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悄悄潛出王府大門的時候,不偏不倚,一隻信鷹落在我的肩頭,它的腳上綁着一卷薄紙,展開一看,上面只有短短一行字。
八月初七,太子和司玉蝶成親之日。
龍飛鳳舞,是上官青的筆跡。
我發現自己和上官青還是有一些默契的,譬如每次我想要做一件事的時候他都會出現,亦或是像現在這樣,恰到好處地給予幫助。
我也知道,他給我這個消息的用意決不是暗示我獨自去破壞婚宴,而是在委婉地告訴我,放手去做,那一天他也會在場……不得不說,有個損友是多麼幸福的事情,就算要去不管不顧地拼命,也還有個人在背後默默協助着。
想想看,距離八月初七還有三天,當務之急是要先找個落腳的地方。漓王府是不能回去了,事實上從我方纔出來的時候就已經決定好了,一是因爲和墨秋漓與綰菁朝夕相對太過尷尬,二是因爲我待在府中着實像一個危險的訊號,時時刻刻都有可能引起那些江湖人士的注意,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就糟糕了。
果然暫時還是得躲躲藏藏啊。
我很清楚要阻止墨司箏成親是件多麼困難的事,十有八九去了就回不來了,但好在我還有一個殺手鐗。
沒錯,就是必殺技,是我在很小的時候從名劍譜上看見的,之前都沒有意識到這個重要的問題,但卻在剛剛和墨秋漓談話之時突然記起……當然,我沒有和墨秋漓明講,沒那必要。
所以啊,想大功告成不容易,要同歸於盡卻很簡單。
然而還有一件事是我所放不下的,那便是如何才能見墨雲堯一面。
若是臨死前都見不了他一面,那我不虧大發了?九泉之下都不會瞑目的啊!
好吧,我承認站在街邊思念情郎的確是件很蠢的行爲,但一時間的確控制不住了。
誰知正當我環視四周準備溜去別處的時候,一枚碎石破空襲來,準確無誤擊中了我的小腿。
靠,誰這麼沒公德心?
我皺眉朝遠處望去,卻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飛快消失在了在視線中。不會是看錯了吧?那明明就是我可親可敬身手超凡一朵梨花壓海棠的好師父啊……不對,他爲什麼一路追到了這裡?難道改變主意想要把我帶回碧潮山了?靠,那可不行,還是不要追上去了!
但是即使不追過去他也能找到我的,到時免不了捱上一頓胖揍,長這麼大,我根本就沒有一次能逃得過他的魔爪。
算了,大不了和他鬧翻,除非他當場把我拆了,否則我絕對不會就範的。
於是我一面暗暗做着心理建設,一面摸着臉上的假鬍子,健步如飛地跟了過去。
沒錯,果然是師父他老人家,儘管換了身衣裳還戴了個面罩,但是那股從內而發的威嚴氣質是難以掩
飾的。他就站在小巷的盡頭,冷冷地抱着雙臂,一雙清亮的眼睛一瞬不瞬盯着我看,也不說話,就乾等着我開口。
“呃,師父,你今天的髮型可真風騷啊呵呵呵……”
沒反應。
“師父,您吃晚飯了嗎?要是沒吃的話……那就明天早上再吃吧!”我身上可沒有富裕銀子,而且師父飯量還那麼大,請不起啊。
依舊沒反應。
我緊張地絞着手指,期期艾艾道:“那個……師父啊,您要是沒什麼事我就先走了,畢竟還有要事在身……”
“啪”,厚重的手掌再一次無情拍在了我的頭頂。我雙手捂着腦袋,可憐兮兮地看着他。
“爲師沒你這麼不爭氣的徒弟,你瞧這亂七八糟的男裝,還有猥瑣的鬍鬚,還有醜到極致的大黑眼圈,你簡直丟盡了爲師的臉。”師父啊,這麼平靜地說出這麼毒辣的話語真的合適嗎?
“師父,我這是情勢所迫。”
“就爲了那個沒用的九王爺?”
“誰說他沒用了!”我決不允許別人看輕我的審美,頓時冒着被暴打的危險奮起反擊,“小云子當初是爲了救我才重傷的,他現在武功盡失被關在天牢裡,我連見他一面都沒機會,師父你能不能別冷嘲熱諷了!”
“……”他瞥我一眼,似有些無可奈何,沉吟片刻,伸出手來摸了摸我的脖子,“傷口好些了嗎?”
話題轉換太快,我一時竟沒反應過來,只機械地點了一下頭。
“說說吧,你到底打算做什麼?爲師這段時間一直跟着你,看你上躥下跳也沒個頭緒,該不會真想去強闖皇宮吧?”
雖然很鄙視師父這個跟蹤尾隨我的習慣,但此時此刻也不敢過分抗議,只得默默低下頭老實交代:“準備去破壞太子的親事。”
“怎麼破壞?”
“強行破壞……”
“廢話!爲師是問你要怎麼抵抗司天捷和他手中的琅琊劫!”
我瞬間沉默下來。
我完全沒勇氣和師父說實話,我毫不懷疑他聽了這個作死的辦法後會毅然決然清理門戶,從此和我老死不相往來。
“其實……我還沒想好呢,師父。”
“哦,沒想好啊。”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而後臉上浮現起一抹不明意味的笑容,“真不巧啊塵兒,爲師前幾日剛剛重溫過名劍譜,發現了一個小問題。”
“……”他這句話剛說完我就知道瞞不住了,想來也是,師父養我二十年,就和我親爹沒啥兩樣,在他面前,我有什麼小心思能藏得住啊?事已至此,只得點點頭抓住最後一絲機會裝傻,“哦,名劍譜是本好書啊呵呵呵呵……”
師父笑容不變,繼續好聲好氣地問下去:“塵兒,別告訴爲師你沒看見過,你覺得爲師會相信
嗎?”
會相信嗎?當然不會。
“所以塵兒,十大名劍皆嗜血的道理你都懂,以身祭劍的準備你也做好了,對吧?”
我挫敗地垂下頭:“師父,你罰我吧。”
“爲師當然要罰你!”前一秒還和藹可親的他,這一秒突然就徹底拋棄了僞裝,磨着牙把我按在了牆上,不僅如此,還鉗着我的肩膀一個勁兒搖晃,“不肖之徒!養你二十年,如今居然還要等着給你收屍?爲師乾脆就在這料理了你,總好死在司天捷那老傢伙的劍下!”
“師父你息怒,注意身體啊……”
“爲師身體好得很!”
“我是要您注意我的身體,您快把我搖散了……”
我完全能理解師父的憤怒,我也承認自己是個不肖之徒,可我沒得選,只能如此。
大約一炷香的工夫,師父終於搖累了,翻着白眼把我扔在一邊,自己走到另一側生悶氣去了。
我在原地猶豫了很久,然而直到等夜風把周身吹得陰涼,也沒想好該如何向師父道歉……而且,估計就算說了,他也不願意搭理我。
不知過了多久,聽得師父終於緩緩開口:“塵兒。”
“啊。”
“爲師可以幫你。”
有那麼一瞬間,我以爲聽錯出現了幻覺。師父居然說要幫忙?
“但爲師有一個條件。”
我忙不迭地點頭。
“事成之後,隨爲師回碧潮山。”他見我面露難色,又補充了一句,“當然,如果九王爺同意,爲師可以勉強允許你帶他一起回去。”
這已然是師父能做出的最大讓步了,說不感激是假的,我知道師父是多麼隨性的一個人,從不願意涉足江湖紛爭,更不要說是朝堂之爭了。而他現在因爲我這個不爭氣的徒弟,竟打破了自己的原則,着實讓我有種淚流滿面的衝動……師父你雖然平時看起來不太靠譜,但關鍵時刻還是對我很好的……
“我同意。”還有比同歸於盡更差的結局嗎?當然沒有。只要能把墨雲堯救出來,回碧潮山也不是個不能接受的事情,至於其他的……到時候再說也不遲。“不過師父,你準備怎麼幫我?直接殺了司天捷?”
師父瞪我一眼:“純交鋒我們能打成平手,可現在那個老傢伙有琅琊劫,只能智取不可強攻。”
“還怎麼智取啊……八月初七墨司箏就成親了!”
“成親是好事啊。”他負手而立,悠悠然道,“你還照原定計劃去搶親就行了,不過別硬拼,讓那個在暗中幫忙的小盜賊配合着演場戲。”
“然後呢?”
“然後啊。”他笑了一聲,“然後你就可以見到自己朝思夜想的九王爺了。”
在他眼中,我看到了些許志在必得的意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