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明顯,我和墨雲堯這兩個外來者成功引起了公憤。
第一,我倆之前在江湖上沒有任何名氣,看上去和菜鳥無異,卻偏偏被司天捷請進了容樂堂;第二,進容樂堂也就罷了,居然還口出不遜舉止張揚,所以自然而然就成爲了衆矢之的。
或許在這些自視甚高的江湖高手看來,像我們這種名不見經傳的新秀就只配住在西廂房當作陪襯,到時候爲他們爭奪司玉蝶而吶喊助威……可哪有這麼簡單的事情,就算沒有我們倆,他們遲早也會打得昏天黑地。而且退一萬步講,單是琅琊劫這柄神器就非一般人能拔出的,只有八字純陽者方能如願……拔不出琅琊劫,還談什麼娶司玉蝶爲妻。
此時此刻,玉面刀客鍾莘正站在我面前,溫文爾雅地揚起脣角。
“在下與阮兄應算是同輩,不知阮兄可否使笑風塵賜教兩招?”
我還沒開口,墨雲堯卻冷冷地替我回答了:“她不願意。”對一切試圖向我發出挑戰的人冷言相對,幾乎已經成爲了他的本能,我曉得,這是他保護我的方式之一。
鍾莘微微一怔。
“鍾兄不必介意,他就是這麼個冷淡的性子。”我在桌下掐了一下墨雲堯的手背,示意他稍安勿躁,轉而擡頭正視着鍾莘的眼睛笑道,“賜教不敢當,但若是鍾兄想要切磋兩招,在下願意奉陪……只是要先經過司盟主允許纔是。”
換作旁人我可能還會猶豫一下,畢竟笑風塵是名器,尋常兵器在它底下過不了多久就報廢了,但鍾莘的斷魂刀也是名刀,想來是和笑風塵旗鼓相當的。
至於實力嘛……我堅信,自己不會輸給鍾莘。
大概司天捷也沒料到我會這麼爽快地應允鍾莘的要求,沉吟片刻,緩緩點頭:“也好,老夫也想見識一下笑風塵的威力,只是兩位少俠需點到爲止,莫要傷了和氣纔是。”
“這是自然。”
鍾莘轉身走出容樂堂大門,我偷偷朝墨雲堯扮了個鬼臉,腳步不停緊隨其後,一直來到庭院內。
司天捷一行人均站在臺階上,等着我二人給出一個比試的結果。
氣氛一時有些窒悶,我目光牢牢鎖定在鍾莘手中的斷魂刀上,一陣風掠過,我看到他的手指動了一下,雖然只有那麼一瞬間,便也足夠了。
笑風塵帶着寒芒凜然出鞘,衝破空氣阻礙呼嘯而去,在空中和對方刀鋒相擊迸出一簇火光,內力漫溢開去,震得四周樹木枝葉簌簌而落。
轉眼間已是不分勝負的數十招,雙方直在閃轉騰挪間幻化出叢叢虛影。
平心而論,我的百里獨行步深得師父真傳,幾乎已經練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師父說過,無堅不破,唯快不破,只要有了絕對的速度,沒有找不出的破綻。
所以我終於還是搶得了先機,怪就怪鍾莘並不瞭解我其實是個女孩子,而女子慣常要比男子細心一點。
笑風塵發出一陣蜂鳴般的震顫之聲,隨即便如遊蛇纏上了鍾莘的斷魂刀,兵刃電光石火般的交接處,我欺身向
前,反手一劍,不偏不倚將劍尖抵在了他的頸部要害處。
塵埃落定,我清晰聽到不遠處的上官青笑吟吟喝了聲彩,而司天捷竟也不輕不重擊了兩下掌,似是讚許。
鍾莘垂眸掃了一眼笑風塵,神色波瀾不驚:“阮兄好功夫。”
“承讓了。”我收劍入鞘,後退數步與他拉開了距離。
他微微笑着,眉眼間恍然便生出了幾分惺惺相惜之意:“沒想到笑風塵在阮兄手中竟似被賦予了生命,世人都道名劍配英雄,果然不錯。”
“鍾兄謬讚。”人在江湖漂泊久了,有些爭強好勝的心思也屬正常,我並不反感鍾莘,反而有些理解他,說起來倘若不是墨雲堯想要琅琊劫和紫霓晶石,我倒覺得在場衆人中只有鍾莘能夠與司玉蝶相配……當然,上官青也勉強可以,只可惜他長相太過陰柔,且盜賊這一身份又比較敏感,想來司天捷是會存在顧慮的。
“如今阮兄已有笑風塵這件名器,若是順利拔出琅琊劫,那便是錦上添花了。”
我漫不經心地擺擺手:“我對琅琊劫沒興趣,還是留給別人吧,比如雲兄。”
鍾莘這才若有所思地瞥向沉默已久的墨雲堯:“難道這位雲墨少俠的造詣比阮兄更深?”
“這得問他自己。”我從未與墨雲堯正面交過手,因此對他的實力也無法做出一個準確的衡量。但是從那日朱雀門之戰中可以看出,墨雲堯殺起人來那是絕不含糊的,估計真要比試一番的話,他應該會勝我半分。
不過這也不是什麼丟臉的事情,反正我的目標也不是打遍天下無敵手。
墨雲堯走過來,很自然地把手搭在我肩上,看上去頗有幾分放蕩不羈的意味:“至於我的造詣如何,鍾少俠就不必費心揣度了,反正我今天也沒有和人切磋比試的興致,堯弟,我們走吧。”說着便欲轉身離開。
對於他這種想一出是一出隨心所欲的抽風性格我早就習慣了,故而自覺擔任起了打圓場的職責,笑呵呵拱手向司天捷衆人行了一禮:“雲兄大概是身體微恙,我這就陪他回房休息了,告辭。”之後又不忘朝鐘莘點了點頭表示歉意,畢竟在這麼多高手面前連續兩次駁了人家的顏面,實在有些說不過去啊。
但願鍾莘不是度量狹小之人,不要太往心裡去吧。
不知爲何,換了大房間反而睡不安穩了,夜裡我在牀上翻來覆去地折騰,直弄得墨雲堯終於忍無可忍,回身把我連被子一起緊緊抱住。
“不許再動了!”
“……”我被迫老實下來,卻依舊唉聲嘆氣着,“失眠了怎麼辦?我睡不着啊。”
他輕哼一聲:“需要我把你打暈嗎?”
“你就不能換個委婉點的方式麼?比如說唱催眠曲什麼的。”
“唱什麼啊?”他似是回憶起了往事,低低笑了一聲,“十五的月亮掛呀嘛掛天上,西河橋邊坐着動人的姑娘……”竟然是當初我給他瞎唱的那首歌,沒想到他還記得歌詞,而且本來是非常市井化的一首小調,經他低沉
魅惑的嗓音一唱,居然別有風味……總而言之一句話,就是比我唱得好聽多了。
我頭腦一熱,也沒多想便脫口而出:“你可真是色藝雙絕。”結果話音未落就意識到自己又說錯話了,連忙把整個人都縮進被子。
“色藝雙絕?嗯?”他把手伸進被子來捏我的臉,“你用這樣的詞語形容一個血氣方剛的男人,是在公然挑釁嗎?”
“……”我瞅準機會,冷不防張口咬住了他的手指,然後趁他吃痛的瞬間逃離了魔爪,“我這是誇你呢小云子,你不領情也就算了,居然還污衊我!”
藉着窗外投來的月光,他舉起手,見修長白皙的手指上赫然留着一圈整齊的牙印,不禁嘆息:“小楓子,你牙口真不錯,趕明我得考慮考慮要不要把它們都拔掉。”
我輕哼一聲:“那得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先得拼得過我的百里獨行步再說……誰?”
有道矯健的黑影自房門外飛速掠過。
我越過墨雲堯,隨手扯過牀前的衣服,身形一展就追了出去。
按理說身處這樣的環境下,好奇心太強並非好事,不過我還是本能地選擇了一探究竟,畢竟膽敢在深更半夜在幽靈山莊做手腳的人,也絕非尋常來路。
但讓我驚訝的是,這個人的輕功十分了得,我只能勉強跟上他的步速,卻始終縮不短雙方距離,直到他終於在屋頂處停了下來。
我站在數米開外,手按劍柄,警惕地看着他,因爲對方是背對着我的,所以除了一襲黑衣身材頎長,我分辨不出任何關於身份的信息。
“閣下是誰,爲何深夜擅闖幽靈山莊?”
“你又不是山莊之主,管什麼閒事。”
“怪就怪你非要從百草居門前經過。”我覺得這人的聲音頗爲耳熟,無奈一時間又想不起到底在哪裡聽過,“喂,我說你能不能先轉過身來,這樣待會兒就算打起來我也好知道對手是誰啊!”
他彷彿笑了一聲,慢悠悠回過頭來面對着我,然後,擡手取下了黑色面罩。
五官俊秀如畫,眉心一顆硃砂痣美輪美奐,正是盜俠上官青……難怪輕功造詣這麼高,輸給盜俠,我倒也不丟人。
“原來是你,幹嘛鬼鬼祟祟的,想刺殺盟主?”
“我沒那個閒心。”
我恍然大悟:“那你就是想趁夜深人靜潛入司姑娘房間!”
“我是盜賊,但不是採花賊好嗎?”他無奈地瞥我一眼,“你這個女人倒真有意思。”
我沒有忽略他的稱呼,頓時下意識就要拔劍相向:“說誰是女人呢你?老子可是如假包換的男人!”
“哦,原來如此。”他佯裝嚴肅地點點頭,“這位兄臺,麻煩你下次再冒充男人的時候,把衣襟掩好了成不?”
把衣襟掩好了……靠!
我低頭朝自己胸前一瞥,頓時覺得全身血液於瞬間衝上了頭頂。
蒼天哪,以後打死我也不敢貿然出來追人了!尤其是追這種視覺敏銳的流氓盜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