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綜合上述情報,我做了一些初步的推論。”
“假設河間國存在對殿下懷有敵意的可能性,將這個可能性設爲十成,那麼從動機的角度去進行粗略分析的話。”
“河間王劉授因曾祖之事,應是天然對陛下與殿下懷有一定的敵意,不過對外並未有所表現,因此我暫時將風險定爲兩成;”
“河間國儒士因殿下此前在‘廢立太子之議’上駁斥羣儒,事後又將羣儒打入詔獄,再加上陛下從未真正重用儒士,在‘廢立太子之議’之後,又對‘獨尊儒術,罷黜百家’的國策有所轉向,令其產生了一定的危機感,以及儒士曾公開發表不利陛下和殿下的言論,因此我暫時將風險定爲六成;”
“其餘兩成,目前沒有確定的目標,但河間郡守尉晨和那些地方官員、不知身份的福星貴人、受儒士教化薰陶數十年的河間百姓……甚至就連與殿下同行的郭玄子,都不能排除對殿下懷有敵意的可能,因此我暫時將剩下的兩成風險歸爲其它。”
“如此可能對殿下不利的風險中,河間王劉授和河間國儒士兩者相加已經達到了八成。”
“因此我認爲暫時應該將探查的重點放在河間王劉授和河間國儒士身上,這位‘福星貴人’在確認身份之後,也該加入進來重新評估。”
“可惜目前時間太過緊迫,如果能夠將殿下可能面臨的風險進一步分解分析,再對這些人平日的行爲習慣、言論、社交等方面繼續深入探查,還能夠進一步細化評估風險狀況。”
“而在進一步細化評估的結果出來之前。”
“我認爲殿下不宜面見這位出自河間國的‘福星貴人’,更不宜與其相合,因爲綜合河間國的風險狀況,此人對殿下產生不利影響的可能,要遠高於有利影響。”
“請殿下明鑑!”
說到這裡,衛伉終於停了下來。
而劉據也看完了衛伉遞過來的簡牘,其中的內容與他說的內容相差不大,只不過要更加細緻一些。
劉據擡起頭來,再次對衛伉刮目相看。
在對他的“將計就計”計劃一無所知的情況下,這個傢伙居然只通過一天時間調查到的粗略情報分析到這種程度。
而且所用的方法還給人一種十分科學的感覺,甚至如果不是沒見過後世的比例分佈圖的話,可能已經給他遞上來一份餅狀圖或環狀圖了。
甚至他還提到了風險細化、分解等等方面的理論。
以及行爲習慣、言論、社交等涉及建立人物模型的概念……
媽的,好踏馬專業!
讓你舉一反三,誰讓你舉一反百了,這貨該不會是那什麼“先天情報聖體”吧?
最重要的是,他的分析還已經逐步接近了劉據通過歷史知識得出的確切結論,如果劉據不是穿越者的話,這份報告完全可以直接拿來當做重要參考,基本上不會犯錯。
“表哥,你以前可真是被埋沒了……”
劉據誠心誠意的發出一聲感嘆,這個“以前”一舉雙關,不過衛伉應該是聽不出來的。
“嗨,什麼埋沒不埋沒,我才二十三,現在開始奮鬥也不算晚吧?”
衛伉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老臉一紅擺了擺手,轉而又正色道,
“殿下,如今最大的問題是,殿下的生辰就在今日,過了今夜就錯過了大運流年,時間實在是太緊迫了,無論是這個‘福星貴人’,還是其他的那些人都來不及細查,這可如何是好?”
“表哥勿慮,查到這一步已經夠了。”
劉據笑了笑,胸有成竹的道:
“表哥先歇息一下,等到了候井縣,我們一起去會一會我的這位‘福星貴人’再說。”
……
未時七刻,再過一個時辰太陽就要落山的時候。
巡遊車隊終於抵達了候井縣衙。
正如此前劉據所猜測的那般,這些人的計劃已經周密到了極致。
雖然此刻距離劉據的生辰徹底過去還有幾個時辰,但衆所周知,在沒多少夜間娛樂活動的大漢,天色一旦晚下來基本上就只剩下了睡覺造娃一項活動,因此他們其實就只給劉據留了一個時辰的時間與“鉤弋夫人”接觸。
而想要做到這種程度,顯然不僅需要極爲周密的計劃,也同樣離不開方方面面的配合……
候井縣的一衆地方官吏自是早已恭候多時。
巡遊車隊剛到,他們便立刻涌上來一邊協助安置隨行人員,一邊將劉據等人迎入早已設好宴席的候井縣衙客堂。
“事不宜遲,繁文縟節就都免了吧,先將我的‘福星貴人’領上來瞧瞧。”
落座之後,劉據也不與他們廢話,直接對候井縣令下令。
“諾。”
候井縣令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子,名叫賈遜。
此人面皮白淨,舉手投足皆溫文儒雅,聽到劉據的話,躬身應了一聲便親自去辦。
片刻之後。
一個身着妃色直裾深衣、頭上頂着一塊形似蓋頭的薄紗的婀娜身影,由兩個侍女小心攙扶着,跟隨在賈遜身後緩緩步入堂內。
光從這身段和透過薄紗顯露出來的朦朧面容上來看,的確給人一種秀色可餐的觀感。
如此來到客堂中央。
這個女子也並未似廣川王劉奇給他找到那個“張家雀”一樣,始終伸着兩隻握成拳狀的手向劉據展示,而是垂着手臂,將手隱藏在寬大的袖子之中。“掀開面紗。”
劉據“目光灼灼”的盯着這個女子,口中只說了四個字。
女子身後的兩名侍女連忙施了一禮,小心將其頭上的面紗取了下來,露出一張白皙精緻的臉龐。
不得不承認,此女的確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
光說姿貌這方面,如果非要做一個對比的話,她應該可以與韓凌一較高下,只不過兩人的風格略有不同。
韓凌是那種透出一絲英氣和古靈精怪的美。
而這名女子則的五官則更加柔和,渾身透出一種溫柔知性的美。
“民女北堂昭慧,見過殿下。”
面紗取下之後,美人低垂着眼瞼,微微躬身向劉據施禮,盡顯大家閨秀之姿,聲音也清新悅耳。
“複姓北堂?”
不論是前世還是今世,姓這個的人都極爲少見,劉據也聽說過這個複姓出過什麼名人。
不過他倒知道歷史上的“鉤弋夫人”的姓氏,應該是姓趙來着,與北堂沒有半毛錢關係。
“殿下,此姓源於姬姓,出自春秋時期衛國君主衛成公之曾孫姬括。”
候井縣令賈遜順勢躬身爲劉據介紹道,
“姬括世襲衛國上卿,居於衛國國都以北的北宮,故別有名號爲‘北宮括’,後來後裔子孫便已‘北宮’爲姓,稱北宮氏。”
“後來秦二世滅衛國,北宮氏爲避其難,改其中一字爲‘北堂’,如此世代相傳至今。”
這個姬姓可就厲害了。
堂堂天朝上古八大姓之一,即爲黃帝之姓,又爲周朝天子之姓,任何時候拿出來都足夠唬人,妥妥的貴族之後。
這下已經滿足了劉據此前提出的兩個條件。
一個姿貌過人,一個名門之後。
“原來如此。”
劉據微微頷首,又不動聲色的問道,
“北堂昭慧,不知你才情如何,是否熟讀五經,琴棋書畫又是否有所造詣?”
“回殿下的話,民女自幼拜讀五經,雖不敢稱有何見地,但亦可吟上幾句不成器的辭賦。”
北堂昭慧微微低頭,輕聲答道,
“唯因民女自幼雙手難以伸展,琴棋書畫實在難有造詣,只能欣賞哼唱幾句雅樂,教殿下見笑了。”
回答的簡直滴水不漏,真是準備的極爲充分。
劉據點了點頭,側目看向一旁仍在閉目養神的郭玄子,轉而問道:
“郭神君,還是你來給個準話吧,這個美人究竟是不是我的福星貴人?”
“如今殿下身上的氣息與此女交相呼應,互相糾纏,不會再錯了。”
郭玄子依舊沒有睜眼,只是微微頷首給出了一個肯定的答案。
哪知劉據忽然又莫名其妙的問了一句:
“你確定不改了麼?”
“?”
郭玄子聞言心臟不由的顫了一下,不自覺的睜開了眼睛。
“?”
堂內亦有不少人面露疑惑之色,詫異的望向劉據。
這個問題不只是莫名其妙,對於心中有鬼的人來說,難保不會一陣心虛,暗自揣測劉據是不是察覺了什麼問題。
與此同時。
衛伉的目光則是快速掃過堂內每一個人的臉,暗自將所有表情出現了較大變化的人一一記了下來。
當然,表情完全沒有任何變化的人,甚至連頭都沒有擡一下的人,更是被他牢牢記在了心裡。
而郭玄子的反應也很快。
睜開眼睛之後,見劉據依舊是那副笑呵呵的模樣,並無明顯的質疑,也是快速穩住了心神,再次頷首道:
“殿下說笑了,福星貴人就是福星貴人,自出生時便已上天註定,怎有改來改去的道理。”
“既然郭神君都這麼說,那應該便不會錯了。”
劉據咧嘴笑了起來,
“義醫師,勞煩你先上前爲其搜身,我就準備竊玉偷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