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氏當場嚇得跌坐在地上,手裡緊緊攥着那個盛着毒藥的小玉瓶,低着頭不敢看門口。
杜遠凌朝院內走來,他走得極爲緩慢,聲音乾澀:“你們剛纔在說些什麼?”
杜楹瞅了一眼面前的劉氏,不忍讓他爹知道此事,便回道:“明日便要上山了,我來找小滎玩會兒,到他屋裡沒瞧着人,便找到這裡,我這腦子,竟然忘記小滎去官學唸書去了!”
杜遠凌沒理會他,而是看向癱在地上的劉氏:“潔茹,你剛剛在說些什麼?爲何要提防我殺你?”
想來是這杜將軍走到院外,只聽到了後面劉氏的哭訴,還不曾知曉靜婉郡主之事。
劉氏冰雪聰明,未嘗沒聽出杜遠凌的言外之意,心裡又有了盼頭,指望着杜楹守口如瓶,將此事周圓過去。
此時此刻,沒有比示弱裝可憐更有效的手段了!
她只顧哭哭啼啼,身子伏在地上一抽一抽的,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杜楹見她如此模樣,頓時火起,一時激動,要將事實和盤托出。
“爹,這毒婦手段骯髒,留她不得!”
劉氏見杜楹反水,驚覺自己剛纔演得太過火了,惹怒了這討債鬼,趕緊插話道:“展華,此事與楹兒無關,都怪我,沒有打理好這個家,怪我,沒有好好經管他,才讓他前些日子跟人學壞害了病,我不配做這個當家主母。如今楹兒有了仙緣,明日便要離家,作爲母親,沒有盡到本分,我想去圓月庵面壁,爲你們祈福贖罪!”
杜楹見她巧舌如簧,心裡氣急,又見她淚眼汪汪哀求的眼神,更加兩難,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是好!
杜遠凌雖粗枝大葉,卻也不是個缺心眼的:“你們兩個,合起夥來騙我,我雖不知你們在談何事,卻知你們水火不容,同室操戈,楹兒竟然想要弒母,而你,卻想要討饒。”杜遠凌指着劉氏:“你究竟做了何事,竟至於此啊?”
劉氏不敢言說實情,又怕禍從口出,惹怒了杜楹,欲言又止。
杜楹見她這副模樣,既可憐更可恨,對杜遠凌道:“劉氏犯下大過,兒不願惹父親傷心,本欲私下處決,可如今您既已知曉,便交由父親裁決!”
杜遠凌身子微滯,蹲下身子,貼近劉氏:“可是爲了芸兒的事?”
劉氏大驚,瞪圓了眼睛,心虛地咬緊下脣:“展華,你...這是何意?”
他見杜楹在場,面色猶豫,含糊其辭道:“是爲了這件事嗎?”
劉氏驚覺五雷轟頂,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杜楹見父親一直說杜芸的事,問道:“爹,您難道早就知道杜芸的身世?”
這些醜事,被這樣赤.裸.裸的曝露在兒子的跟前,杜遠凌面色羞愧:“楹兒,你是如何知曉此事的?”
杜楹聽他這麼說,心裡納悶:既然他一早就知道自己被戴了綠帽子,怎麼還能容忍劉氏跟自己在同一屋檐下待了十幾年?
他連連搖頭,身爲男子,連這種事情也能忍,這也太好揉捏了吧!
他表示難以理解,但既然他爹問起,便實話實說:“自然是剛剛這毒婦親口承認的。她說當時我娘懷了身孕,您醉酒晚歸獨宿書房,她給您下了迷香,本想跟您成其好事,卻不料您將她當做了我娘,生怕動了她的胎氣,便強忍住自己的生理衝動,她實在無法,便只能跟別人搞大肚子,再來栽到您的頭上了!”
杜遠凌見兒子一口氣將這醜事抖出,面上更是掛不住:“你就是因爲這個要毒死她?”
杜楹好奇杜遠凌對此事超然的態度,追問道:“爹,您是什麼時候知曉此事的?怎麼還能忍到如今呢?”
杜遠凌嘆了口氣:“那夜我雖醉酒,腦子也迷迷糊糊的,但隱約還記得自己推開了對方,並沒有做出什麼失禮之事,只是醒來後發現跟她共處一室,衣衫不整,後來她又被查出有了身孕,尋死覓活,便沒有多想。直到後來,芸兒慢慢長大,面相骨骼和脾氣秉性,跟你和我都全不相似,我便起了疑心,可一想到她在你母親病危之時,一直服侍在身邊,甚至還割肉作引,喂她湯藥,你母親去世後待你又如親生一般,我便決定不再追究,好好待她。”
好一個正氣凜然的杜將軍!
好一個“宰相”肚大能撐船!
杜楹無法理解他的腦回路,只得嘆了一聲:劉氏運氣真好,碰到了這麼一個會“體諒”人的接盤俠!
可正因如此,杜楹覺得這個深情且善良的人有權利知道自己愛人死去的真相。他便一五一十地將劉氏是如何將慢性毒劑塗到靜婉郡主的梳子上,害她發病,又借貼身照顧之名偷換湯藥,致使郡主“藥石”無靈,魂歸九天的秘密說了出來。
杜遠凌怔怔看着杜楹,慢慢的,杜楹說話的聲音便如同遠在天邊一般,他的腦子裡只剩嗡嗡聲。
他的結髮妻子,他的伯樂,那個說話春風化雨,滿腹才情,善良可愛的女人,竟然是被別人害死的!而自己,竟然跟害死她的仇人生兒育女,同在一個屋檐下生活了十幾年!
蒼天爲何如此不公?
他雙眼佈滿紅絲,倏然蹲下,拎着昏迷的劉氏離開了。
杜楹見他這副模樣,也不敢再說話,尾隨其後,一起到了杜家祠堂。
府中的丫鬟僕役見杜將軍拎着夫人,又瞧着他憤怒的神情,紛紛閃避不及,只是遠遠的眼隨着。
杜遠凌將劉氏狠狠扔到了地上,跪倒在亡妻靜婉郡主的牌位前。無盡的哀思、自責和憤恨匯聚在一起,凝成了深不見底的傷疤,疼得這個鐵血將軍哭出了聲來。
劉氏悠悠轉醒,見身處祠堂之中,又聽見杜遠凌的哭聲,嚇得渾身哆嗦。
杜遠凌見她醒轉,起身走到牆角,一把抽出佩劍,便要朝那婦人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