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小慧接到阿破的電話下來了,她見一個老外跟我們正比比劃劃地說着什麼,大略明白了我們叫她下來的原因,小慧走上前,用流利的英語說……反正說什麼我也聽不懂,總之不是能幫你嗎你要點什麼之類的廢話。
王水生乍見小慧之下,瞳孔一收,上去拉起她的手就啃,一邊道:“哦,美麗的小姐,您是我這半個世紀以來見過的最有氣質的女人。”
阿破大驚,一把抄着王水生的脖領子把他拉開,喝道:“還敢咬人?”
不過他慢了一步,王水生已經在小慧手背上親了一下,阿破把他扔在一邊,捧起小慧的手仔細檢查着,怒道:“你幹什麼?”
王水生委屈道:“我只不過是想對這位尊貴的小姐行一個吻手禮。”
小慧咯咯笑道:“看來您是一位貴族。”
王水生容光大亮,矜持道:“看吧,我就知道一定能找到知音的。”
小慧低聲問我們:“出什麼事了?”
我衝王水生一點下巴道:“這個,吸血鬼。”
王水生禮貌地糾正:“請稱呼我爲羅伯斯庇爾男爵,就算萬不得已,也請叫我們血族。”
小慧吃驚道:“這麼說這世界上真有吸血鬼?”
王水生帶笑道:“既然古老的東方真的有妖怪,那麼西方爲什麼不能有吸血……呃,血族呢?”
小慧低聲道:“他什麼來路?”
阿破道:“不知道,說是來投靠咱們的。”
我對王水生說:“不是我說你,你就算出去給人當個翻譯也不至於混到要飯的地步吧?”
王水生攤手道:“單身的美貌姑娘太少,我又不願意爲男人服務,何況我還是一個貴族。”他從口袋裡掏出一枚古幣衝我們亮了亮道,“這是我們羅伯斯庇爾家族的傳世家徽,它無時不刻不在提醒着我的身份。”
小慧笑道:“難怪書上說沒有什麼比遇上一個落魄的貴族更讓人棘手的事了。”
王水生表情有些難過,但仍無可挑剔地微笑道:“很遺憾您這麼說,尊貴的小姐。”
阿破捅捅我,小聲道:“你發現沒,丫還是挺帥的。”我點頭。
小慧開玩笑道:“恐怕吸血鬼是繼狐狸精之後最好看的妖怪了。”
我說:“水生啊——以後能這麼稱呼你嗎?”
王水生掏出手絹擦了擦額頭道:“……可以。”
我繼續道:“你要真想跟我們混,現在就有一個活兒給你幹,看見這超市了嗎,缺個收款的,一個月工資1000,管住不管吃,你看你能幹嗎?”
王水生擦汗道:“你們不會讓一個男爵來做超市的收銀員吧?”
我說:“那就沒辦法了,我這居委會主任倒是能讓給你,但是我估計居民們肯定不會同意,而且你又不是中國公民……”
王水生想了一會,嘆氣道:“那就這樣吧。”
阿破道:“你也真夠沒品的,放着1000美金的翻譯不做偏來當個1000人民幣的收銀員。”
王水生吃驚道:“你們說的工資不是美金嗎?”
我失笑道:“我們這超市一個月營業總額也沒1000美金。”
王水生沮喪道:“罷了,在這裡丟人總比讓知道羅伯斯庇爾家族的人看見我落魄強,我就當體驗生活了。”
阿破摟着他肩膀指着對面正在叫飯的王成道:“看見沒,那哥們也是跟我們這體驗生活的,他說他是一個身經百戰的特種兵。”
王水生看了一眼邋里邋遢的王成,說了一句耐人尋味的話:“我可真是貴族!”
……
坐在小排擋裡,過往的街坊都像看猩猩一樣看王水生,我們這個城市雖然不乏外賓,但是王府大街外國人大概還是第一次來,而且這麼近距離就更是史無前例了。大家紛紛問:“小何主任,你朋友啊?”
阿破一一作答道:“不是,我們新招的會計!”
在餐桌上,王水生端着這碗削麪一手在筷子筒裡劃拉着,然後擡頭問胖老闆:“有一次性的嗎?”
胖老闆不滿道:“我那都是高溫消過毒的。”
王水生執拗地硬找了一雙一次性筷子,這纔開始往嘴裡撥拉麪條,阿破笑道:“筷子用得夠熟的。”
王水生道:“我不是說了麼,我在中國待得比你們久——你們見過八旗子弟嗎?你們見過末代皇帝嗎?我見過!”
王成從別的桌上拿了半頭蒜過來坐下,我給他們介紹道:“以後你們就是同事了,平時多聊聊。”
王水生忙擱好碗筷,站起來跟王成行貴族禮,王成剝着蒜,大大咧咧道:“坐吧,這個你吃嗎?”說着把一瓣剝好的蒜遞給王水生,王水生嚇得往後一閃身,連聲道:“拿開!”
王成咔嚓咬了一口蒜,大口禿嚕麪條,王水生面露厭惡之色,但他不明說,他把上衣口袋裡的手絹拿出來堵在鼻子上,一邊皺眉一邊小口吃麪,王成見他這樣,翻了翻白眼端着碗去門口吃去了。
我們都暗自好笑,王水生等王成走了才扇着鼻子道:“知道我們爲什麼討厭蒜味嗎,因爲它簡直是一切貴族的天敵,吃了它我們怎麼去吻那些尊貴的小姐和夫人呢?”
阿破看左近無人,便問道:“聽說你們很怕銀器扎,是真的嗎?”
王水生道:“是的,不過只要不穿心而過也不會有事。”
小慧感興趣道:“如果在強光的照射下你會不會灰飛煙滅?”
王水生誇張道:“哦,那會更糟——我會被曬黑的!”說着他下意識地撫摸着自己白皙細膩的皮膚,喃喃道,“再也沒有比雪白的皮膚對一個貴族更重要的了。”
我說:“這麼說,關於吸血鬼的傳聞有的是真的有的是假的?”我發現這個傢伙並不怎麼怕陽光曬。
王水生道:“本來都是真的,不過隨着血統的淡化,到了我這一代已經不怕陽光了,但是能力也退化了不少,我的祖輩,他們會飛,刀槍不入。”
阿破興奮道:“那麼你也有很強的傷後恢復能力了?”
王水生點頭,緊接着大叫一聲:“奧吃(英文,喊疼)!”阿破已經用一把叉子紮在他的手背上,王水生慘叫一聲,顫抖着拔掉叉子,手上幾個小叉口血跡赫然,但慢慢歸於平淡,最後終於復原。他怒道,“你幹什麼?”
阿破悻悻道:“看你復原的速度比我差遠了,不過我很羨慕你有痛覺。”
我問王水生:“被你咬過的人會不會也變成吸血鬼?”
王水生揉着手道:“不知道,我長這麼大從沒咬過人,被我咬過的牛羊也沒有死掉,我懷疑我們已經失去了讓別人變成同類的能力,很多年前我有一個堂兄,他曾咬死過一個人,不過他技術太過笨拙,那人是因爲失血過多才死的。”
我們齊聲問:“那你堂兄呢?”
王水生悲傷道:“那個被他咬過的人,用一把雙筒獵槍自衛,填了八回子彈,把我堂兄轟成了一團碎沫。”
我們都納悶:“那人不是失血過多死了嗎?”
“是啊,就因爲他填了八回子彈,運動量太大所以才失血過多的。”
我們面面相覷,然後一起笑起來,阿破拍着桌子道:“你堂兄手藝也太糙了,你們家族就沒有啓蒙教學什麼的嗎?”
王水生受了侮辱一樣道:“我說過了,我的家族並不想傷害無辜,我們幾乎從不主動侵犯他人。”
小慧忽然想到了一個關鍵的問題道:“那你們是怎麼傳宗接代的?”
阿破道:“是啊。”
王水生無奈道:“除了我們,還有很多別的血族家族好不好?”
我笑道:“反正你們總有點自產自銷的意思。”
小慧道:“那現在呢,那些家族都哪去了?”
王水生無限傷感道:“三四百年以前,隨着那場‘羊吃人’運動的興起,很多人被迫離開了賴以爲生的村莊和小鎮,少許血族也在其內,他們來到大城市,爲了生存只能在陌生的地方吸食人血,後來終於被人類發現了,然後他們對我們血族進行了清洗,在那場劫難中,只有最大、血統最純的家族得以保全,無數我們的同類都被屠殺了。”
我驚訝道:“沒想到啊,羊吃人不但影響到了以後的殖民地國家,還影響到了你們,這麼說你們血族應該算第三世界人民?”
王水生道:“到了十八九世紀,我們的家族幾乎已經聯繫不到任何其他的同類,直到100多年前,我們也終於被發現,於是我只身來到了中國。”
阿破同情道:“這麼說你也許已經是最後一隻吸血鬼了?”
王水生點頭,然後憤憤道:“這件事說明,愚蠢和貧窮的同類很可能會連累到你。”
“爲什麼這麼說呢?”
“因爲被羊吃人趕到城市裡的都是貧民,像我們這樣的大家族當然不會被牽連,那些可惡的窮人,使我們暴露,被屠殺。”
阿破悠悠道:“這件事告訴我們,身爲同類應該互相幫助,你們家牛羊成羣當然不愁,那些窮吸血鬼你就讓他們餓死不成?”
我也悠悠道:“這件事說明環保很重要,當初要不是羊吃人運動也就沒後來的事了。”
王水生嘆氣道:“總之我現在很關心公益事業,並且很喜歡吃涮羊肉。”
小慧道:“牽扯到那麼多大家族,看來當初一定是政府出面了?”
王水生道:“任何國家的靈異事件政府都不會出面的,但他們花錢資助了一個叫‘墮天使’的民間組織,這個組織的成員都是受過一定訓練的僱傭兵,他們裝備精良,心狠手辣,愛好和平的血族很快就被他們打擊得不成樣子了。”
我說:“好象有部叫《範海辛》的電影就是演怎麼殺吸血鬼的,不過你們吸血鬼真的愛好和平嗎?”
王水生語結道:“至少我們羅伯斯庇爾家族就是這樣。”
阿破道:“我看你們纔是血族的敗類,當時你們就應該和其他家族聯合起來和丫拼了,像我們當年鬧義和團那樣。”
小慧道:“你現在還不能回國嗎?政府難道還在追殺你?”
王水生道:“政府也許已經遺忘了我,但墮天使已經尾大不掉,成爲了一個非常強大的組織,我在他們那裡的號還沒消。”
小慧毫不客氣道:“所以你來找我們就是爲了尋求我們的庇護,甚至是幫你對付墮天使?”
事情經過小慧一層層剝離,終於慢慢清晰起來,我就知道一個吸血鬼貴族不可能平白無故地跑來做小超市的收銀員。
王水生搖頭道:“我沒有這個想法,我就是想找個安靜的地方再躲他一二百年,等風頭過了再說。”口氣真大,躲個一二百年,像咱們這的小偷說躲個一兩天一樣。
小慧道:“會連累到我們嗎?”
阿破笑道:“是啊,你現在對我們而言可是又貧窮又愚蠢的同類。”
王水生連忙擺手道:“不會不會,只要我不回英國,他們才懶得花錢花人找我下落。”他補充道,“說到窮,我可並不窮,我在英國還有一片很大的莊園。”
阿破鄙夷道:“還不是跟沒有一樣,現在早就讓人改了高爾夫球場了吧?”
王水生道:“那可是經過官方認證的,我們的家族在墮天使那裡是吸血鬼,在政府那邊卻還是有爵位的貴族和大地產商,更重要的是,現在的政府已經徹底從裡到外不再支持有吸血鬼這一說,所以我只要繞開墮天使回國,依然是一個體面的有錢人,我的財產是受神聖法律保護的。”
小慧道:“那你怎麼對政府解釋這麼多年沒有繼承人的問題?”
王水生道:“這個簡單,50年前,也就是我62歲那年,我向英國政府發了一封信,說我已經打算長期居住在中國並且已經有了子嗣,我將莊園過繼給我的兒子。30年前,我用我兒子的口吻又給政府寫了一封信,說我將財產繼續過繼給我的兒子。去年,我以我兒子的兒子的名義又如此這般幹了一回,這樣,我的財產就一代一代傳下來了。”王水生微微笑道,“只不過,我現在已經是自己的重孫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