,她們的存在就是陪襯。
來敬徐東陽酒的年輕女職員特別多。一撥一撥的。都是先在韓總那裡虛晃一槍,緊跟着就纏上了徐東陽。
大家彷彿對這樣的情況已經熟視無睹。一桌人帶着曖昧的笑容看着這邊的情況。再看徐東陽,面對這樣的情形應對起來也是遊刃有餘。他沒有起身,斜靠在椅子上坐着,微眯着眼睛,帶着很淺的笑容。既不拒絕你,也不對你表現出過分的親熱,由得一幫女職員繞着他嘰嘰喳喳個不停。
這樣的情況自然是不需要蘇遙在一旁了。她在一旁坐下,一邊看熱鬧,一邊抓緊時間吃了點東西。酒到半酣,很多人都已經離席去敬酒沒在原來的位置上。蘇遙覺得原本是銷售經理的空座上坐下一個人,扭頭,是韓瑞。
說起來這個公司裡,他多少也算是她最先認識的人之一。蘇遙衝着韓瑞笑笑,對方拿過一瓶啤酒替蘇遙斟上一杯:“來小顧,我和你喝一杯。”
蘇遙不好拒絕:“韓經理,應該是我敬你纔對。”
韓瑞面帶笑容和蘇遙碰了碰杯,彼此一飲而盡。他也不再爲難她。放下酒杯交叉雙手坐在她身旁看女職員灌徐東陽的酒。
徐東陽喝的很穩。在他的周旋下三個人敬一次他才喝一杯。只不過他喝的是白酒。這麼一會兒功夫下來,徐東陽已經前前後後喝下了七八杯。看他的樣子彷彿還能繼續喝,眼神不亂,動作也依然沉穩。
蘇遙聽見韓瑞在身旁輕笑一聲:“去年聚會的時候徐總被灌倒了,看來今年他也是有備而來啊。”
蘇遙笑了笑沒有接話。
蘇遙突然間想起了很久以前和徐東陽剛認識的時候。那時他們都剛剛踏進大學的校門。元旦聚會也是如同現在這般,很多女同學上來敬徐東陽的酒,那時候的他尚未褪去少年人淡淡的青澀。
一轉眼,十一年過去了。蘇遙的心口像是被針紮了她一下,疼得她劇烈的一縮。
“蘇遙。”
蘇遙擡頭,這才發現徐東陽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了身,排開衆人來到了她的身旁。徐東陽拿起蘇遙面前已經空了的酒杯,將自己杯中的酒盡數倒了進去,轉身衝着大家笑笑:“我是不能喝了,你們要再不放過我,也只好讓小顧代勞了。”
說完低頭看着蘇遙,言語態度間顯得頗爲親切:“蘇遙,你不會看着你老闆被人欺負不管吧?!”
蘇遙怔怔的看着徐東陽。他推向她的手堅定不容拒絕。
蘇遙尚未想好如何拒絕,一幫女職員見着徐東陽開始找槍手,鬨鬧了一番倒也不再真的繼續爲難與他。大家笑鬧了一番各自回了自己的位置。徐東陽神色鬆了些,放下酒杯在蘇遙身邊坐下,擡頭和蘇遙的眼神對個正着。
也許是受了方纔的影響,這一瞬間蘇遙忘記了掩飾。她看他的目光不自禁的包含了太多的東西。徐東陽漆黑的眸子驟然一縮,緊緊地盯着蘇遙。她卻如同受驚的小獸,慌忙看向了別處。
徐東陽慢慢垂下眼睛,放在桌上的手握成了拳頭。感覺到酒席上所有的喧囂吵雜都在刺激着他的神經。還有身邊的那個女人,那個那樣看着他卻又突然逃避的女人。
徐東陽煩躁的扯了扯自己的領口,突然起身走了出去。到了外面的走道上感覺自己才輕鬆一點。突然之間壓向心髒的壓力才小了一些。
徐東陽走到走廊的盡頭,推開窗戶透氣。低頭點上一支菸,剛吸兩口,遇上從衛生間出來的幾個年輕女下屬。她們沒想到會在這裡看見徐東陽放單,頓時都圍了過來:“徐總,待會吃完飯大家還要去K歌,你也賞個面子一起去吧!”
“就是啊,每年吃完飯你們這些老總就趕着回家,留下我們自己消費。”
“怎麼,公款吃喝了,還想公款玩樂?”
徐東陽心情不好,連帶着語氣也冷了很多。剛纔吃飯時那個和氣的徐東陽不見了,他又成了平日裡公司那個高高在上的徐副總。幾個女孩子見勢不對,應對了兩句跑回了大廳。
徐東陽越發的覺得煩躁。心裡的壓力像是已經到了臨界點,就要爆炸。
每天看着她對他而言已經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折磨。他還要竭力保持着普通人的距離,壓抑着自己所有的思緒。
“……你知道嘛,原來顧秘書離婚了!”
前方壓抑的交談聲順着風飄到徐東陽的耳朵裡,讓他渾身一震。隨着腳步聲的接近,談話聲也漸漸的大了起來,卻又在前方通往衛生間的拐角處頓住了。
“是真的。”
答話的人語氣肯定:“我和她一起進的公司。前幾天去落集體戶口。我看見她婚姻狀況上面那一欄寫的離異。我問她,她說剛剛纔離。”
“啊?!真沒想到啊……”
談話聲一拐。兩位女同事沒有想到會在這裡看見徐東陽,尷尬的打了個招呼。
徐東陽冷冷的看着兩個屬下:“我不希望以後再聽見你們在背地裡對同事嚼舌根。”
“是徐總。”兩個女同事臉上一紅,互相間使了個眼色迅速的去了。
徐東陽站了很久。努力消化這個對他來說過於震撼的消息。
他以爲她過着幸福的生活,豈知她已經離婚。
如果她已經離婚,前兩天晚上他纔看見那副全家其樂融融的樣子,又做何解釋?!
還有她前夫那對她關切的樣子,怎麼也看不出是感情剛剛破裂。
徐東陽等到聚會到了尾聲纔回到大廳。剛纔他不在的時候韓總家裡打來電話已經先行離開。好多人以爲徐東陽也走了,這時候都亂作了一團,在嚷嚷着要去錢櫃唱歌。
徐東陽出現的時候魏小月正拉着蘇遙要她和他們一起去唱歌。她正是和蘇遙同時進的公司,方纔議論蘇遙離婚的那位新人。蘇遙現在職位比她高,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原因,她竭力的拉攏蘇遙。
蘇遙不好拒絕的太徹底。對方又不依不饒。正在爲難的時候旁邊突然插入徐東陽的聲音:“現在還在的人,都一起去吧。費用算公司報銷。”
一幫小丫頭片子遲疑了一下,隨即歡呼起來。徐東陽不等蘇遙拒絕,走過來拿起自己的外套很隨意的往她面前一遞:“拿着。”
這一下她不去也不行。蘇遙拿着徐東陽的外套,等張秘書結完賬回來,一行人就浩浩蕩蕩的開去了錢櫃。
留下來狂歡的居然還有二十多人。百分之九十都是年輕女職員。不得不感嘆徐東陽的號召力。一行人要了一個大包,一進房間,張秘書便拉着蘇遙坐到了她的旁邊。除了她們以外,公司還有兩三個已婚的女人也坐到了她們這邊,剩下那些單身的,裡三層外三層的將徐東陽圍了個水泄不通。
蘇遙不願意唱歌。先前吃飯的時候喝了點酒,雖然不多,慢慢的也上了頭。現在包房裡燈光昏暗,人聲嘈雜,她只覺得吵得厲害,頭疼。看看時間八點半。不想在這裡對着徐東陽,又不想這麼早回去面對顧原,心裡煩悶得厲害。
徐東陽雖然跟着來唱歌,但是一首都沒有點。他坐在那裡,身邊環繞着年輕的鶯鶯燕燕。他的身邊總是這樣。這一點哪怕過了十一年也沒有什麼改變。蘇遙低頭無聊的翻看着包房裡的報價單,有一句沒一句的和身邊的張秘書搭着話。
面前突然一暗。蘇遙錯愕的擡頭,徐東陽起身從那邊的沙發走了過來,笑着和蘇遙旁邊的張秘書開了口:“張秘書,能給我個位置麼?”
“喲。我們這邊可都是名花有主的。那邊的鮮花隨你踩,你怎麼跑這邊來了?”
張秘書嘴上開着玩笑,卻起身給徐東陽讓了一個位置。徐東陽坐到蘇遙身旁,嘆了口氣:“我再不過來,只怕今晚就不能活着回去了。”
幾個女人瞭然的笑了起來。蘇遙面上帶笑,眉頭微微的皺了皺,不動聲色的往旁挪了挪位置。只是沙發只有這麼大,大家又擠在一起,她又能往旁邊挪多少。
徐東陽坐下之後不再說話,拿起面前的啤酒自顧自的喝着。他在旁邊,捱得如此之近,蘇遙覺得渾身都不自在。又不好做的太明顯起身離開,幸好這個時候又到了點歌時間,蘇遙趁機走了過去給自己點了一首,然後便坐在包房的那頭不回來了。
蘇遙剛起身,她的空位就被瞅準機會的人迅速補上。蘇遙到了包房那頭,徐東陽方纔瞬間的和善又消失無蹤,屬於他的冷厲慢慢浮現出來。他坐在黑暗裡喝着酒,身邊的女孩子也不敢太過於打擾他。說幾句話徐東陽不應,便扭頭和旁邊的人說話自己給自己找臺階下。
徐東陽沉默的打量着蘇遙。她斜坐在大沙發的扶手上,腿微微點地。這個角度看過去正好拉出了她身體的線條。纖細的脖子,胸前的山巒,柔軟的手指,修長的雙腿。徐東陽覺得酒精燒灼過喉嚨的時候一陣刺痛,歲月並沒有在她身上刻下太多的痕跡,只是將她鍛造的更加有女人味而已。
徐東陽擡起手指微微擋住臉,藉着酒瓶的冰冷讓自己的思緒降溫。腦子還在被她離婚的消息炸得轟然。
徐東陽的視線牢牢的鎖着蘇遙,漸漸的酒意涌了上來。他的眸子隨着酒意的上涌越來越沉。扭頭對着身旁的張秘書開了口:“張秘書,我喝了酒不能開車。讓小顧過來,開車送我回去。”
張秘書看看徐東陽神色不對,起身走到了蘇遙身邊。按照徐東陽的吩咐交待了幾句。蘇遙看過去,他閉着眼睛靠在沙發背上,擡手揉着自己的額頭,彷彿很累。
蘇遙遲疑了一下,終究還是走了過去,半傾下身輕輕的開了口:“徐總,徐總你沒事吧?”
徐東陽淡淡的嗯了一聲,卻沒有起身的意思。蘇遙爲難的扭頭看了後面一眼。這裡年齡最大的就是張秘書,她也不避嫌,走過來替蘇遙搭手:“我和你一起下去,把徐總送上車再說。”
徐東陽並不需要她們太多的攙扶。基本上還是自己走下去的。張秘書和蘇遙一左一右給徐東陽搭力一起下了樓。他除了走路微微有點晃之外倒也還算正常。
“還是喝多了,這會兒酒勁上來了。”
張秘書對着蘇遙搖搖頭,扶着徐東陽靠車站着,示意蘇遙去開車門。徐東陽自己靠着車頭站了一小會兒,擡頭看起來清明瞭些:“張秘書,你回去吧。小顧照顧我就行。你待會替她們把帳結了,讓她們接着玩,玩得開心點。”
蘇遙無奈的看着張秘書答應了一聲,沒有跟着上車。她和蘇遙交待清楚了徐東陽的住處又叮囑了幾句,便目送着他們離開。
這是蘇遙最不願意面對的情況。
蘇遙專心致志地開着車,後座上徐東陽一點聲息都沒有。或許他真的是喝醉了吧。蘇遙禁止自己繼續往下想。可是心裡有着擺脫不掉的不安。潛意識裡她感覺到了危險。
徐東陽的家在城東一個高檔小區。開車到達時已經是十點過了。蘇遙將車開進了小區,按照張秘書交待的樓棟號找過去,打開車庫的門將車停了進去。引擎一滅,四面八方的寂靜彷彿就涌了過來。蘇遙坐在駕駛座上,遲疑了一下,擡頭看向後視鏡。
黑暗中徐東陽坐在那裡,正靜靜的看着她。眼神清明,神態冷峻,沒有半絲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