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爸爸把車子開得特別慢,他不自然地說道“外面的雨太大了,開得太快不安全”。
媽媽也順勢點了點頭,他們便沒有再交流什麼,窗外的大雨用力地拍打着車身每一寸肌膚,噼裡啪啦地沒完沒了。
幾十里路的距離,那天足足開了一個半小時,快到媽媽家衚衕口的時候,媽媽尷尬地打破沉默,輕語道:“我到了,前面的路口,把我放下就行”。
“嗯,好的,下車的時候你帶上我的傘”。
“謝謝您送我回來,我從下週開始就只能在週末的時候去給心蕊補課了”媽媽提前告訴爸爸自己的安排。
“看您的時間,方便就好,拜託了”爸爸的語氣裡透着一點謙卑。
媽媽撐着那把大大的黑布傘,身體似乎被蓋掉了一半,像個小黑點消失在滂沱大雨裡。
爸爸閃着車燈給媽媽照亮,他們依然客氣地像主客關係,誰也沒有打破應該有的狀態。
那天晚上,媽媽知道,其實爸爸只比自己大了九歲,可是看上去卻有十幾歲的差距。
一個男人既要顧着工作,又要操心着家裡,還有那經常暴躁如雷的妻子,歲月真的也沒饒過誰。
媽媽一如往常地開始了朝五晚九的學校生活,只是她心裡開始記掛着那個城堡裡的男人和孩子。
她時常在想,孩子有沒有好好吃飯,男人有沒有按時睡覺。
想到這些,她就會狠狠地掐着自己的虎口,讓自己清醒點,不該有的想法,還是讓它滅於萌芽時。
媽媽骨子裡藐視那些給人做小的女人,覺得她們只不過是借憑一張月貌換取一張長期飯票而已,自己當然不能惦記別人的男人和孩子。
她決定滅了自己的七情六慾。
一週後,媽媽提前一個多小時小跑去那個大房子,那輛二八大槓在大城堡的某個角落躺着,她心想等家裡的沙發換了,就買輛新車。
這車寒酸得有點讓她無地自容了,她還是不自覺地“女爲悅己者容”了,不僅要美下自己,也要美化一下跟隨自己的配件。
那天,她特意給自己畫了一對柳月眉,她曾經嘲笑過同事那眉失了人民教師的端莊和質樸。
心蕊見到媽媽,像只見到媽媽的小兔子一樣,蹦跳着鑽進了媽媽的懷裡嬌嗔道“老師,我等你好久了,我可想你了”。
一個暑假的時間,他們結下了深厚的友誼,就像孩子說的拉了手,我們就是好朋友,她們的友誼已經不只是拉手了。
心蕊牽着媽媽的手,拉她小跑進自己的房間,可是令她意外的是一向繁忙的爸爸,在客廳的棕色皮沙發上半躺着。
翻看着他手裡那張昨日的報紙,茶几上泡着一杯濃香的咖啡,那個時候媽媽並不知道那杯咖啡的名字叫做藍山。
她只覺得那濃烈的香味,讓人每一個細胞都在跳動,沁入心肺的醇香。
媽媽那本就很白的臉突然飄起一抹緋紅,並不敢看爸爸,也沒有靠近,立在原地,心想不打招呼,是會更尷尬的吧。
“您好,我來給心蕊補習了”。
“嗯,您先忙,今晚留下用餐,心蕊的媽媽也會下來”。
這個神秘的女人,我終於可以見到了,媽媽心想,可是她並不明白留下她吃飯的用意是什麼。
算了,先上課再說吧,媽媽全神貫注地和心蕊完成了當日的學習任務。
擡頭看看牆上的時間,那個時候離晚餐的時間還有半個多小時,她也不想下樓去面對尷尬,索性在房間裡和心蕊閒聊了起來。
“老師,自從你給我補習後,我在學校的成績越來越好了”心蕊洋洋自得道。
“那我得獎勵下咱們的心蕊了,你想要什麼,我送你”。
在那個要風雨就有風雨的貴族家庭裡,顯然每一樣物件都提不起心蕊的興趣,說句題外話,即便開口要了的話,很有可能是媽媽買不起的。
某個瞬間,窮慣了的媽媽有點後悔自己的慷慨,這不是給自己找麻煩麼。
“我想去秋遊,我們班小朋友爸爸媽媽都陪着他們去玩了,只有我每天放學就是待在這空蕩蕩的房子裡”。
媽媽剛想拒絕,想問心蕊爲什麼不邀自己的媽媽出去玩,轉念一想,打探別人的隱私,實爲不雅。
媽媽並沒有很快答應,她只是說了一句“你先問問爸爸再說”。
“心蕊,帶着老師下樓吃飯了”保姆在樓梯口昂着脖子對着那個粉色房門喊道,她倒是懶得爬那幾級臺階。
“好的,這就下來”心蕊扯着媽媽的衣角,往外走去,晚餐的香味飄在那個富麗堂皇的宅子的每個角落,保姆的廚藝着實是不錯的。
媽媽倒有些拘謹了,她從未用過銀色的餐具坐在幾米長的餐桌上吃上一口飯,她想也不敢想過,更何況如今要跟這家的男女主人共同用餐。
媽媽像個犯錯的孩子跟隨在心蕊身後,她儘量地拖延入座餐桌的時間,她有些想溜跑的衝動,這頓飯她無論如何也吃不香了,白白費了這一桌好餐飯。
爸爸和心蕊的媽媽分在餐桌的兩端坐着,心蕊的媽媽。
第一次出現在媽媽的眼前,那是一個端莊秀麗的女人,由於常日不出門,皮膚白的有點過分,眉眼間透着大家閨秀的氣質,舉手投足間都刻畫着富人的教養。
心蕊媽媽看到媽媽的時候,並未開口說話,只是禮貌地點了點頭,神情呆滯,媽媽並不能確定她的神志是否正常,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