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之鞭?”
又是一個衛青從未聽過的古怪詞彙。
不過這也並未妨礙他聽懂劉據的心思,說的直白一些,這應該就是一招“驅虎吞狼”的手段,或者也可以說是“借刀殺人”的手段。
自打有了那座海外銀山之後。
如今不論是劉徹,還是內朝大臣已經達成了共識,大夥的目光都投向了西域,欲將那座海外銀山轉化成爲實際的利益。
尤其是桑弘羊藉此提出的通過銀山和大漢豐饒之物實現“外國之物內流,而利不外泄”,以及通過外貿令外國產生依賴,從而控制其政治的經濟戰略,更是得到了劉徹的大加讚賞,這應該會成爲未來數年、或是數十年、甚至百年的西域政策。
要實現這個目標,打通一條穩定安全且較爲高效的商道便是前提。
而要達成這個前提,目前對西域影響力強於大漢的匈奴,便是第一道阻礙。
西域諸國各自爲政的政治環境,則是第二道阻礙。
匈奴與大漢積怨已久,且桀驁難馴,想要匈奴徹底臣服幾乎不可能,因此這場硬仗非打不可,幾乎沒有和平解決的餘地。
而西域諸國則需要恩威並施,方可令其臣服於大漢。
只不過此前劉徹派出使者推行的“施恩”政策,顯然已經破產。
這些西域小國拿了大漢的錢財好處,依舊左右逢源不辦實事,甚至有些小國劫掠或爲難漢使,根本不是受匈奴威脅,只是想借此向大漢索要更多的好處。
那麼現在大漢對西域的“威壓”夠了麼?
顯然也還遠遠不夠,哪怕劉據這回一舉令五個西域小國臣服,還斬殺了樓蘭國王,血洗了姑師王族,並且在西域諸國的眼皮底下打敗匈奴援軍,只怕也依舊不太夠。
越是往西的西域小國,依舊抱有僥倖心理,認爲大漢與他們太過遙遠,手很難伸到他們面前,因此要麼有恃無恐,要麼覺得等大漢的手伸過來時,實在無法對抗再臣服亦是不遲。
蔥嶺附近的大宛國就是一個例子。
劉徹很早就想購置大宛的汗血寶馬以優化大漢戰馬的品種,一直無法實現,便是大宛國始終不肯配合所致。
甚至還有西域小國將大漢當做他們與匈奴之間的緩衝帶,越發有恃無恐,與匈奴玩“遠交近攻”那一套,令大漢首尾不能相顧,從中撈取更多的好處。
如此情形之下,就算劉據如今已在西域東部籌備成立“西約”,並且拉攏了十來個首批成員國,也未必能夠保證西去的商道安枕無憂,說不定還會有一些小國故意阻斷商路,以求“坐地起價”。
這麼一來,“西約”的成員國始終無法通過商道拿到切實的利益,大漢最近好不容易的“威勢”又受到損害,倒是那些刺頭在不斷獲利,只怕也會逐漸生出異心。
那麼大漢可以直接發兵攻打這些刺頭小國麼?
可以是可以。
只是性價比不是太高,哪怕現在劉據忽然搞出來一個“西約”,可以一同調用“西約”成員國的兵馬也同樣沒有太高的性價比。
路途遙遠,行軍和補給損耗極大就不必提了,懂的都懂。
最重要的還是劉據給這個“西約”定義的目標是對抗殘暴的匈奴,倘若利用“西約”主動去攻打其他小國,那麼“西約”的“正義性”就難免受到質疑。
而如果匈奴利用這一點順勢而爲,亦可以將大漢塑造成那些尚未加入“西約”的西域國家的公敵,從而成立一個對抗“西約”的組織,形成其他西域國家與匈奴對“西約”的圍攻夾擊,劉徹想要打通的商道將更加難以通暢,還將令大漢陷入極大的被動。
不過……劉據這一招“驅虎吞狼”就很好的解決了這個問題!
倘若真能夠逼匈奴西遷,去做那個什麼勞什子“上帝之鞭”。
以匈奴人遊牧民族的特性,加上以戰養戰的習性,如果劉據還能讓匈奴人物資匱乏形同逃荒,那麼匈奴必是一路劫掠着過去的。
如此便是匈奴唱了紅臉。
大漢唱着白臉緊隨其後。
那些西域國家便沒有了選擇的餘地,只能搶着加入“西約”,以求換取庇護。
而且今後匈奴在西,大漢在東,中間的“西約”又是大漢的附庸與緩衝,如此地緣,劉據的“西約”才能夠發揮出最大的功效。
“這……”
仔細琢磨了一番之後,衛青忽然瞳孔微顫,滿臉震驚的望向劉據,
“據兒,你老實告訴舅父,你這些方略是不是此前出海尋找銀山時便已定下,就連你當街刺死江充被廢,再請命來到西域,都是有意爲之,故而一環扣着一環?”
“舅父謬讚了,我哪有你說的這麼神?”
劉據謙虛笑道。
以前的確是沒有,起碼被廢之前沒有。
雖然那時候劉據就確定大漢必須打通絲綢之路,匈奴也是大漢最大的敵人,但也始終之中在做對大漢有利的事情,真心想不到這麼長遠。
現在回想起來,如果那時他就有這個本事。
他根本不用親自動手,就能輕易讓江充死無葬身之地,也可以在潛移默化之中將事情往這方面推動,被廢太子之位根本就是脫褲子放屁。
當然,這裡沒有如果,只有因果。
要不是自己此前沒這個本事,他也不會觸動劉徹的逆鱗導致被廢,自然也無法成爲現在的滿級人類。
“不管有沒有,在我看來,你這方略已經極智近妖,若果真能夠實現,我大漢的國運將空前昌盛,你亦是大漢建朝以來最大的功臣。”
衛青毫不掩飾心中的推崇,卻又蹙起了眉頭,不無期盼的望着劉據道,
“但只是逼迫匈奴西遷這一步,便已難上加難,當初我與霍去病已經打到了漠北,依舊不能將匈奴人趕走,你可有什麼想法?”
正說着話的時候。
“報!陛下遣特使衛律前來傳詔!”
外面忽然傳來郭振的報道。
劉據聞聲也蹙起了眉頭:
“衛律?不會是我知道的那個衛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