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2點半的時候,王成和高大全一左一右坐在超市的臺階上閒聊,像兩尊門神似的。
只聽王成道:“那時我就趴在他們頭頂上,敵人是兩個,一個拿着AK-47,一個拿着AK-74,那是一次解救人質行動,我必須悄無聲息地解決戰鬥。”
高大全道:“AK-47就是那種木頭做的槍吧?”
王成道:“對,護木和柄託是木頭的,74也差不多。”
高大全道:“那你怎麼對付那兩個敵人?”
王成道:“因爲不確定到底有幾個人,所以我在上面待了一會纔敢下去,我悄悄地跟在第二個人後面,直到到了一個地勢狹窄的走廊裡這纔出手——我用左手扳斷了後面那個人的脖子,同時右手用軍刀插進了前面那人的後腦。”王成着重介紹道,“刀從後腦插進去是最快解決敵人的方法,絕對不會出一點聲。”
高大全想象了一下當時的情景,嘆道:“真厲害,那你爲誰戰鬥呢?”
王成淡淡道:“我是一個僱傭兵,誰出錢我爲誰戰鬥。”
高大全搖頭道:“你應該爲正義而戰,如果壞人出錢呢?”
王成譏諷地一笑:“戰爭大多數時候是沒有所謂正義和邪惡的,我參加的都是大的僱傭兵公司,大部分時間在南非行動,那些非洲小國政府更迭頻繁,也許今天請你去對付反政府武裝的政府明天經過一場政變自己就變成了恐怖分子,那麼你說誰是正義的呢?”
高大全嘆道:“太複雜了。”
王成道:“我們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身邊的戰友,戰場上是沒有幸運可言的,尤其對我們僱傭兵,你不能指望對方俘虜了你以後不殺你,因爲沒有任何政府和組織願意爲你去呼籲輿論支持和付贖金。所以我們在戰鬥時絕不會丟下任何一個隊友,那就意味着背叛,戰友的忠誠和信任是你能在下一場戰鬥中活下去的保證!”
高大全道:“那你的那些戰友呢?”
王成沉默良久,落寞道:“都死了。”
“那你爲什麼還活着?”
王成想不到高大全問得這麼直接,尷尬道:“呃……因爲他們都死了所以我也不打算幹了。”他恢復冷酷的表情,“我想過正常人的生活。”
阿破蹲在旁邊聽了半天,幽幽地跟我說:“我越聽越聽不出真假了。你呢老大?”
我笑道:“我也聽不出來,反正我覺得王成要去起點寫軍文絕對是大能!”
阿破道:“然後在書裡咱四個就是那種屁本事沒有每天到處惹事但還算心地善良的小老闆,王成每天替咱們暗中擦屁股了後事,最後還落不上一句好被讀者罵咱們那種人。”
我吸口冷氣說:“晚上回去咱就看看,要真有這樣的書那絕對就是王成寫的!”
……
現在唯一全心全意相信王成的也只有高大全了,高大全剛從山上下來——其實就是守林人,也不是泰山那種人猿,他有時候也會去山外趕個集什麼的,山上有臺電視和一個放錄影帶的機器,所以高大全雖然看不上新聞,但是還是見過AK-47和看過幾個電影的,只不過時間久了人變得有點憨,王成說什麼他都信。他以爲這個世界上真有蘭博。
高大全問王成:“你們平時都用什麼武器?”
王成用看外行的眼神看了他一眼道:“武器是根據具體任務的不同臨時裝備的,公司和僱主一般都配發,當然,每個僱傭兵都有一大堆自己的私人武器。營救、暴動、暗殺要用的傢伙差別可大了,如果是夜戰還要用到夜視儀和熱能鏡。”
高大全鍥而不捨問:“那你喜歡用什麼?”
王成露出濃濃的思戀之情,悵然道:“我是一個狙擊手,一般情況下喜歡用12.7口徑巴雷特反器材狙擊槍,我的戰友們都戲稱那就是一門炮。”王成問高大全,“你見過嗎,那槍?”
高大全搖頭。
王成遠遠地伸出一隻腳,又手高高舉過頭頂說:“那槍有這麼長!”
阿破使勁拍我:“誒誒,真是一狙擊手!”
高大全說:“我也有一把槍,不過不知道是什麼型號,反正就知道它叫獵槍。”
王成頓時感興趣道:“什麼樣的?”
高大全來回比劃說:“這麼長,槍屁股也是木頭的,擊錘那包着塊錫……”
王成聽了半天不得要領,最後只得說:“估計是老勃郎寧。”
……
半小時以後,王府大街來了一個人,這人我們認識,正是昨天剛見過面的大勇,他下了出租車就開始東張西望,然後拉住張嫂家的小兒子問:“嗨,你們這條街上有家超市在哪呢?”
張嫂的兒子被拽得胳膊生疼,擡頭一看是個穿西裝的大塊頭,又惹不起,便一邊蹦蹦達達地用身體擋住大勇的視線一邊稚聲道:“不知道啊,我們這條街上沒超市。”
大勇疑惑地自言自語道:“小慧明明告訴我的……”他放開小孩兒,就打算再上別處問問,麻將館的果子狸帶着一膀子紋身端了瓢涼水喝着在門口納涼,覺得看不過去了就粗着嗓子喊了一聲:“自己長眼睛不會往前看啊?”
大勇一愣,順着果子狸的嘴角一扭頭就看見我正在超市門口衝他樂,他自己也不好意思了,嘿嘿笑道:“在這呢?”
果子狸嘟囔了一句:“傻兮兮的!”便端着瓢回去了。
大勇不高興道:“那光頭誰呀,說話那麼衝呢,要不是看他幫了我一小忙非砸丫不可——誒對了,剛纔那個小兔崽子呢?”他再回頭找張嫂她兒子,小孩兒早跑沒影了。
我笑道:“你怎麼來了,不忙了?”
大勇道:“別提了,昨天我跟你說的那小子已經讓警察抓了,老大特意放了我們三天假。”
我說:“就那個殺了三個人的小子?”
大勇點頭:“這下我們輕鬆了,這小子不死就怪了!”他問我,“小慧呢?”
我努嘴:“在裡頭呢。”
“那咱回聊哈。”大勇一頭鑽進超市裡去了。
自始至終沒搭上話的阿破怒道:“這小子來幹什麼來了?”
大勇一進超市就熱情道:“小慧,哥看你來了。”
小慧正在對比我們接手超市前後的營業份額,擡頭一看是他,意外道:“是你啊?”
大勇笑嘻嘻地說:“是啊,昨天你隨口說了一句你們在王府大街開了家超市我就記住了,這不就看你來了嗎?”
不等小慧答話,剛神遊回來的小綠見來了人,忙說:“先生要點什麼?”
大勇看了她一眼,小心翼翼地問小慧:“昨天唱歌那個就是她吧?”
小慧點頭。
大勇急忙跟小綠客氣:“哎呀,真正是聞名不如見面啊——小姑娘這不是長得挺水靈的嗎?”
小慧微笑道:“大勇哥這是辦事順路嗎?”
大勇鄭重道:“不是,專程爲看你來的。”
小慧哦了一聲,又低頭看帳本,隨口道:“你坐吧。”
大勇看看四周根本沒有坐的地方,就賴兮兮地趴在櫃檯上說:“不用了,我看看你就行。”
其實小慧對誰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跟我們也一樣,不過冷冰冰和冷冰冰也是分親疏的,這就得聰明人去辨別了,可惜大勇不是聰明人,於是就堅守在那和小慧有一句沒一句地聊。
阿破越看越怒,猛的回身跟我說:“老大,我想揍他!”
我好笑道:“你師出無門吶,怎麼說大勇也是咱發小,就不能來看看小慧?”
阿破把拳頭捏得嘎嘎響,我提醒他道:“你要真把他揍了,小慧又該說你做事情不動腦子了。”
阿破立刻蔫了,喃喃道:“那怎麼辦?”
我笑而不語。
阿破順着我的眼神一看,只見我們的兩大門神正坐在門口聊的興起,尤其是看到高大全的時候,阿破眼睛一亮,喊道:“高大全,過來。”
高大全聞聲用他那特有的神族的高傲和冷漠的眼神瞪着阿破,紋絲沒動地方。
阿破急忙掛上笑臉,討好道:“大全哥,麻煩你過來一下行嗎?”
高大全這才懶洋洋地拍拍屁股上土走過來,一邊回頭跟王成說:“我一槍也沒開過,我用不着那東西……”然後問阿破,“什麼事?”
阿破不由分說把200塊錢塞在高大全手裡道:“大全哥,你剛從山上下來,身上應該不富裕吧?”
高大全看着手裡錢警惕道:“你想讓我幹什麼?”他是憨他可不傻,知道有人平白無故給自己塞錢肯定有事。
阿破賠笑道:“你不是獸王嗎,能不能想個辦法隨便讓你哪夥兄弟出面把裡面那小子趕走?”
高大全看了一眼超市裡面的大勇,盯着阿破冷冷道:“你認爲錢能買通一個無比榮耀和正義的神族嗎?”
“嫌少啊?”
我見高大全翻起了白眼,急忙呵斥阿破道:“大全是那種神嗎?”然後衝高大全笑笑道,“大全,有的忙你幫一下是不妨礙你維護正義的,王成不是也說了麼,有些事情是無所謂正義和邪惡的。”
阿破聽我轉口風了,急忙道:“是啊,你就當教訓調戲婦女的流氓了,拜託了——”
高大全看看超市裡一臉不耐煩的小慧和不停糾纏的大勇,開始猶豫。
我在旁邊添油加醋道:“再說200塊錢不少了,你不想想你三天以後身無分文怎麼過?”
阿破道:“就是,我僱倆民工揍他一頓最多100。”
高大全:“……那好吧,我試試,你想我怎麼幫你?”
阿破道:“你隨便召集幾個貓啊狗啊的把他趕走就行。”
高大全點點頭,然後他就是又是抽鼻子嗅又是趴在地上聽聲音,最後起身道:“附近只有5只野貓,等我把它們找來。”說着高大全嘴脣輕嘬,大概是在發佈命令了。
阿破好奇道:“你這是在說貓語嗎?”
高大全道:“不是,我在學人咂摸魚刺的聲音。”
阿破:“那你召集狗的時候是不是得學拉……”我一腳把他後面的話踹回去了。
不一會,五隻嘴角掛着哈喇子的野貓果然從各個方向彙集到我們面前,高大全找了個僻靜的地方先開了一個戰前動員會,他曲起左臂平伸右臂命令道:“按個兒大小排隊!”看來大全哥也參加過民兵隊。
5只野貓真的按大小個兒並肩站成一排,都半蹲在地上,眼巴巴地看着高大全,爲首的一隻表情兇悍,耳朵上有個缺兒,身材也最高大,第二隻是個獨眼龍。
高大全撤了姿勢,揹着手在它們面前走來走去,最後清清嗓子道:“把你們找來是有任務——”他一指超市裡的大勇說,“一會你們負責把這個人清理出去!”我小聲跟高大全說:“最好動靜小一點。”
高大全補充道:“對,要注意隱蔽和不要誤傷平民,行動成功後每人一條鹹魚乾兒。”
羣貓精神大振,喵喵直叫,高大全跟阿破說:“不過這錢得你出!”
高大全又轉了兩圈,彷彿想起什麼似的說:“哦對了你們既然接受報酬,那就是僱傭兵,所以你們要記住:不許被俘虜,我不會暴露身份去和敵人交涉人質問題也不會替你們交贖金——現在還有誰有問題?”真沒白聽王成扯淡。
羣貓:“喵。”
“好,沒問題下面馬上就要行動了,你們對這次行動有沒有信心?”
羣貓:“喵。”
高大全嚴肅道:“大點聲,我聽不見。”
羣貓:“喵!”
高大全把一隻手捂在耳朵上,挑釁地:“你們在說什麼?”
羣貓振奮地,整齊地,震耳欲聾地:“喵!”
高大全這才滿意道:“去吧!”
看到這我終於基本確定了:高大全同志沒成神以前肯定被民兵隊長虐過。
5只野貓排成一縱隊悄然地離開我們的視線,輕扭腰枝、邁着無可挑剔的貓步奔赴戰場,阿破抹着眼睛道:“老大,你覺沒覺得有點熱血?”
不一會,就聽大勇惶急地叫道:“我靠,哪來這麼多貓啊?”
我們轉出牆角一看,只見5只野貓都蹲在大勇面前,把他圍在當中,神色不善地看着他,大勇有點驚慌地說:“小慧,你這哪來這麼多貓啊?”
小慧往我們這邊瞟了一眼,笑呵呵地說:“你中午吃魚了吧?”
大勇連連後退,最後貼着牆急道:“我對貓過敏,一碰貓就渾身發癢。”
頭貓一隻耳開始對大勇發出最後通牒:“喵!”
大勇貼着牆邊挪邊說:“那什麼……小慧我改天再來看你,我說你這貓怎麼這麼多啊?”
小綠這會也停止了發呆,看到一地貓,忽然跑上去抱起最小的一隻道:“這隻好小哦,看樣子纔剛滿月不久。”
我笑道:“大全,你還僱傭童子軍呢?”
高大全羞愧地低下了頭。
大勇退出超市,羣貓依舊滿懷敵意地盯着他,王成也大感驚奇,他站起來擋在大勇身前道:“你先撤,我掩護。”
大勇似乎對王成印象很深,一邊挪一邊說:“謝了。”然後他才衝我喊,“以後你們喝酒把錢帶夠,昨天要不是這位王哥去找我,我看誰幫你們付帳?”
……我們這下終於知道王成是怎麼付帳的了。
王成窘道:“別說那麼多了,你快走吧。”
大勇一溜煙跑出街去了,王成見我們都在用不善的目光看他,嘿嘿一笑道:“軍人嘛,就要因地制宜,反正他是你們的朋友。”
5只貓完成了任務,又排成一隊繞到牆後等我們去了,連最小那隻也跳出小綠的懷抱,阿破從貨架上拿了5袋魚片兒,白了王成一眼說:“你昨天說去結帳的時候拿了罐啤酒幹什麼?”
王成道:“喝了。”
“……那罐呢?”
“扔了。”
“就是這樣?”
王成納悶道:“就是這樣啊,怎麼了?”
阿破再也不想說話了,拿着魚片來到後面給羣貓開慶功宴。阿破把包裝袋撕開把魚片倒在每隻貓面前,拍拍手躊躇滿志地跟高大全商量:“你看我作爲政委和這次行動的贊助商是不是也說幾句?”
高大全道:“想說就說吧,反正你說的它們也聽不懂。”
阿破:“……”
羣貓狼吞虎嚥地吃完了魚,又和高大全聊了幾句,就各自散了。我們後來才知道一隻耳和獨眼龍是兩口子。
不大工夫一隻耳忽然又回來了,它蹲在高大全面前,似乎有點爲難地說:“喵。”
高大全對阿破說:“你再去拿一袋魚片來。”
阿破笑道:“沒問題,沒吃飽早說嘛。”
他拿出魚片交給一隻耳以後一隻耳卻不吃,叼着袋子越屋而去,阿破奇怪道:“它怎麼不吃啊?”
“你先告訴我啥叫二奶?”高大全疑惑了一會才解釋說:“它說它在西門大街還有個二奶一天沒吃東西了。”
阿破怒道:“那這頓得你請!”
高大全鬱悶道:“爲什麼呀?”
阿破義憤填膺道:“虧你還是神族呢,這種歪風邪氣能助長嗎——二奶就是小老婆!”
高大全愣了一會說:“那幸虧這次是貓王,要是猴王我就慘了,它們最少的也有十幾個小老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