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劉據並不感到意外,只是覺得很有個意思。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李清兒生下的這個五皇子,應該會起名叫做劉髆,並且因爲很長一段時間都是劉徹最小的皇子,深受劉徹喜愛。
過一些年後,劉髆會被封作昌邑王。
可惜他也是個短命鬼,大約會在不到二十歲的時候薨斃,不過卻留下了一個大名鼎鼎的子嗣——海昏侯劉賀。
劉賀則會在霍光的扶持下成爲大漢的第九位皇帝,然後又在登基二十七天後被霍光以行爲淫亂、危及社稷爲由廢黜,史稱“漢廢帝”,榮登西漢歷史上在位時間最短皇帝的寶座。
接着就是劉據的孫子劉詢上位,史稱“漢宣帝”。
而劉賀則被貶黜爲海昏侯,前往豫章郡海昏縣,不久鬱鬱而終,留下一個後世發掘黃金數量最多的“海昏侯墓”。
事實上,劉髆的出生並未給李氏帶來什麼好運。
首先是李清兒在劉髆出生之後沒幾年,就因病去世了。
不過在臨死前她還在劉徹面前使了一個極爲厲害的手段,那時劉徹來看望她,她用被子矇住臉,死活不肯見劉徹最後一面,在劉徹心裡留下了一個巨大的遺憾。
也是在那之後,劉徹開始重用她的兄弟李廣利、李延年和李季,對劉髆也更加寵愛,而她自己也被劉徹以皇后之禮下葬。
結果最終卻因李季禍亂後宮,使得李延年和李季兄弟宗族盡數誅滅。
李廣利則因戰事不利,兵敗投降匈奴一年之後,被匈奴人殺死獻祭,其妻兒家人也在李廣利投降之後,悉數族滅。
劉髆也早早夭亡,留下一個劉賀,還成了大漢史上在位最短的皇帝。
從無到有,再從有到無,李氏的命運就像在坐一輛起伏巨大的過山車,人生的大起大落不知道有多刺激。
不過無論如何,李氏和劉髆都有可能成爲自己的一個威脅。
唯一的不確定因素反倒成了李廣利,現在李廣利已經幹起了李氏老本行,搖身一變成了劉徹的宣傳部長,重新投身藝術事業……
與此同時,隨着郭玄子和河間國一衆亂臣賊子的滅亡。
“鉤弋夫人”和“劉弗陵”應該是不會再出現了,畢竟就算是傻子,也不敢將劉徹當做傻子,把同樣的招式再次用在劉徹身上。
這麼算起來,劉據已經提前消滅了一個、或是一夥潛在的敵人。
一切似乎都在向着對劉據有利的方向發展。
不過正如李氏不知道自己的未來一樣,劉據雖然對自己在歷史上的未來有所瞭解,但隨着歷史的悄然改變,今後自己究竟將何去何從,仍舊充滿了不確定性。
畢竟只要他還是一天太子,便始終處於政治全力鬥爭的中心。
隨着劉徹漸漸老去,天知道那些別有用心的人還會不會使出其他的手段,又會不會有人爲了自己的利益,前赴後繼的成爲別有用心之人,只爲將他推下神壇?
不過沒什麼所謂……
他最開始的目標,就是讓劉徹廢掉自己,一舉成爲滿級人類。
就算後來發現了“穿越福報”的漏洞,他的手段也依舊沒有改變,依舊是奔着被劉徹廢掉而倒行逆施、爲所欲爲。
只是在自信自己不可能被廢掉的前提之下,目標從成爲滿級人類,變成了利用漏洞來改造大漢,消滅政敵,穩固地位,造福大漢百姓的同時,順便避免繼位之後還得辛苦的給劉徹擦屁股,做一個“無爲而治”的養老皇帝。
劉徹歷史上不是常說“吾當其勞,以逸遺汝,不亦可乎”、“當世之務,後世之利”之類的話麼?
既然便宜父皇有這個心,劉據這個做兒臣的自當助人爲樂,成全於他,這何嘗不是大孝?
不過最近他發現了一個問題。
劉徹似乎已經對他之前的那些手段產生了免疫力,自己無論做什麼都很難再刺激到他,甚至還只能換回一句類似嘲諷的“朕愚蠢的兒子啊”,因此他的手段也必須做出一些因地制宜的改變,才能夠更好的適應新版本。
比如再遇上政敵的時候。
他其實未必一定要從自己入手,故意讓自己犯錯誤,用這樣的方式去刺激劉徹,這種手段的確有些單一,別說是劉徹,就連自己都有點厭倦了。
他完全可以跳出自己和劉徹這個侷限的圈子,充分發散思維,選擇資助和支持敵人嘛!
只要自己的敵人足夠給力,也足夠努力,一樣可以達到自己的目的……
不如這回就先看看李氏在爲劉徹誕下第五個皇子之後,是否會對自己產生敵意,然後試驗一下這個新思路?
反正劉據本身對李氏就有一些看法的。
因爲李清兒本身並不是皇后,卻在死後享受了皇后規格的葬禮,並且配祭劉徹宗廟,最後還追諡成了孝武皇后,成了劉徹名義上的正妻。
而自己的母后衛子夫。
明明是正兒八經的大漢皇后,還活着的時候就被李清兒佔有了皇后規格的葬禮,死後不但沒有任何諡號,也沒有像樣的葬禮和配食,直到自己的孫子劉詢登基之後,才勉強追諡了一個“思後”,連皇后都不算了。
誠然,衛子夫死後的待遇,和自己這個“戾太子”兒子有直接關係,畢竟自己在歷史上起兵的時候,衛子夫身爲皇后選擇了堅定支持,因此也牽扯上了謀逆造反。
但在這之前,李清兒能夠在衛子夫這個正宮猶在的時候享有皇后規格的葬禮,就和她臨死前使用的直擊劉徹脈門的“高超手段”不無關係了。
其實不難想象,當李清兒如此下葬的時候,對於衛子夫這個正宮皇后來說何嘗不是一種羞辱?
母后衛子夫爭不過李清兒,一個活人在有些時候也永遠都爭不過一個死人。
但劉據卻不希望衛子夫再次經歷這樣的羞辱,畢竟是自己血濃於水的母后,始終將自己的事放在首位的母后,以自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母后。
劉據將劉徹視作“便宜父皇”,將衛青也視作“便宜舅父”。
但卻從未將衛子夫視作“便宜母后”,而是真正意義上的母后,因爲不管是歷史上,還是穿越以來,衛子夫做的所有的事情,都沒有夾雜一絲私心與政治考量,就算偶爾成爲自己的阻礙,那也是出於一個母親呵護兒子的本能……
……
歷時兩月有餘,針對朝鮮半島行動終於有了動靜。
“蘇六”又託人給劉據送來了密信,據說經過這段時間的謀劃與籌備,劉徹初定於半月之後揮師東上。
屆時大漢的使者,還有劉據與一衆隨行官員都將一同隨軍前往。
等到了遼東之後,大漢雄獅將盡數壓在衛滿朝鮮西線邊境給予軍事壓力,同時各路使者進入衛滿朝鮮境內,分別與衛滿朝鮮和其他那些已經歸降衛滿朝鮮的內附小國接洽,雙管齊下推行“共同安防條約”和“聯合都護府”的設立事宜。
滅國還是妥協,衛滿朝鮮只有一次選擇的機會。
而在徹底搞定衛滿朝鮮之後,劉據與一衆隨行官員纔會正式進入朝鮮半島,前往半島最南端的辰國境內,進行下一步的“出海尋仙”計劃。
至於此次出征的將軍是誰,還有與劉據同行的官員是誰,密信中都沒有說明……
對此劉據雖然暫時還沒有頭緒,但也能夠想象,這回與他同行的官員一定會成爲他的阻礙,畢竟衛青和劉徹上回已經達成了共識,這回一定會選擇“堅守克己”的官員隨行,名義上是維護他的周全,實則是爲了確保“聖令不被矯枉”。
這兩個老狐狸。
一個父皇,一個舅父,竟像防賊一樣防着自己,還能不能好好相處了!
而正當劉據還在猜測劉徹究竟會選什麼人來防着自己的時候,表哥公孫敬聲卻主動登門拜訪,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跑來爲父求情了:
“殿下,家父這回怕是攤上大事了,只有你能幫他……”
“表哥,你先坐下慢慢說,究竟是怎麼回事?”
劉據將公孫敬聲請進客堂,屏退了左右之後方纔疑惑的問道。
“這不再過幾月便是朝廷祭祀宗廟的日子了麼,依照以往慣例,列侯近日便該貢獻酎金助祭,家父是一千三百戶南奅侯,該獻四兩貢金與六壇酎酒……”
公孫敬聲連忙哭喪着臉道。
“酎金奪爵?”
不待公孫敬聲說完,劉據便已說出了一個名詞。
這件事在歷史上頗爲有名,經過“酎金奪爵”事件,共有一百零六名列侯被奪去了爵位,佔當時列侯的半數。
也是在此事之後,才真正結束了漢初以來諸侯王割據的局面,王侯雖然還存在,但只能“衣食稅租”,不得過問封國的政事,封土而不治民。
後世的史學家皆認爲,這其實是劉徹打擊王侯勢力、徹底實現中央集權的手段。
“酎金”成色不好或斤兩不足不過只是爲了實現這個目的而採用的藉口。
而據劉據所知,公孫敬聲的父親公孫賀也的確是在這次事件中失去了爵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