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媽媽經常一個人坐在窗口的梳妝檯前發呆,一會傻笑一會木訥,偶爾去擺弄一下自己鉛筆刀修飾過的眉毛,她總覺得自己該到巷口的理髮店花上五毛錢給剃頭師傅修一下。
一向視美貌如糞土的媽媽,慢慢捨得買幾件像樣的新衣裳了,還偷偷在地攤上了淘來一盒粉色胭脂,她想這麼鮮嫩的紅打在自己白皙的臉上,定能讓自己躋身於漂亮的隊伍裡。
女爲悅己者容,是哪個女人也逃脫不了的魔咒。
媽媽的這些改變和舉動,姥姥一日一日地看在眼裡,作爲過來人,她再明白不過閨女的心思了,姥姥是個骨子裡極傳統的中國婦人,三從四德在她心裡根深蒂固,當然這種美德也必須在媽媽身上得到傳承和發揚光大。
姥姥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和媽媽聊聊。
“丫頭,最近變漂亮了啊,是不是喜歡上哪家的小夥子了”姥姥假裝的不知情裡帶着強烈的暗示。
“哪有,我現在沒心思說這個的,我還想陪在你和爸爸身邊一輩子呢”在姥姥面前,媽媽就是隻依順的小鳥。
“我和你爸一輩子,雖然窮,但都是很要臉面的人,你將來喜歡上誰家的小夥子,可要早早地跟我們說,我們好替你把着關呢”
“媽,如果我喜歡的不是小夥子呢,你怎麼辦”媽媽甚至想直截了當告訴姥姥自己喜歡上了那個食品廠的老闆。
“咱是正經人家,不做喪良心和敗風俗的事,我相信丫頭是明事理的”姥姥依然不願意戳穿媽媽的心思。
姥姥一邊害怕戳穿後,媽媽會跟她翻臉,一邊也想保護着閨女的自尊心,姥姥的良苦用心,聰慧的媽媽自然懂得。
於是二人,便不再說什麼,相互依偎着看向窗外高高懸掛的月亮,那晚的光是純淨而聖潔的,照在媽媽的梳妝檯上,媽媽心想也許是應該做點什麼了。
姥姥離開房間後,媽媽拿起桌邊木色筆筒裡的白色鋼筆,攤開一張信箋,寫一下了這樣一段話:
“毅青(爸爸的名字),這是我第一次直呼你的名字,大概也會是最後一次了,今日辭去家教工作,望君全家好,勿回,勿念,勿找,悠南”。
那一晚,媽媽半倚在牀頭,眼淚順着眼角流進嘴裡,那苦澀的鹹,淹痛着心裡每一個角落,從未有過的撕裂拉扯般的疼,讓媽媽身體開始顫抖,爲了不擾到隔壁的姥姥,媽媽極力地控制着沸騰在喉嚨口的哭聲,那種愛而不能得,不可得的痛楚,沒有人能夠會知一二。
一段感情還沒有開始就結束了,這是多麼可悲的相逢。
第二天清晨,秋風凌冽,滿地的梧桐葉肆意飛舞,媽媽緊了緊衣角,深秋的冷,也是這般刺骨,路過郵局,媽媽準備把寫好的信塞進路邊的郵筒裡,在信身落進大半的時候,她曾猶豫停留了幾秒,她深知這封信一旦出現在爸爸的辦公桌上,他們這輩子就連見面的機會都不會再有,隨着信身全部落進郵筒,媽媽的心也徹底封鎖了起來,那一個角落,任何人進不得。
二三十里的距離,這封絕筆信次日便能送到爸爸公司的辦公桌上,那封信靜靜地待在那張紅色辦公桌上,孤獨醒目,等待着主人的拆封。
傍晚時分,忙了一天的爸爸,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一邊脫着外套一邊往辦公椅的方向走去,那是他進入那間屋子的標準動作,日日如此,當然只穿一件衣衫的時候,是不能這麼做的。
爸爸癱軟着身體,斜靠在辦公椅上,正要閉目一會的時候,餘光瞥見了那個米黃色信封,上面的那一行行熟悉的字,爸爸一眼就認出了是媽媽的,爸爸迫不及待地打開信封,當然他並不知道信的內容。
寥寥幾行字,數秒便可以閱完,可對爸爸來說那幾秒如幾個世紀般難熬,沒有這封信的時候,他並不能確定媽媽也是愛他的,如今的這封信,是開始也是結束,他的心痛不比媽媽少,由於在辦公室,他極力裝作若無其事,內心早已經波濤洶涌。
我們每個人都不能保證自己一輩子只愛一個人,所有的真愛都不應該被綁在十字架上讓世人用道德的長鞭抽打,但是他們都深知,再進一步,就不僅是道德審判,很有可能是萬丈深淵,尤其對於爸爸這種上層社會的人來說,婚姻的穩定和名聲就是生意場的名片。