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府收到仙門徵選帖的風很快.吹到了皇宮內院,太皇太后正小口啜着血燕,氣得丟了湯匙,怒問道:“是誰如此大膽,敢在哀家眼皮子底下搗鬼?”
報信的宮人嚇得不輕,低着頭不敢回話。容嬤嬤遞了個眼色,示意他出去,那宮人暗暗鬆了口氣,作了個深揖便無聲地退出。
容嬤嬤走到太皇太后身邊,招呼屋裡的其他宮娥收拾杯盞,待衆人都出去後,輕聲安慰道:“小姐,您別憂心,就算楹少爺去了仙門,也未必能通靈竅,過了一年,還不是照樣得回來。”
容嬤嬤雖然看上去比太皇太后大了十幾歲,可她從小伺候太皇太后,又跟着一起進了宮,爲了陪着主子,三番五次的拒絕了賜婚。按她的話來說,若是嫁了人,雖然仍然能留在主子身邊,但分散了精力,伺候起來怕沒那麼盡心了!
太皇太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心腹,語氣柔和下來:“容容,這件事發生得蹊蹺,若說沒人搗鬼,我是絕不肯信的。”
容嬤嬤道:“依您看,這件事會不會是阿花的意思?”
誰也想不到,阿花就是當今的皇帝陛下,因爲年幼時貪玩偷穿宮娥的衣裙,被太皇太后打趣喚作“阿花”。如今祖孫倆在朝堂上鬥得水生火熱的,關於童年時的那段趣事竟成了太皇太后唯一的念想,私下裡,她總愛以這樣的稱呼來提起他。
前些日子大臣們走馬燈似的到仁壽宮“請安”,攪得她頭疼,聽了這話,太皇太后不禁皺眉道:“難說,不過除了他,還有個人也很可疑。”
容嬤嬤問道:“小姐說的可是將軍府那劉氏?”
太皇太后點頭:“她記恨我將她女兒外嫁仇敵,又惦記着送她兒子承襲大將軍府,做出這種損人利己的事,一點也不稀奇。”
言畢,重重拍了一下案桌,恨恨道:“我倒是忘記提防這丫頭了,憑她也敢壞我的好事,要是讓我查出是她做的,定叫她好看!”
容嬤嬤蹲在她身前,伸手輕輕撫摸她的後背,聽她放狠話,她心裡那股煩躁的情緒漸漸被安撫下去。
稍微一琢磨,她又生出想法:“容容,你說要是溫家那丫頭也上仙門,憑她那股機靈勁兒,能否跟她楹哥哥的友誼更上一層呢?”
容嬤嬤笑道:“小姐,您別逗了,溫大人家那姑娘,年紀還小,說話辦事全無城府,又被慣得天上有地上無的,楹少爺聰慧狡黠,可不是個受閒氣的,弄不好還會適得其反,再說溫府也未必捨得送。”
“你這一說,還真是那麼回事,那丫頭的性子確實驕縱了些,她娘平日裡不知教她些什麼,竟然說出‘以後要做貴人’這種不知深淺的胡話,她溫家想要攀附皇帝,豈不是成了笑話。”太皇太后嗤道。
“如今看來,只能等楹兒自己下山了,十年一次的徵選剛巧讓他撞上,也是這小子有福氣,上山去長長見識,也是好事。不過嘛,每次總有幾個怎麼也開不了靈竅的,也不差我再往裡面塞一個。”
容嬤嬤笑道:“小姐,您放心吧,就算楹少爺不小心開了靈竅,一年時間而已,他哪能進內門築基呢,到時候找個理由把他要下山,編入天青連,還不是照常過日子嘛!”
“如今您的壽辰將近,諸多事務繁雜,離隱弟子們上山的日子也就這幾天了,若要重新調整名單,勢必觸動其他幾家,想來也是沒這個必要吧?”
太皇太后摸了摸容嬤嬤有些灰白的頭髮,心裡突然有種說不出的憐惜和悽惶:“容容啊,你隨我進宮已經三十餘載了,當年皇帝病弱,各方爭奪這後位實在太過激烈,竟讓我花家撿了個便宜,可我花家勢微,處於羣狼環伺之中,哪一個都得罪不起啊。”
“你嘴裡說不喜,可我清楚,哪有女子不幻想有一日能身披嫁衣尋個如意郎君的,我還記得咱們小時候玩過家家,你總是想方設法要做新娘呢!”
容嬤嬤低頭垂目,看不出情緒,太皇太后繼續說着:“別看咱們在朝堂上威風八面,好像真能做得了那些人的主似的,可你想想,這些年,咱們又能奈四大家族如何呢?這皆因咱們在離隱無人依仗啊,雖說這三十年來,咱們花家嫡系也還算爭氣,可畢竟時日尚短,怎麼比得上經營了數百年的四大家族呢!”
容嬤嬤擡起頭,眼眸中微光閃閃:“小姐,您這些年吃的苦,受的氣,我都是看在眼裡的。想當年先帝那副模樣,您嫁過來受盡了折磨,忍辱至今,才換得花家如今的局面。可花家根基尚淺,若不是您運籌,豈會有今時今日掣肘四大家族的能力。”
容嬤嬤情難自禁,忍不住哭出了聲:“小姐,當年我弟弟病重,若不是您好心出錢幫他治病,又替我爲母親贖身,我們一家人早就死在街頭了,如今我姐弟蒙花家不棄,能跟在身邊盡點微薄之力,已是天大的造化。奴婢心甘情願爲了您,爲了花家,赴湯蹈火,此生無憾。”
仁壽宮裡的主僕正抱頭痛哭追憶往昔,杜楹卻在家裡犯起了愁。
接到徵選貼,可是要上山去學做神仙的,杜楹剛開心沒一刻,卻聽說不能帶丫鬟僕人一併上山,接着又聽府裡的小廝說,上了山,只是做外門弟子,還要經過艱苦的學習和磨難,機緣巧合之下破開靈竅,纔算是半隻腳踏入了仙門。
聽到這裡,杜楹可不就犯愁了嘛!
你說別人重生吧,都有主角光環,甚至還帶着系統或者空間之類的,最不濟也得有個金手指吧,可輪到自己,怎麼就連想在將軍府安安穩穩地做個少爺都那麼難呢!
爲了弄清楚當初自己患病的來龍去脈,給原主一個交代,杜楹決定親自出去查探一番。
他不會騎馬,溜出府門後當街攔了輛馬車,駕車之人正待發火,卻聽杜楹喚了聲“青餘兄,帶我一同前去如何啊?”
車上坐着的,竟是原主的狐朋狗友周霽,字青餘,他見是這位主兒,樂得合不攏嘴,邀他一同乘車,順便埋怨道:“洪章兄,你都多時不曾出來了,我們還以爲你被杜將軍關了禁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