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飯，媽媽把我放到了保姆的房間，自己便在客廳看財務報表。
“咣咣咣”媽媽敲着書房的門。
有些數據，她實在是看不懂。
“毅青，開門，我有問題問你”。
媽媽小心翼翼，她並不確定爸爸是否有睡着，她只想快點看完拿回來的報表。
“什麼事”？
爸爸聲音有些沙啞，大概是煙抽多的緣故。
“你先開門，我再跟你說”。
媽媽並不想隔着門與爸爸對話，她怕吵醒剛睡着的兩個孩子。
爸爸很不情願地打開門，屋子裡依然是濃重的煙味，薰得眼睛直流淚。
“毅青，咱們聊聊”。
本打算開門見山問財務問題的媽媽，看見爸爸這個樣子，有些於心不忍，是時候聊聊了。
“毅青，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嗯，你說”。
“你這麼愛姐姐，爲何當初要娶我？”
爸爸顯然被這個問題問住了，心蕊媽媽的離去讓他一蹶不振，所有人都知道他們情深似海。
“這個問題，我可以不回答麼”？
爸爸眼神迷離，試圖躲避這個問題。
“不，你必須要回答，看着你因爲姐姐的離去而精神萎靡，我一定要搞清楚”。
媽媽並不想退讓一步，留給爸爸難過的時間已經足夠多了，該把他敲醒了。
“既然，你這麼想知道，那我就告訴你”。
爸爸又點燃了一支菸，眼睛被飄出來的煙霧薰到半閉狀態，這一看就是不會抽菸的人。
“因爲你很像芷君年輕的時候，我在你身上找到了我和她當年戀愛的影子，當然你也有你的獨特之處，我應該也是愛你的”。
“應該愛？是不確定還是不敢說不愛？”
媽媽顯然很失落，她深愛的男人竟然把她當成別人的影子，這是多麼可悲可笑的事。
“你有她的影子，但你還是你”。
爸爸的文字遊戲像一把刀紮在媽媽心上，爸爸的愛不明不白。
“所以我只是替代品，對麼？那爲何當初你追求我追得那麼熱烈”。
女人對於愛不愛這個問題，必須要搞得一清二楚。
“我也不知道，當時我就是非常想和你在一起，所以我就這麼做了”。
“那如今呢，你還能在我身上找到姐姐的影子麼？”
“我愛你，只是請你不要拿自己和芷君比，你們對我的意義是不一樣的”。
爸爸臉上閃過一絲不悅，他不願誰再提起故去的心蕊媽媽。
“她給了我一切，陪我經歷過風風雨雨，我對她虧欠太多，當然你也對我意義非凡，你讓我死如一灘水的生命鮮活起來”。
所以，爸爸終究還是自私的，他的愛僅僅是因爲自己需要。
算了，已然如此，愛與不愛不再計較了，媽媽的心再一次恢復到冰點，只是這一次她是那麼平靜。
連生氣的慾望也沒有，有了孩子的女人，日子便可以得過且過，尤其是男人的愛，不再是必需品。
“那行，這個話題到此爲止，從今往後我們僅僅是南君的父母而已”。
面對着似愛非愛的男人，媽媽突然覺得自己的愛有些愚蠢可笑。
“周毅青，如果你打算就這樣一蹶不振下去也可以，那麼請你把這份財務表上的問題整理清楚，明天交給我”。
“是必須的，容不得你考慮”。
媽媽突然變得很嚴肅，好像他們之間僅僅是工作關係而已。
“悠南，既然你對我的工作這麼感興趣，又這麼有能力，要不你就接管公司吧”
爸爸的這個建議讓媽媽猝不及防，難道爸爸真的想就此逍遙下去嗎。
“沒有跟你開玩笑，我真的累了，可能你會懷疑我這樣的人怎麼就能把廠子做得這麼好，這麼久”。
“那是因爲廠子是我和芷君一起打拼出來的，她活着的時候，我要努力做到最完美給她看，如今她已經不在了，我也沒心思幹了”。
“但是廠子裡上千號的人需要生活，我又不能把廠子關了，所以你去吧，你能做好的”。
自己都如一尊泥菩薩，還鼓勵起媽媽來，想想爸爸這樣的男人也真是夠可笑的。
爸爸以爲媽媽會拒絕，在心裡羅列好了一大堆鼓勵誇讚的詞彙，卻沒想到媽媽爽快地答應了。
“好，我答應你，但是你也要答應我一個條件，從明天開始你必須天天隨我一起去公司，直到我把所有的東西學會爲止”。
爸爸欣然答應，只要媽媽同意他的決定，自己就勉強完成她給的任務。
其實爸爸不知道的是，這僅僅是媽媽的一個計策，她希望用這種方法把爸爸拉回到工作崗位上，恢復正常人的狀態。
“現在你去洗澡，把鬍子颳了，回到我們的房間睡覺”。
媽媽轉身出去並交代着爸爸。
“好，我知道了”。
走出房間後，媽媽便去保姆的房間裡抱起熟睡的我回到自己的房間。
那個晚上媽媽沒有讓我睡在嬰兒牀上，而是把我放到了大牀中間。
洗完澡回到牀上的爸爸，突然看見熟睡的我，往日沉鬱的表情開始慢慢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溫柔如水的慈愛。
我媽是一個豪門二房姨太太（續十四）
他就那樣盯着我，看了好半天。
當然，這也是媽媽的小心思，他希望爸爸看到我之後，能喚起他的生活熱情和心中的愛。
爸爸的眼角漸漸地有些溼潤，他真的從來沒有如此認真地端詳過我。
“南君，爸爸對不起你和媽媽”。
爸爸俯身在我額頭上吻了一下，閉着眼睛說出了這句話。
媽媽看着漸漸恢復的爸爸，不由得跟着流起淚來，不管眼前這個男人是不是真的愛自己，但如今他們有了孩子，有着共同的家，這就足夠了。
次日清晨，媽媽早早地起牀爲爸爸特地準備早餐，她希望用自己的行動表達自己的熱情和關愛。
也許她只是爲了我，爲了給我一個滿是祥和的家。
“毅青，快點起牀下樓吃飯了，吃完飯我們一起去公司”。
媽媽輕輕地推了下正抱着我睡覺的爸爸，她怕一用力便會把我震醒，那力道猶如蜻蜓點水。
喊完爸爸就轉身到心蕊的房門前，她好像和心蕊也很久沒親近了。
“心蕊，悠南媽媽給你做了你最愛吃的三明治，穿好衣服趕緊出來啊”。
媽媽只是站在門外，沒有敲門，這孩子在媽媽去世後，心思變得越來越敏感。
“心蕊，這個週末我們全家一起出去郊遊好不好”。
吃完早飯，媽媽面帶微笑地問着心蕊，那表情多多少少有些討好的成分。
“不了，悠南媽媽，我哪也不想去”。
心蕊不再像往常一樣聽到可以出去玩，便歡呼雀躍。
如今的她，讓媽媽有些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怎麼去安撫孩子的內心。
“那行，那你先去上學吧，等你放學後再商量”。
媽媽給心蕊穿好外套，輕輕地摸了一下她的頭髮，媽媽盡力地給足自己的關愛。
司機送完心蕊回到了大房子門口，靜靜地等着媽媽。
他看到爸爸也一同出去的時候，便大步流星地迎上去。
“先生，這下廠子裡的員工們該高興壞了”。
“走吧，這些日子辛苦你了”他們有時也如兄弟一般親切。
走在去公司的路上，看着熟悉的風景，吹着熟悉的風，爸爸似乎一點點地找回了熟悉的雄心壯志，覺得前些日子的自己狼狽不堪。
“悠南，謝謝你，請你原諒我昨晚的胡言亂語”。
爸爸主動牽起了坐在身旁的媽媽的手，他的道歉也許是真誠的。
媽媽用掌心拍了拍爸爸的手背說道“一切都會過去的，也都會變好”。
她說這話的時候，其實也是在安慰自己。
只要爸爸能夠重新振作起來，她受點委屈也無所謂。
“周總來了，周總來了”看門的老大爺遠遠地看見爸爸從車裡下來，便開始朝大門內喊着。
他要告知所有人，爸爸迴歸了。
廠子裡所有的員工好像看到了救星，看到了親人，一下子迎了上來。
“周總好，歡迎回來”。
衆人好像排練好了一樣，齊刷刷地彎腰鞠躬，這句歡迎詞是那麼齊整。
跟在身後的媽媽和司機會心一笑，這廠子又恢復了往日的生機。
這一天，媽媽就像個隨從一樣跟在爸爸身後，她不僅僅是配合演戲，其實她也是真的想學些東西，她總覺得終有一日，自己會用上這些。
看到員工們的熱情，爸爸迴歸崗位的第一天還算是輕鬆和愉悅的，只是還老想起死去的心蕊媽媽，那裡畢竟是他們共同戰鬥的地方。
好在這一天圓滿地結束了。
他們回到家中，我躺在客廳的搖籃裡，心蕊在搖籃旁邊拿着玩偶一個勁地逗我笑，保姆正在廚房做晚餐。
日子似乎又恢復了往日的祥和平靜，這個狀態是媽媽努力了好久想要找回的。
只是媽媽不知道，這樣的狀態有幾分真幾分假，她也不確定爸爸和心蕊是不是真的恢復到了往常的狀態。
“爸爸，悠南媽媽你們回來了”。
心蕊看見他們回來，便坐在沙發上說道，但如果是往日應該會是跳躍着鑽進媽媽的懷裡。
自打媽媽那日揮刀之後，心蕊就在心裡對媽媽多了一分害怕，這分害怕發酵出了疏遠。
在心蕊看來，媽媽把刀指向了自己的姥姥姥爺，那是不可原諒的事，那畢竟都是自己的親人，是媽媽的父母。
這種害怕和疏遠在心蕊的心裡，慢慢地就揉成了怨恨，她不再像以前那樣依戀着悠南媽媽。
尤其是隨着我的出生，心蕊的心思更加沉重。
她害怕我會取代她在爸爸心裡的位置，也擔心我的出生會讓悠南媽媽看她礙眼。
這種害怕，在一個十幾歲孩子的心裡茁壯成長。
也是源於這種害怕，心蕊在後來的日子裡沒少和悠南媽媽還有我發生各種各樣的不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